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眼前同路人已非彼時同路人

第111章 眼前同路人已非彼時同路人

白宿不動聲色往謝情腰封裏塞了一張折成三角的黃符,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一盞茶後不出他所料,符箓發出一聲悶響。

白宿破門而入,只見屋中躺在矮榻上的人完好無損,但一個身影卻被爆炸後的符箓粉末沾染,描繪出一個高大的身形。

他毫不猶豫,指尖符箓甩出,直直沖那個人影而去。

一人一鬼默契地離開屋子,沒有驚擾沉睡的人,從院子裏一路打到了無念海上。

狂風席卷浪潮,白宿眼神冰冷,殺意濃稠,站在海浪上,“季微星。”

“啊,眼神不錯,”季微星笑嘻嘻道,“我親我自己的師尊,你生什麽氣啊?”

白宿看着他半透明的魂體,沒說話,眼底閃過一抹微妙的暗光。

分明方才出來時,他還看見季微星好端端站在院子裏掃雪。

難不成不止有前世今生,還是一體雙魂?

方才在屋中連他的神識都探測不到,這魂體季微星定不簡單。

謝情知道麽?

白宿按下沉思,渾身魔氣暴漲,伴随着符箓随身飄舞,海浪伴随雷電沖天而起。

這些年他與季微星為争奪謝情的魂燈交手過無數次,但每一次季微星都心不在焉,次次負傷逃走,白宿連魂燈都沒摸到過。

但此刻,他的符箓竟連季微星的邊角都傷及不了。

“你是前世的季微星,”白宿皮笑肉不笑,“你對他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還吞了伏魔塔所有的魔,他知道麽?”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季微星劍眉揚起,“一百年前他沒有殺我,那麽如今更不會殺我,你要試試麽?”

“哦,我忘了,師尊何止不知道我的事,你的事他應該更不清楚吧?”

“這些年你殺了三界多少人,敢讓他知道麽?”季微星惡劣地咧開唇角,“大家半斤八兩,你裝什麽正人君子?”

兩廂沉默之際,白宿周身的符箓收了回來。

其實只要謝情随意去街上問一問,他們做的那些事都能抖出來。但謝情不曾問過,他好似真的已不再關注外界如何,甚至就連醒過來這麽大的事都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只要謝情去問,就會知道這百年間,曾說要與他同路相伴的摯友因不能接受他的離開,早已被魔心蠱惑面目全非,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們不再同路了。

但白宿心中仍舊疑惑。

為何季微星有恃無恐?

為了得到答案,白宿等謝情醒來後,還是開口問了。

“謝情。”

謝情剛藥浴完,頭發濕潤地披散肩頭,鼻尖紅意未褪,坐在炭盆邊淡淡看他一眼,“有話便說。”

“你知道季微星是重生回來的對麽?”

“我知道,”謝情道。

“那你為何——”

謝情打斷他:“你是想問為何百年前我沒殺他,還是百年後我沒趕他走?”

白宿苦澀一笑。

謝情平靜道:“從一開始,我就準備殺了他,所以我給他種下了誅魔令。”

“可誅魔令沒殺他。”

“許是因為他罪不至此,又或許是前世他再罪大惡極,也曾救過三界千萬次,恩大過仇,與我也算是……”

謝情頓了頓,毫無波瀾說出後面的話:“同路之人。”

他不曾覺得自己的話有何問題,也不曾覺得身體上所受的‘羞辱’能抵過三界生靈,只不過是說出了掩在前世猙獰愛恨裏被忽視的真相。

若非前世謝明遠死在他面前……

謝情閉了閉眼。

罷了,過去之事,他本不願再提。

“……”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白宿笑了一聲,重複那三個字:“同路人?”

“那我呢?”

謝情看着他,沒說話。

“罷了,我也只是擔憂他從伏魔塔裏逃出來不懷好意,怕他傷到你,”白宿無所謂地笑了笑,“險些忘了,哪裏有師父不了解自己的徒弟?”

前世那一樁修補縫隙的交易,到了這輩子竟成了季微星的免死金牌。

上天當真如此不公。

分明是他先遇到謝情,分明是他先與謝情同路。

“時辰不早了,”白宿站起身,垂眸望他,聲音輕柔,“早些休息。”

一天十二個時辰,謝情能清醒的時候并不多,總是剛醒不久便睡,似乎要将過往六百年裏所有消磨的精力都填補完全才會罷休。

次日午時,謝情醒來。

恰逢兩條鲛人連夜去了海底聯系族人後趕回來,謝情打算啓程回玄天觀。

畢竟靈茶從栽種到成熟需要時間,而謝情每日都須靈茶緩和經脈帶來的疼痛,剩下的靈茶并不夠喝到下個月。

“我可用傳送符帶你,幾息便到,也免得受無謂的颠簸,”白宿淡笑道。

“師尊身子弱,傳送符會造成空間扭曲,不合适吧?”季微星蹲在謝情腳邊,喜滋滋道,“師尊踩弟子的劍過去吧?青山劍熱乎得很,不會讓師尊着涼的。這麽多年了,師尊難道不想看看弟子的禦劍術可有長進?”

“阿情哪裏經得住你們這般折騰?”陸無量不悅道,“有好好的飛舟不坐,偏要去劍上吹冷風?還有那傳送符,阿情能受得住麽?

阿情你聽我的,正好天機閣近日從秋無垠那小子手裏買來了一艘飛舟,保管你安安穩穩睡上一覺,醒來便到玄天觀了。”

紅雨縮在角落裏,看了看三個互不相讓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将準備好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分明道長來的時候就是和他們游過來的!

謝情抿了口靈茶,放下茶盞,眸中浮起思索。

如今這般情形,想要再假死離開似乎不太合适。

“坐飛舟。”

說着他看向陸無量,淡淡道:“麻煩了。”

陸無量挺直胸脯,清了清嗓子,“你我之間,何來麻煩?”

飛舟在天黑之前抵達楓溪鎮。

為掩人耳目,飛舟并未直接降落玄天觀,在鎮外便停了下來。

謝情頭戴帷帽,被藍月扶着走進鎮子裏。

其餘三人太過紮眼,只得隐在暗中。

剛進鎮子,謝情便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往日裏熱鬧的楓溪鎮此刻街上人影匆匆,門窗緊閉,唯一還點着燈未打烊的只有長街上的一間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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