第15章 季微星
第15章 季微星
“……”
茅屋中一片死寂，犬獸與鲛人低頭裝聾，恨不得什麽都不曾聽見。
謝情眉目微沉，拎起嬰孩的後頸，“閉嘴。”
嬰孩眨了眨眼，哇哇大哭起來，“阿娘！阿娘！”
若非為了探究某個混賬入魔的源頭，再提前掃清，莫說扮演原本收養嬰孩的假海神這麽久，這幻術尚未施展便會被他劈碎。
謝情面色冰冷，随手把這混賬崽子一丢，一旁的犬獸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熟練無比地輕輕一躍用尾巴圈住孩子。
“道長，孩子已滿周歲，按照你們族人的規矩，早該取個名字了。”
“……”
謝情随意用符紙随意寫了幾個名字，然後折成長條，走到嬰孩面前，居高臨下伸出手。
嬰孩懵懂地望着他，并不明白，他抽取的東西便是他日後的名字，擡手抓住了謝情骨節分明的手指。
謝情眉頭壓下，眸底冰霜之色漸漸浮起，“再不聽話，便丢去海裏喂魚。”
嬰孩似有所覺，委屈巴巴放開他的手，随意抓走他掌心的一根長條。
鲛人湊上去，替他展開。
符紙上只有三個字。
——季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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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情斂眉不語。
今夜下起了雨，他獨自站在茅屋屋檐下，擡眸望向遠處翻滾的海浪，又像是掠過那波濤洶湧的海岸，望見了陳舊光陰裏不可為外人道也的往事。
一旁的犬獸與鲛人并不明白，為何人族裏這樣的雌性還會形單影只拒人于千裏之外，為何那用冰霜堆砌的眸底會藏着慈悲。
兇猛的浪潮與雷雨在觸及茅屋外用來威懾的劍陣後，也變得和風細雨，謝情任由寒風拂亂衣擺，玉冠後的流蘇随之晃動，就這樣聽了一夜雨聲。
次日清晨，雨停了，紅日自海平岸升起，謝情提劍往海邊走去。
早已有海妖蹲守在岸邊，見那抹雪色身影禦劍出海，連忙鑽回海底報信，昭告同伴今日安分一點，不要去岸邊獵殺人族，否則便要成為劍修的劍下亡魂。
這樣的日子，謝情在幻術回溯的過去裏過了一年又一年。
但對于仙門首座而言，其實也不過彈指間。
這一年，季微星十六歲，距離他前去滄瀾山拜師不過兩年。
避免與真正的過去沖突，謝情不曾教他練劍，也不曾教他任何術法，卻躲不過這少年偷看他時記住一式半招。
青海鎮無人知曉季微星就是當初本該獻祭給海神的祭品，所以季微星從十歲開始便已能去鎮子上和其他小孩玩耍。
但比起與小孩玩，季微星總是更愛看謝情練劍。
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從草堆上爬起來，從窗戶的縫隙裏往外瞧，便能窺見那抹白色身影于月色下執劍起舞。
待再回過神，便已天亮。
“道長，今日海上不太平靜，那些百姓怕是又會祈禱海神庇佑了。”
這些年，謝情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以海神之名護佑青海鎮十六年風調雨順，卻也讓這些百姓過分依賴于他，已完全丢失了無念海漁民該有的避難本領。
就連昔日剖殺産婦的裏正與其他幫兇也被謝情以海神之名懲處，青海鎮中，似乎只剩下聽從神明指引的淳樸百姓。
罷了。
謝情想，左不過是幻術而已，又非真正回到過去。
不論他如何行事，都不會改變真實的結局。
謝情瞥了眼趴在他腳邊用狗尾巴草編制小狗的少年，起身淡淡道：“不要惹事。”
“道長，早些回來，”季微星乖乖點頭，将編制好的小狗挂在他的劍柄上，“我很乖的，就讓它陪道長吧，它就是我的分身，可以陪道長說話解悶。”
這話倒是不假。
季微星幻術一途的天賦，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過偷學過一個變小狗的術法，後邊便無師自通，在謝情尚未察覺之際走歪了數十裏，如何也拉不回來了。
茅屋後的山坡上，一個百姓背着竹筐正在撿柴，誰知一擡頭，竟瞧見他們奉若神明的白衣仙君從茅屋裏走出來，身側親昵拽着他袖袍的赫然是那個無父無母獨自在鎮上學堂上學的煞星！
“不對……不對……”
百姓忽而想起什麽，眼珠不停轉動，又在某個瞬間停滞住，變得驚悚起來。
“這季微星分明是……分明就是……”
百姓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連堆滿柴火的木筐都顧不得了，撒腿就往山下跑。
.
今日席卷而來的海妖原本是東海龍族與蛟人的混血，因血脈不純被驅逐出東海，一路逃亡此處，并不知謝情兇名，只想着稱霸無念海，順勢發洩心中怨氣，便挑在今日示威。
然而他等來的并非人族求饒的面孔，而是一柄刺透他的龍骨的長劍。
蛟龍痛苦哀嚎，從天際墜進無念海中，鮮血漂浮在海上，又很快被泡沫沖走。
謝情腳尖輕點落下，靴底碰到的海水霎時凝結成冰。
銀色眼珠浮起靈力波動的光亮，粗略掃過海面，那條借着海浪逃竄入海底的蛟龍便無處可藏。
然後擡手，揮劍。
一道劍氣劈開無念海渾濁的海面，謝情擡步往下，雪白緞靴踩下的每一處都會凝結成霜雪堆砌的臺階，單薄的衣擺随着他漫不經心的步伐搖曳。
仿若他這一刻真的成了護佑此方海域的神明。
蛟龍蜷縮在沒有遮擋的海底，已無處可逃。
“我錯了！道長饒命！我日後定不會再冒犯青海鎮！”
然而求饒已晚。
滄瀾劍感受到蛟龍神魂裏渾濁鮮紅的殺障，已興奮發出劍鳴之音。
劍鳴已起，若不見血，誓不歸鞘。
謝情手執滄瀾劍，踩下最後一階冰霜臺階。
這條蛟龍修為不低，已是化神巅峰，謝情難得多花費了一個時辰。
直到返程時，他才意識到，昔日喋喋不休的小狗分身，今日安靜得可怕。
謝情眉目一沉，，禦劍回到茅屋，果然早已沒了人影。
“道長，季微星被鎮上的人帶走了！”
因為謝情對人族的庇佑早已刻入骨髓成為逆鱗，犬獸與鲛人縱使有心阻攔，卻也怕誤傷百姓被謝情誅殺，只得一個守在此處報信，另一個僞裝成人跟随過去。
謝情已有預感。
或許幻術，該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