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他的注視下,我不由自主搖頭,表示不要了。

他點頭,利落道:“走吧。”

說完,他便邁着大步朝車走去。我看看他的車,再瞧了瞧自己這一身的髒污,很是遲疑。愣愣的立在原地,踟蹰不前。心裏感覺十分難為情。對自己這副形象非常懊惱。

他已行至車前,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說道:“上來吧。”

他定定的望着我,臉上笑容溫煦,聲音輕緩。我的臉燙得厲害。不自禁地拍了拍衣服,我走過去。我向他道謝。

他笑笑:“不用謝。”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

“系上安全帶。”他輕聲說道。

我拿起安全帶,不知怎麽的手有些抖,就是擺弄不了。心愈急愈慌。他輕笑了下傾身過來,替我系上。他身上有很清淡的香味,我形容不上,聞起來很舒服。看得出,他是個極為講究的人。我更不好意思了。

一路上,我們沒有交談。倒沒太覺得尴尬,他打開了車裏的音響,車內飄蕩起悠揚舒緩的輕音樂,氛圍讓人放松。

我想,今天真是失常。明明該回去的,然而我卻上了車。甚至單身女孩面對陌生男人,所必要的警惕與防範意識,也自動消弭。對他,我竟然一點疑慮也沒有。

我不知道哪來的篤定,就覺得他不會是一個壞人。也許是他笑得太過清澈太過好看。擁有這樣笑容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壞人?!

不多時,便到了瑩瑩家的別墅。瑩瑩在陽臺上探出頭,大叫着“舅舅,舅舅。”

我恍然,是了,這一定就是瑩瑩時常挂在嘴邊的那位,不單聰明絕頂,還帥得會讓人臉紅心跳,舉世無雙的天才舅舅。

我反應得太遲了。心瞬間沉潛下去。瑩瑩這位舅舅聽她說得多了,他早已有了意中人,聽說他心尖尖上的姑娘,是位美得象仙女般的妙人兒。

色藝雙絕。不單人美,還會彈琴,跳舞。說以前是專業的舞者,得過不少國內的大獎,就是國際上,也小有知名度。現在卻轉行做起了珠寶設計。總之,就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到瑩瑩說起,她這位舅舅的心上人,我都覺得有些古怪。她明明說的是褒義贊許,但她臉上的神情,與說話的語氣,都在在顯露出明顯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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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瑩瑩的媽媽很不喜歡這位美人。這是瑩瑩有一次親口告訴我的。

知道他是瑩瑩的舅舅後,我心情低落極了。可是這樣出衆的人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嗎?

瑩瑩看到我,哇哇大叫道:“俞槿,你怎麽啦,摔跤了嗎?”

我點頭。

她沒看見我的老爺車,望了望她舅舅,恍然道:“是我舅舅送你過來的。”

我繼續點頭。

她想了想:“傻瓜,你不會一直在那傻等着吧,車壞了,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我好安排司機去接你呀。”

我笑笑卻不想言語。

她拉着我急匆匆進屋,嘴裏快言快語:“快,去洗洗,我給你找衣服。”

又回頭對她舅舅嚷道:“媽媽在書房。”

我清洗一番後,換上了瑩瑩給我拿的衣服,走到客廳,下意識舉目四顧,沒見着他。他不在客廳。直到瑩瑩派車送我回學校,我也沒有再見到他。

而瑩瑩家的院子裏,他的車早不見蹤影。回到學校,給瑩瑩挂電話,才從她嘴裏得知,那天他并沒多逗留,幾乎是片刻後就離開了。

我聽着心裏莫名的難過,不明所以的悵然若失。

景初一頁一頁,緩緩的翻動。

11月3日,周五,陰

今天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頁面上隐約可見幹涸了的斑駁的淚痕。

他閉上眼,手指久久的停在頁面上,輕柔的摩挲着紙面上已呈淺黃色的淚痕。那一天,他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因為他就是施&暴者,是那個無恥的始作俑者。

11月4日,周六,雨

今天天氣真是應景,噼啪噼啪的雨滴,象是捶落進了我心裏。我覺得冷極了。身體下&面持續流血,真的好痛。我有些害怕了,我會不會就這樣,血流不止而死去呢。

突然很想哭,若我真的死了,他也不會知道吧。這個世上不會有人因為我的消逝,而掉眼淚吧?噢,不,還有小姨,我怎麽能忘了小姨呢,她一定會很傷心,一定會哭的。我該怎麽辦呢?

頁面上依然浮着幹涸的黃色淚痕。

11月5日,周日,雨

我去了醫院。太疼了。血一直不斷,換了好幾個衛生巾。給我看診的是一位大概四十多歲的女醫生。她陰沉着臉給我做檢查。動作很粗魯,弄得我更疼了。我忍不住輕呼出聲。

她冷笑,口氣極為不屑:“現在知道疼了,早幹嘛去了?!年輕女孩要自愛!自甘堕落怨得了誰!”

我感覺屈辱極了。

“下&體撕裂嚴重。”她說道,語聲冰冷不耐。

然後給我開了消炎針劑,還有塗抹的藥膏。

我走出診室的時候,聽到她與另一位醫生言道:“現在的小姑娘們,都不要面皮了,年紀輕輕就不學好。仗着年輕有幾分姿色,便好逸惡勞釣凱子。

以為人家把她當個數呢。不過是個玩物。真是死了臉了。我要有這麽個姑娘,我得把她打死!”

我昏昏然走出醫院,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的心沉得黑不見底。

12月8日,周三,晴

瑩瑩說讓我去他那間公寓先暫住着。她說她舅舅不住那裏。又讓我別擔心,到時候她會知會下她舅舅。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答應了。

天下不會再有,比我更犯賤的姑娘了吧。可是我真的想念他,是的,我想念他。想念着一個(這裏留白了,沒有說下去)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我住在他的房子裏,會不會有一天又能再見到他呢?

12月 19日,周二,晴

他真的來了。這次他沒有喝酒,但他的表情很陰郁,顯得很不開心。他看到我明顯很意外。似乎想了半天,才想到我是誰。他漠然地望了望我,便窩進了沙發,一聲不吭。

我想近前去安慰他,可他周身都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我有點害怕,不敢過去。我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他。

他臉上的陽光全不見了,象換了一個人。聽瑩瑩說,好像他那位女朋友腳踏兩只船,被他撞破了。

他很傷心吧。我難過的想。

他似乎無意識的轉換着視線,冷不防對上了我的眼睛。他的面上又現出疑惑之色,好像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很快,他臉上便滿是沉沉的落寞與寂寥。象個受了委屈,迷茫的孩子。

我情不自禁走去他的身邊,抱住了他。我想能讓他開懷一點。我想初遇時那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能再回來。

他身子一僵,卻沒有推開我。然後,他又做了那件事。我依然疼得象在地獄裏。可是,我想,只要他要,我就給他。我能給他的,也只有這具身子而已。

做完後,他二話不說,起身進了洗浴間,沖洗完後,不再看我,徑直推門而去。

房子裏黑漆漆一片,沒有人聲,空洞寂靜。

12月25日聖誕節雪

宿舍的李婷讓我陪她一起過聖誕,我拒絕了。來到公寓,我想他會不會過來呢?我不抱希望的等待着。他當然沒有過來。房子裏一樣空寂寂的,只有我,和燈影下我的影子。我要癡心妄想到什麽時候呢!

景初看不下去了。抱着日記本,彎下身子。他的眼淚終于滴落下來。看她的日記,對他是極需要勇氣的一件事。那字裏行間滿是對他無言的控訴,對他醜陋靈魂的拷問。

她走後,他在很久後的一次,無意中回了來,在枕頭下摸到這個筆記本。他翻開第一頁的那刻,便注定了他後來的煉獄。

她在那屋子裏的時候,他很少回去。實質那個時候,他根本對她從未上心過。有時喝了酒記起這房子,心血來潮過了來,看見她在這總要出現短暫的恍然與驚詫。象是突然想起,是有這麽個人。又驚異于她竟然還在這裏,沒有離開。

對她,他不留,卻也沒想過趕她走。她在或不在,他無可無不可。在他眼裏,她和那房子裏的任一家具,物體沒有區別。他冷血到不當她是一個活物,一個年輕的有心有生命的少女,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不象別的女孩那樣,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她很安靜,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沉郁與緘默。但只要他去,她總會表現出難得的開懷。雖然她是羞澀的,然她的歡欣之情卻總是溢于言表。

偶爾他們會做&愛,說不清誰先主動。似乎只要他朝她看看,她便會偎依過來。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但他們之間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他很少會注視她,幾乎不太理會。

他其實也從沒感覺到快&感,純粹只是發洩。他知道她疼,因為他也疼,她下&面幹澀的厲害,沒有絲毫動&情的跡象。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極力的忍耐,她身軀僵硬打着顫。

可那會他漠不關心,他對她忽視得徹底。他那時候近乎自虐的享受着,那種尖銳難耐的酷疼。惟有這樣,才能讓他的心好過一些,讓他可以從那些憤怒的情緒中,短暫地解脫出來。

而且他當時的邏輯,他現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的混賬!他覺得,她若是不願意,大可開口拒絕。

但她從來沒有拒絕過。直到看了她的日記,才知道自己有多無恥。他讓她那樣疼,疼得厲害。

而被他奪走的,她的第一次,于她而言,更是可怕到令人驚駭。可她從來不說。如果沒有看到這日記,他永不會明了,自己做過多麽殘忍的事。

他不但在身體上,精神上苛待于她。就是物質上,他也從未厚待過她。除了這間屋子,提供給她短暫的居住,他再沒有給予過她任何東西。連這屋子,一應的日常開支,他也從未過問。那時候的他,象浸在蒙昧裏,昏噩不自知。

他是富家少爺出身,打小就有專人服侍。衣食住行都有人張羅打理,面面俱到。需要什麽,都不用張嘴,自有人鞍前馬後,小心侍奉。

對生活中有哪些必要的花費支出,他全無概念。于底層升鬥小民們,為求溫飽苦苦掙紮的生活形态,他更是無從想象。他沒有想過要給她,任何物質上的資助和照顧。他根本沒有關注到這一點。

後來她離開了,屋子便空了。她留下的東西很少。只餘幾件老舊廉價的換洗衣物,幾樣洗漱用具。再沒有別的了。

陽臺上她養過的小盆栽,早已幹枯凋零。屋子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活氣。她在,他去的零星。她走了,他卻幾乎只要是休息日,便要過去那裏坐坐。

他常常捧着她的日記,看得心痛難當,無以為繼。更多時候呆坐在那,想着她會在哪裏?過得怎麽樣?會不會遇上疼愛她的人?這輩子他們還能再相見嗎?她還會不會想起他?

繼而又悲絕的自我厭棄:不會了!不會再想他了!恨透他了吧!他這樣一個于她無情無義,全無人情暖意的惡徒,她怎麽可能還會眷戀!還會回頭!

他就那麽癡癡然,沉浸在悔痛與思念交織的網裏,不知時間流逝。直到天色漸灰,屋子裏暗下來,他才恍然回過神來。他找不到她了!

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她所有的感情,都在這個小本子裏。那裏載滿了她全部的戀慕與希冀。也刻錄了她所受的一切痛苦和委屈。

只差了決裂那一晚她心裏的感受,因為那晚她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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