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而今再遇雪，卻不見故人
第106章 而今再遇雪，卻不見故人
謝情轉頭，看向破門而入的兩人，面覆霜雪。
“出去。”
他尚且未來得及擦拭水珠便急匆匆穿了衣裳，雪白中衣被身上的水浸濕，隐隐透出圓潤的肩頭與腰側流暢富有韌性的窄瘦線條。
陸無量怔忪一瞬，随即猛然轉過身，雙耳的紅意一直蔓延至脖頸處的衣襟裏，前腳踩後跟，狼狽逃離了此處，很快連氣息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季微星什麽都瞧不見，無知無覺歪頭詢問：“師尊，您可有不适？”
“衣裳濕了，換套幹淨的來，”謝情不慌不忙道。
片刻後，季微星再次走進來，捧着一套明顯不合身的黑色外袍，“師尊，您的衣裳待會徒兒替您熥幹，先穿徒兒的湊合一下吧？”
謝情冷淡的目光自季微星臉上一掃而過，半晌，道：“拿過來吧。”
季微星低着頭站在榻邊，遞上托盤。
謝情指尖挑起那件黑衣，不緊不慢開始更衣。
而他身旁，乖徒聽着衣料剮蹭過身體的窸窣聲響，喉結滾了滾，頭垂得更低。
“可以了，”衣擺長了一截拖在地上，謝情略有不虞，提起一角袍裾，走到窗邊坐下。
季微星蹲下身撿起謝情脫下來的衣裳，然後搬來炭盆，一邊煮着熱茶，一邊替謝情烘幹衣物。
這白衣看似尋常，卻是由最名貴的鲛绡所制，入手如玉面般細膩光滑，仿佛在撫摸誰的皮膚。
水汽蒸騰間，許是被師尊穿過的緣故，還有一股撲鼻冷香，最是勾人。
季微星只得放輕力道再放輕力道，手臂緊繃坐在炭盆前不發一言。
窗邊的矮榻是在青海鎮那十六年間由季微星親手打造的，因為他的道長總是喜歡坐在窗邊看書。
這張矮榻保存完好，歷經百年光陰也只是舊了一些。
矮榻上鋪了幾層柔軟的毛毯與軟墊，謝情坐下時會微微陷下去，可他剛坐下去，便被硌到了大腿上的肉。
謝情眉頭緊擰，從層層疊疊的毛毯與被褥下摸出一本書。
正心想着自從修為盡失後，自己這副身體是越來越弱，弱到連一本書都能硌到的份上，他都不禁生了嫌棄……然後謝情猝不及防看見了這本書的書名——
《除我以外全修仙界修為下降一千倍後，劍尊成了我的道侶》（第一百二十冊）
謝情擡眼看了眼不遠處埋頭烤衣裳的徒弟，翻開了第一頁：
‘“爾等宵小，竟敢搶吾道侶！”我怒吼一聲，放出修仙界絕無僅有的金丹期修為震懾全場。
我不過是閉關一個月沒有回來，他們竟然敢逼婚！實在放肆！
仙門百家皆蒼白臉色跪下，而劍尊就站在衆人中央，一襲白衣清冷絕色，目光看似冷傲卻是藏不住情意，“不愧是本座一眼相中的道侶，來得還算及時。”
我雖心中羞澀，面上仍舊一派霸道狂拽之色，飛身上前将人攬住懷中，壓低聲音邪魅一笑：“劍尊大人，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說過，你這是在玩火！”
跪在地上的仙門百家皆嫉妒我能将天底下最美麗的劍修攬入懷中，可他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現在整個修真界修為都倒退了一千倍，只有我還是金丹。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謝情沉默一瞬，翻開第二頁，第三頁，第四頁……動作越來越快，耐心漸漸見底，幹脆翻到最後幾頁粗略掃過書中所有內容。
荒唐二字都難以說全此書中的故事。
許是年紀大了，他與現在的小輩之間竟也有了代溝。
“過來。”謝情語氣不善。
“師尊？”季微星無知無覺，被迎頭飛過來的一本書砸蒙了頭。
“這是你的書？”謝情挑眉，居高臨下審視他，“難怪這麽多年，還是個元嬰。”
沉默片刻，季微星嘆了口氣，委屈開口：“師尊，弟子雙目失明，如何看書？”
“還敢頂嘴？”謝情半眯起眼，冷聲道，“跪在這裏，好好反思。”
“哦……”季微星低頭，手探入衣擺捉住師尊觸感溫涼的腳踝，将熥好的鞋襪輕柔套好，用毛毯裹住，咧開唇朝他讨好揚起笑容，“師尊莫要着涼了。”
謝情轉頭看向窗外，忽而感覺有人膽大妄為輕輕拽住了他一縷發絲，正欲出聲呵斥，又突然頓住。
季微星只當是自己又惹師尊不高興了，委屈巴巴變出尾巴去蹭謝情的腳踝，卻察覺到謝情氣息倏然停滞，不由問：“師尊，怎麽了？”
“……沒什麽。”
謝情垂眸，順着他目光望過去，只見右手手腕上，鲛珠的裂隙又變大了一點點。
“下雪了。”
他伸開手，一片雪花飄入掌中。
無念海相鄰北域，秋日即飛雪，本是常見。
季微星笑嘻嘻道：“師尊喜歡雪人麽？弟子雖目不能見，卻可以給師尊堆很多很多的雪人哦。”
……
這場今年的第一場雪，從北域一直刮到了魔界。
黑漆漆的魔宮都被迫蓋上了一層雪色。
魔族其實不喜歡這樣幹淨的顏色，他們覺得很做作，很虛僞。
但無人敢掃去魔宮裏的雪。
白宿坐在大殿屋檐上，屈起一條長腿，垂眸看着掌心那片雪花無聲無息融化成水。
以前每一年這個時候，謝情都會坐在窗邊賞雪。
曾經覺得雪不過尋常，如今再想賞一回，才發覺天底下再無一處的大雪能抵得過那年雲頂峰上，從窗臺外飄進來落在謝情鬓邊的那一朵雪花。
“嗷嗚——！”屋檐下傳來一聲慘叫。
“該死的！”雁春回龇牙咧嘴扶着腰從雪地裏站起身，破口大罵，“魔宮裏的侍從都死哪裏去了？雪都蓋人脖子了還不掃？想死了帶去土裏埋了不成？！”
“你們兩個，看着我做什麽？還不把這兩條該死的魚丢去地牢！”雁春回随即将火氣發洩到身後兩個魔修上，“今夜我就要煲魚湯喝！誤了時辰把你們也一塊煮了！”
“你別嚣張！”兩個魔修還沒說話，身後用魚鈎勾住的兩條魚就已兇巴巴開口，“等我們道長知道你抓了我們，定要你好看！
說完又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慌忙捂住嘴巴。
完了完了，這破嘴！
“道長……？”一道高大的人影從屋檐上躍下，唇角天生勾起弧度，眼底情緒晦暗不明，緩步走到藍月面前，輕輕笑了一聲：
“什麽道長？說來聽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