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國後的第三天, 俞槿的家裏便堆滿了國際快遞。都是自慕尼黑的各個品牌店直郵過來的。東西包羅萬象,吃的用的,穿的玩的。華衣美服, 特色美食;貴重的保健品, 漂亮的裝飾物無一不精。

與随機托運過來的谷物市場裏,景初采購到的物什一起, 将俞槿住處不大的地方,整得跟個品牌直銷店的倉庫似。。

俞槿看得眼直抽抽, 這個大少爺啊!讓她說他什麽好!這錢燒的……

她還在其中發現了那天讓他拿去退掉的幾個服裝袋。那個品牌的标志, 她記得。敢情他那會陽奉陰違來着。。

與媽媽的郁卒不同, 小昕慈心情激動,興致勃勃的拆着屬于她的禮物。早說了,她不喜歡壞蛋爸爸, 但是她很喜歡壞蛋爸爸每次送給她的禮物。

事到如今,這一堆的東西,俞槿已是瞞不下去。是以,小姨與昕慈都知道這些皆是景初買來的。小姨更明白了, 俞槿這趟出差是跟着景初過去的,而景初現在是她的頂頭上司。

俞槿望着手捧着一個極端精致的泰迪熊,歡呼雀躍, 愛不釋手的女兒,心思糾結。自回來後,她與景初之間便陷入了一種微妙難言的境地。

她和他都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雖然, 看起來一切照舊。他住在這裏,照例陪着她上下班,神态恢複優雅沉靜,再沒有過任何的逾越之舉。

但她知曉的确是有不同了。她可以掩耳盜鈴,卻蒙騙不了自己的心。且,她亦知,對此,他亦然清楚明了。而這正是令俞槿想要逃避的緣由。

與他重新開始嗎?

哦,不,她實在缺乏勇氣,不敢朝他邁出步子。

年長了幾歲的她,愈加的了悟到,兩個人要生活在一起,真正沒那麽簡單。她對與他共度一生,相偕到老,完全沒有信心。他們之間的差異太過巨大。

在婚嫁上,古人說要門當戶對,其實這話未見得就是錯的。長久以來,人們批判古人的這種婚嫁觀,認為是嫌貧愛富,勢利眼。

然兩個出身天差地別,成長背景絕然不同,身處的世界迥然相異的人。往大了說,世界觀,價值觀有隔閡;往小了說,就是吃飯口味也不定能相融。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漫漫歲月,愛真的能包容一切麽?實踐出真知,多少人感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見,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并不是只有愛情就萬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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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他與她最終還是要分開,那又何必再來一次心傷。白白的無謂折騰,浪費時間,誤人誤己。

私心底,俞槿甚至有些感激景初。感激他在察覺到她的心緒矛盾後,沒有步步進逼。

他只是一如既往,安靜的守護在她身旁。是的,她現在承認他給予她的,的的确确是溫柔的守護。

心境發生了改變,看問題的态度也随之不同了。以往,她怨他攪亂了她的生活,但現在她不能否認,有他在,她的生活變得輕易許多。

工作上衆所周知,他是個嚴厲挑剔的上司。但他獨對她例外。諸如職場上尋常見的看上司的冷眼,吃上司的排頭,在她這裏是沒有的;

生活中,每每有他為她開道擠公車,用身體牢牢的護着她,為她遮擋住擁擠的人群。讓她少受很多罪,讓她的早晚公車行,變得沒那麽折磨。

再說個更現實的,自打進了擎開項目,她的薪酬大增,月薪比原來的薪水足足多了近兩千塊。這于她着實是個天大的餡餅。大大的改善了家裏的經濟狀況。

便是小姨的早點攤也因他的安排照顧,大為輕省。對他花錢包她們的早點,去做善事,俞槿樂見其成,決定聽之任之。

對曾以“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奉為人生座右銘的她來說,有能力回饋社會的人,且由着他去。

只是能體味他對她的好是一回事,但要她現在接受他,又确實強她所難,起碼這一時半會的她委實做不到。

“媽媽,你看,你快看呀,小熊的眼睛真漂亮!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亮。”昕慈興高采烈的抱着那只金色的泰迪熊,獻寶似的遞給媽媽看。

滿腹心事的俞槿起先不經意的瞟了眼,敷衍着柔聲誇贊:“嗯,昕慈說得沒錯,小熊的眼睛真好看呀!”

話音甫落,她卻心生異樣,從女兒手裏拿過這只金色的小熊。湊近了仔細的端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這小熊可不就是個寶貝!實打實的珍寶……

但見小熊的眼睛熠熠生輝,非一般的璀璨耀眼。能想象嗎?這小熊的瞳孔湛藍,晶瑩剔透,竟似真的藍寶石做成。而兩只眼的眼周更是鑲了一圈的小碎鑽,瞅着光芒四射,澄淨透亮。

小姨也湊過了頭,好奇的看向小熊,很快,她驚呼道:“天吶!這小熊的眼睛上面不會是真的鑽石吧?這麽亮!”

繼而她又看向小熊的嘴,無比訝然的拿手摸了上去:“唉呀,”她震驚的低語道:“這熊嘴怕不是用黃金做的?!”

就是用黃金做的。。。

此時,俞槿看着與毛色同色,金光燦燦的熊嘴,已十分肯定,這只小熊就是個鑲金嵌鑽,燒錢的寶貝!

別的人她不敢說,但那人,她毫不懷疑,他絕對能買得下手,也絕對會一門心思的,給他女兒買他認為最好的東西。不論那物品價錢有多貴。

靜候在一旁的小昕慈,再也等不了了。從發怔的媽媽手裏拿過小熊,高高興興的抱在懷裏,自顧自與今天新收到的有趣的小玩意們,一起玩耍去了。

俞槿回神,與小姨面面相觑……

小姨忍不住唠叨:“這麽多東西,他得花上多少錢啊!我看光是這只小熊大概就貴得不得了了。”

俞槿無言。

那個人啊!

就是太有錢了吧。。。

沒有懸念的,俞槿依然只留下了景初買給女兒的禮物。其餘的全部拿去他的住處退還給了他。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顯得矯情,畢竟在慕尼黑,緣着不敢冒險,生恐會着涼生病延誤歸期的她,已經接受了一件他為她買的衣。

可是,讓她把這些為她與小姨買的,一看便知所費不赀的貴重物品全數收下,她确實也不能心安理得。

這一回,景初很淡定的接收了“退貨”。完全沒有因為她的舉動,影響到他的好心情。正如俞槿所料,一顆心全在她身上的他,怎麽會敏感不到心上人情緒上的變化。這讓他暗地欣喜不已。他不想逼她,他願意給她足夠的時間,他願意等她。多久都會等!

到周五的早間,在公交站臺,景初遞給俞槿一個精致的紙盒。已被他送禮物,送得有些心驚的俞槿,不肯接。

“拿着吧,這個你會喜歡的。”景初微笑着對她說道。

俞槿不為所動。不接也不說話。

“你呀!”景初長長的嘆氣,語聲無奈,卻是含着無限的包容與寵溺。他一把抓過俞槿的手,将盒子放在她手上,柔聲道:“是你的照片,我給洗出來了。”

聞言,俞槿方才打消了将盒子還給他的念頭。默不作聲的收了,随即将之放進了自己的包包裏。

她的臉容不自禁發燙,紅似雲霞。

景初彎唇,直盯着她瞧,半點也不願收斂。她的嬌羞女兒态,他真是百看不厭,心動如潮。

到了午間休憩時,俞槿悄咪咪的翻開了那個紙盒子。看到躺在裏面散發着清新的木頭香味,有着漂亮的棕黃色的小木盒。

她好奇的拿起來,發現是一個木質封皮,狀似筆記本的東西。瞧着甚為厚實。她打開一看,穿着藍裙子,抱着玫瑰花的自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她一頁一頁慢慢的看,都是在慕尼黑他給她拍的照片。她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有些怔忪。原來她也有這般笑靥如花的模樣,有這般喜形于色的表情。他鏡頭裏的她,看着竟然很是嬌俏靈動,一點不似她平日裏的職業笑容,總隐隐帶着些拘謹。

俞槿看着影集,不自覺彎起唇角,露出微笑。這應該是他自己的手工制作,看起來,有些拙拙的原生态的趣味兒。其中一些相片明顯做了裁剪,修成了各種萌趣的形态,他應該是将其中誤入的路人甲給咔嚓了。。

當看到最後一頁時,俞槿瞪大了眼!随即下意識的瞥向景初的辦公室。卻見那人正透過玻璃窗,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之前吃午飯去了,這會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他路過她辦公桌的時候,她竟半分也未察覺道。。。

不要臉!俞槿撇撇嘴,轉過頭,瞪着眼前的這一張合影。

是的,合影,她與他的合影。。

當然是他P出來的。。。

偏生他選照片,選得刁鑽!竟然P得天衣無縫……

不單角度正好,且背景完全相似,瞧着同時同地,都是夏日的瑪利亞廣場,端的是神同步到絲毫看不出破綻。若非她自己心裏有數,換別人來看,一準以為這真是他倆的合影。。

合影裏的她“含情脈脈”的微仰起頭看着他,而他垂頭,一臉燦笑的回視着她。整張照片好似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人,深情對視,真個郎情妾意,情意綿綿。。。

就連兩人的衣服也似情侶裝一般,分外的合襯。她穿着藍裙,而他則一身藍色T恤,同色系牛仔褲。

照片中的他看着十分的青蔥,十足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俞槿想,這應該是他以前在慕尼黑留學時拍下的照片。

他在這張P出來的合影旁,手書了一行字:“我們的慕尼黑。”

俞槿紅着臉,合上了影集。自覺對那人又有了新一層的認識……

因為這最後的一張“合影”,俞槿不打算将影集拿給小姨看。待得夜深時,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末了,她終是起身打開床頭的臺燈,将臺燈稍側了個方向,以免燈光照到昕慈臉上,影響到女兒的安眠。

接着她輕手輕腳的起床,取出她藏在衣櫃最裏邊的影集。随後,她抱着影集回到床上,直接翻開到最後一頁。

她看了會那合影,伸出手想将那照片撕下來,手指摸上照片的邊緣,卻是遲遲下不了手。

想到他給她影集時,說她會喜歡的。。

俞槿呼出一口氣,孩氣的鼓起腮幫子,瞪着照片裏笑得歡暢開懷的景初。好半晌後,她拿手指恨恨的戳了戳他的臉,卻到底還是沒有撕下照片,呶着嘴将影集放回原處。上床關燈睡覺。

那一夜,自重逢後,俞槿的夢裏第一次出現了景初的臉。他站在她的夢裏,看着她,眸光溫柔笑而不語。

周六上午,一襲黃色長裙,娉婷生姿,美得奪人眼目的女人,出現在俞槿住處的巷子口。

杜海若摘下臉上的茶色太陽鏡,一臉的不可思議。此時的她正處于極大的驚詫與震撼之中!

景初是不是瘋了!

他居然肯住在這樣爛的地方……

這簡直匪夷所思!

她完全想不明白!

自到了那裏,她一路愕然,她感覺她受到了嚴重的驚吓!這比景初之前對她無情的拒絕,還要讓她難以置信,難以接受。

她太知道景初是什麽樣的人了!他的潔癖已經無可救藥!

可是他竟然願意住在這裏。。

這裏到處都是灰。。。

地面上垃圾成堆!路上随處可見,大個的綠頭蒼蠅飛來飛去!讓人作嘔!一不小心,頭上還會淋到水滴。。那是空中電線上晾洗的衣物,滴落下來的水珠。。。

這根本就是個貧民窟!這裏的一切都讓人感覺惡心!讓人難以忍受!杜海若對此處的嫌惡心情,無以言表!

景初是不是中邪了!莫不是真有鬼怪附體?!

所以,他才會性情大變,才會對她态度無情?

而讓她格外不能容忍的是,這一路來不時有穿得跟民工似的臭&屌&絲,看她看到發呆!這于她委實是太過不堪的侮辱!杜海若感到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亵渎!

S&b窮鬼!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心底不屑又惱火。

她看着巷子,心裏思忖着待會見到景初,她要怎麽開口。自有過上次的不歡而散,她對景初竟莫名的心生忌憚。

可是,她不能不來找他,他是目前唯一能救助她的人。是她所能想到,所能期盼,并且願意接受的唯一的浮木,是她唯一想要的救生圈。

都怪靳淳義那短命鬼!

他敗光了她所有的錢!

使得她如今身陷困境,舉步維艱。

随靳淳義到美國後,她的錢都給他拿去投資了。起初幾乎立竿見影,賺了很多,利潤來得很快。

可沒多久就不行了。。

點子背!遇上了百年難遇的金融大風暴,轉瞬間一切皆化為泡影。。。

什麽都沒了!她和靳淳義兩人畢生的積蓄通通打了水漂。。

他們被迫搬出豪宅,住進了租金低廉的公寓樓。很快,生活就對她張開了醜陋的大嘴。不懷好意,幾欲将她吞噬。

她發現沒了金錢堆砌和倚仗的靳淳義,完全沒有了那迷人的成熟氣派。似乎一夕之間,他便頹敗下去,破産的打擊讓他一蹶不振,迅速衰老。

他再也不能一擲千金,只為逗她歡欣。他變得斤斤計較,脾氣暴躁。全無氣度可言。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兩個習慣了奢華享樂的人,根本熬不住捉襟見肘的日子。兼之,好逸惡勞慣了,也做不來吃苦的事。

靳淳義由來的呼風喚雨,位居高位。讓他低架子重新開始,重頭再來去吃苦奮鬥,他寧願直接去死。。

而她那些所謂的“多才多藝”,不過是人在高處時,拍須遛馬之輩們趨炎附勢,刻意的讨好與吹捧,阿谀奉承出來的溢美之詞。真到了需要見真章的時候,一個也拿不出手!

盡是附庸風雅,只得皮毛。。

無一有專攻。。。

就這樣大事拈不起,小事不屑做。。

在寅吃卯糧,賣掉了他們僅剩的一輛車後,靳淳義盯上了她最後僅有的一些奢侈品。。

她的名牌服飾,她的珠寶,都被他給惦記上了。

她自是不肯,兩人從吵架升級到全武行,她被他打得渾身是傷!到後來,他竟然拉起了皮&條。。

給她介紹老板,強迫她去陪睡。他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她完全成了一個禁&脔。那些洋老板的性&怪癖,每每折磨得她死去活來苦不堪言。。

直到後來,她染上了病。靳淳義才不得不暫時放過她,指望着她趕緊恢複,好重&操&舊業。他已經被她養習慣了……

養病的時候,他對她看管得松懈些。她則更是在他面前假意乖順,事事依從。只為降低他的警惕心,減輕他對她的防備。

終于,她找到了機會逃了出來。出來時,她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一身的病。。

病好後,她并沒有回國,她怕被人取笑!她要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人前!

随後,她沒費吹灰之力,輕易就找到個冤大頭,一個純正的暴發戶。。

在那人的包養下,她又過上了好日子。只是沒過幾個月,那人的原配就找上了門。。。

一個噸位驚人的肥婆!

她帶了好幾個打手樣的光頭佬&黑人,輪&奸了她,還全程拍了錄像帶。

當她象個破碎的布娃娃,被扔在地上時,那肥婆拿腳尖踢着她的臉威脅道:“小美人兒,你最好自己識相點!不然,下次等待你的會是什麽?那可就不好說了!也許是硫酸,也可能是,”

她頓住,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長,眼裏閃着陰損的光。她當即被吓得膽戰心驚!再不敢呆在美國,灰溜溜的回了國。

而靳淳義當初帶她私奔,鬧得衆叛親離,國內已無他的立足之地。破産後,他又習慣了用她掙的皮&肉錢養活着過日子。

這于他,錢同樣來得快,自也是不會珍惜,依然揮霍無度。她一逃,他立刻失去了生活來源,窮困潦倒。而在她養病期間,他那些享樂都是靠的賒借,就等着她來還呢。

沒有錢還債,不多時債主們紛紛找上門,各個閻羅臉,兇神惡煞!他被狠揍了好幾回,被打得傷病纏身。若喪家之犬走投無路,沒多久,便橫死街頭。

杜海若在國外吃盡苦頭,在國內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父母早年離異,各組了家庭。并不能給她多少依傍。反倒指望着她能早日再傍個大款,幫襯幫襯家裏。

她素來好臉面,在那些熟人面前,慣了風光的作派。即使而今她身無分文,卻也要對外勉力做出人上人的樣子。。

撐得十分辛苦!

以往穿過一次的華衣美服,她能大方的送人,或者束之高閣不會再穿一次。有時候,碰上心情不好了,撒氣兒,她也能眼也不眨一下的,拿剪刀一氣剪掉好幾件。

但現在不可以了,她僅餘的一些名牌衣物,就是她如今的門面。全靠它們支撐,她才敢出門。。

她覺得累了,特別的累!

她于是想起了景初。她想,他是她最好的歸宿了。她暗恨自己被屎糊了眼,當初怎麽就覺得,景初太青澀,偏偏要去迷戀靳淳義所謂的成熟男人味。。

她吃了苦,受到教訓。方始明白景初才是真正愛她的人。是她的良人!

她滿懷信心的找到他,滿心期盼着與他重拾舊情,破鏡重圓。她想好了,以後都不折騰了,安心做他的豪門太太。

只是她千算萬算,萬萬沒有意料到景初對她竟似已無絲毫餘情。竟似對她真正的絕了情,斷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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