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仍是我的摯友

第121章 你仍是我的摯友

謝情神色微頓,薄唇張開似乎是要訓斥他,卻已說不出話了。

“王後,”王浮風沉浸在心上人複活的欣喜裏,像只大狗一樣低頭用鼻尖蹭他的耳尖,低聲喃喃,“沒想到我還能有再醒來見到你的一天。”

謝情閉了閉眼,勉強擡起手攥住他的衣領,“放我下來,我有事……要交代。”

王浮風收攏背後的羽翅,抱着人落在地上。

“你怎麽了?”王浮風皺眉盯着他蒼白的臉,把脈卻只能把到那紊亂的靈力,立馬吩咐一旁的妖族,“去丹雲宗抓個醫修過來。”

“你閉嘴,”謝情半阖着眼,斷斷續續開口,“季微星,你過來。”

“師尊……”季微星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牽過他的手貼在面頰上,眼淚打濕了白綢,“徒兒在呢。”

“你……若還認我這個師尊,往後百年,你須守在問劍臺,直到下一位滄瀾山掌門能夠在劍碑上留下劍痕為止,”謝情呼吸越來越輕,看向問劍臺上蜷縮在角落裏的男人,“在謝明遠神智清醒之前,滄瀾山一切事務由諸位長老共同決策。”

謝情頓了頓,緩慢而竭力地思考,還有什麽沒想起來。

沉默許久,他開口:“白宿留下,其他人離開。”

“我……我也要離開嗎?”王浮風悶聲道,“我才剛見到你。”

“……”

衆人雖不舍劍尊剛回來又到了彌留之際,卻無人敢違逆他的話,紛紛離開了。

雁春回混在人群裏,一邊走一邊盯着妖王抱在懷裏的人,突然腳步一頓。

不對啊。

謝情都快死了,還沒告訴他尊上的下落呢!

雁春回逆着人群往回跑,卻被長山門掌門笑呵呵 拎着後衣領,“诶,你這年輕人瞎跑什麽?走反了走反了,老夫帶你下山。”

“老東西你放開我!”雁春回面色兇狠,“等我找到尊上,看我不讓他扒了你的皮!”

“小小年紀嘴忒毒,”白掌門搖頭嘆氣,看了眼問劍臺上的白宿與謝情,并自動将王浮風排除在視野之外,“為師能幫你的,也就到這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吶……”白掌門嘆息一聲,拖着被符箓定住的雁春回走下山去。

問劍臺上。

謝情閉眼,已是氣若游絲:“王浮風,你先走。”

“你要和他單獨相處?”

“罷了,誰讓你是我的王後呢?我們朱雀一族,都聽王後的話。”

王浮風濃眉一沉,看着他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恍惚意識到自己來得太遲,只得苦笑一聲,将人交給白宿,變成本體飛遠了。

白宿抱着人,指尖微微發着抖,故作輕松笑了笑:

“為何最後一個人……是我?這麽放心不下我?”

謝情勉強睜開眼對上他的目光,細碎的雪花落在他眼睫上。

“我以為,你終究是怪我的,”白宿低聲道,“我走錯了路。”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謝情低低咳嗽兩聲,喘氣聲破碎,“若一定要追究,你終究是因我入魔。”

謝情擡手,指尖顫巍巍點在他眉心,淡淡道:“你的殺障,越來越重了。”

“白宿,回頭吧。”

“回頭……還來得及。”

“真的來得及麽?”白宿輕笑,垂眸斂住微紅的眼眶,“你又要丢下我一個人離開,我回頭往哪裏走呢?”

沉默半晌,謝情道:“世人皆說劍尊鐵面無私,可劍尊已死百年,此刻在你面前的,只是謝情。”

“白宿,縱使你走錯了路,縱使做錯了事,劍尊再無情,謝情也不會因此抛棄你。”

謝情扯了扯唇,薄唇罕見勾起一絲弧度,淺淡到白宿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我們可以不同路,但……你仍是我的摯友。”

白宿閉上眼,一滴淚無聲落在謝情唇邊。

“這些年,白前輩一直很想念你,你……回長山門看看。”

“好,”白宿啞聲道,“我會去的。”

點在他眉心的指尖滑落。

“……”

“謝情?”

“……”

白宿低頭,額頭貼在懷中人的額頭上,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猶如抱了一塊冰雕。

“謝情,下雪了。”

他喃喃道。

原來比起不曾道別,道別本身就足夠痛苦。

他甚至覺得,謝情這一次回來,只是為了彌補那錯失的一次道別。

山下,許多人都停下了腳步。

“下雪了。”

“這雪好大……比從前每一次都要大呢。”

季微星坐在一塊堆滿積雪的石頭上,盯着山頂的問劍臺發呆。

“你看,就算你這樣聽話,他最後想見的人也不是你。”

季微星笑了笑:“可師尊第一個想起來的人就是我啊。”

“別太貪心,第一個與最後一個,能有一個是我們……就該知足了。”

季微星笑着笑着,忽而面色一變,從懷裏摸出魂燈。

暴雪急風迎面刮過來,他甚至來不及側身擋住,那抹微弱的火光就被吹滅了。

師尊的魂燈,滅了。

季微星跪在山腳下,抱着一盞滅掉的魂燈自顧自笑着,路過的仙門弟子紛紛側目。

“他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他可是魔,雖然不知劍尊為何留他在此,還是快些走吧,咱們可惹不起他……”

山腳下的風雪一路朝上席卷而去。

問劍臺上。

白宿抱着人,幾乎整個人都被雪花蓋住。

過了許久,他緩緩站起身,抱着懷裏的人一步一步朝另一條路走去。

他走了很多地方,每一處都是他年少時曾與謝情一起走過的過去。

大雪不曾停息,他每走一步,那紛飛的大雪便将他的頭發也染出一寸銀白。

直到他走到雲頂峰上的木屋前。

滿頭青絲盡成雪。

白宿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來時路,卻只能看見他一個人的腳印漸漸被大雪掩埋。

他抱着謝情,坐在檐下臺階上。

檐下鈴音陣陣,白宿頓了頓,仰頭看向檐角下的風鈴。

這枚風鈴裏藏着他給謝情畫的第一張符,可使木屋屹立在峰頂數百年不被風雪摧折。

後來謝情覺得吵,便将風鈴裏的鈴舌去掉了。

如今再聞鈴響,卻是送別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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