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還沒開始就分手
第37章 還沒開始就分手
搬去五條悟的公寓之前, 小野薰說沒行李,不用再回那個家的話都是假話。
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她還是回去看了看那個家。
客廳角落放着貓糧和貓砂, 那是她剛知道咪咪能活過來時買的, 怕他也需要進食排洩, 買回來當然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就放在角落吃灰。照片牆上的照片都還保留着, 是她一點點去搜集他們的社交主頁保存下來的照片,那時她不覺得這樣的行徑有什麽問題,被五條悟監管後他教了她許多世俗的事情, 也堪堪有所感,她像暗角藏着的老鼠窺探一切, 沒辦法像正常人類擁有幸福。
如五條悟所說, 她為解開自身詛咒利用他人并不正确。
收到爸爸紙條的那天,她躺在露臺上吹了一夜風,也想了整整一夜, 她真的還需要去解除這樣的詛咒嗎?不會有人真情實感願意為她獻上生命,五條悟的話她不敢信, 他對她發的善心看起來是将她當作了小貓小狗, 所以他說讓她跟他交換, 她身上有什麽可以跟他交換的呢?她沒有,她什麽也不是,她只是一個喜歡窺探周圍人幸福的過路者。
解開詛咒之後, 她也活不了多久,不解開, 她倒是能像她以前繼續茍且偷生。
想了一天一夜,她想通了。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小說,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解開詛咒,為她獻上生命的人會死,她要不了多久也會死,這語焉不詳的一生似乎是本會被讀者讨厭的爛尾小說。她沒有主角的強大實力,沒有主角的人格光輝,沒有主角對感情的敢愛敢恨,她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膽小鬼。
現在,膽小鬼要逃跑了,不想讓自己的一生爛尾,倒不如退回原地,退回她該站的位置。
想去留學也只是想逃離過往的一個借口,目前看來,那樣的過往最合适她,還有什麽好丢棄的,延續那樣的過往走下去,生命沒有了盡頭,也就沒有爛尾一說。
思緒整理得差不多,小野薰得找個讓五條悟能忽視她的時機,好摘掉手腳上有定位功能的咒具。
寫作業到淩晨,五條悟剛輔導她寫作業沒一會兒就去出任務,一直到剛剛,薰聽到隔壁公寓飄來水流的嘩啦嘩啦聲,應該是五條悟回來了在洗澡。經過白天的事情,她和五條悟間維持着微妙的別扭直到此時,他能教她寫作業,還給她切水果吃,但那股別扭橫亘在他們間揮之不去。
她本來就不是擅長表達自己的人,既然要重新找他搭話,就得有話題。
找話題太難了,她曾經在交朋友方面上,就因為要找話題果斷放棄。
能怎麽辦呢,當下的情境來看,困擾在如何找話題的人似乎只有她而已,五條悟本人可以因為感到別扭就去做任務,減少和她共處的時間,但他的氣息會一直萦繞她身邊,跟鬼一樣,無處不侵。尤其在她所住的這間房子,每一處都有她跟五條悟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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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臺擺放的雕塑是以他的眼睛為原型創作的,在起作品名時短暫犯難,最後提交時直接寫了五條悟的全名上去,這件事還被五條悟笑了好久,但那時他笑起來的雙眼美如恒星,讓她看呆了,還被五條悟發現,刻意用那雙深邃的藍眼睛凝睇她,她很不服輸,跟他玩起誰先笑誰先輸,這樣的挑戰裏她贏過虎杖悠仁,最後也贏了五條悟。畫室裏的很多畫也是照着五條悟畫,畫他的時候五條悟是個很合格的模特,什麽姿勢讓他擺出來都像在拍時尚大片,那大概是他最帥氣的時候,誰讓他一張嘴說話形象就毀了大半,那時她會作死地感嘆一句,“老師你要是個啞巴早就有女朋友了。”
五條悟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她立刻噤聲裝死。
露臺是他們兩個人常躺的地方,到了下雨的晚上,沒有月光,她才會出來露臺,坐在露臺的沙發上。五條悟這個很完美的男人會在露臺做很多好吃的人類食物來勾引她,還親手做過燒鳥給她吃。
剛搬到這個家,五條悟給她設置晚上十點的宵禁。但她還這麽年輕,正是愛玩的年紀,很喜歡酒吧裏人很多的氣氛,那都是活躍熱血的食物,搬到這個家後,五條悟讓她不能去酒吧,嬌滴滴地說是為她好,她反駁他,那是他沒體會過酒吧的樂趣。一時膽大一時爽,五條悟一冷臉她光速認錯。
可像她這樣晝夜颠倒的作息,突然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怎麽也睡不着。她就會抱着毯子跑到露臺上看星星,五條悟這個咒術界的牛馬也是晝夜颠倒,半夜做完任務經常瞬移到她旁邊,她第一反應是拿毯子蓋住被月光照出來的耳朵和尾巴。
不想被誰看見她醜陋的一面。
尤其五條悟,曾經看過她的完全形态。這個知曉她所有不堪的人,一開始她當然想要他趕緊死,其中也有想滅口的成分。
彼時,五條悟忽然鑽進毯子下,用手機手電筒打底光,露出他刻意龇牙吐舌的鬼臉。
“怎麽啦小薰,要說醜你能有我醜?”
她被他的鬼臉吓到打嗝,一邊擦眼淚一邊說:“确實、确實沒你醜……”
她說完他醜,他又不樂意地炸毛了,伸出兩只手掐她臉,讓她也扮鬼臉,還拍下他們一起扮鬼臉的照片。
五條悟給她檢查作業經常會光明正大翻她制服包,那樣的行徑一瞬間讓她幻視一只小貓在搗亂,覺得很可愛就任由他那樣翻來翻去,直到他翻到別人塞給她的信封,偶爾是情書,五條悟會怪腔怪調念情書,很催眠……偶爾會是約架的挑戰書,她只能跟那些人說她不打架,但不知道怎麽傳着傳着就變了味,變成她不屑跟他們打架。上下學路上總能被這些各個學校的刺頭堵小巷,為了不被別人說她校園暴力,每次她都很禮貌挨揍再反擊,為了不被五條悟發現她被揍,她特意捂住頭,只讓那些人打到身體,又有校服外套遮掩很難被發現。
前提是,沒被他發現挑戰書。
當然她跟五條悟狡辯,她也不是沒有反擊那些人。五條悟冰冷如霜的臉色才緩一些,那時他的雙眼閃過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也任由他溫暖的雙手擁抱住她,即使被他抱住她覺得很痛。
欸?老師和學生抱在一起是不對的。她後知後覺提到這點。
五條悟氣笑:“什麽狗屁老師我不做了,現在我就要去殺了碰你的那群人渣。”
這時候的他一點世家貴公子風範都沒有,張口閉口就是殺殺殺。
她還是不想讓五條悟因為她背上不好的名聲,他是為民為善的咒術師,又不是她這樣沒有人身自由的法外狂徒。
但五條悟的擁抱還是松開了,冰藍色的眼珠不肯挪開,一直凝睇她,顯然他芥蒂着師生關系。
要說全世界還能找到比五條悟對她更好的人,她第一個不信。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連她賴以生存的父親都沒能這樣對她。父親會全權信任她能處理好一切,他教給她的處世法則一直是忍字為大,背地裏再搞死那個人。五條悟不會讓她忍,他教她不能受欺負,誰碰她就算殺了那個人也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嗎?如果我是普通人我就會被關進監獄踩縫紉機了。」她這樣問過五條悟。
五條悟沉默的時間裏,她覺得這也正常。五條悟這樣的人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哪能挨到什麽挫折,誰讓他不爽搞死那個人都有家族給他兜底。
她想着怎麽為她那句話打圓場,耳畔忽然飄來低沉的男聲,“要真會這樣,我來做劊子手把那群人渣全殺了,告訴法官是我幹的讓他無罪釋放你。”
她呆呆望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
就像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找話題。
睫毛半斂,找來一把水果刀,面不改色地在小臂、小腿上劃出很長幾道裂口,力道很大,血肉翻開,露出白骨,鮮血滴答滴答映進她微微顫動的眼眸,她叩響了隔壁公寓的大門。
她安靜垂首,抱着流血的手臂,走廊感應燈都沒亮起,她呼吸很輕,孤身站在黑暗中,門被叩響沒幾秒就開了,一片光亮洩到她眼前,水汽先飄出來,一條裹在黑色家居長褲的大長腿伸出門縫,往上是男人淡青的腹股溝,窄瘦的腰身,滴着水的冷白色胸膛,他銀白的碎發耷拉在眉眼,也滴着水,頸間搭着擦過頭發的白毛巾,身上散發熱氣,水痕氤氲地面,倒映冰藍色的天空。
五條悟捉過她手腕,眉眼下壓,聲音微冷,“誰幹的?”
少女穿着米色針織毛衣,衣袖挽到手肘上,小臂在流血,牛仔短褲下兩條白皙修長的腿也在流血。
薰已經不擅長對五條悟說謊,索性垂首,不去跟他對視,“對不起……老師,我只需要你的一點血就好。”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五條悟拉着手帶進了他家。
獨居男人的家和她現在住的公寓簡直如出一轍,家具擺放,茶幾背面的水波紋投影燈,深黑大理石瓷磚……這還是薰第一次進來他家,也就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兩間公寓可能是作為樣板房售賣,所以才長得一樣。
五條悟目光一直落在她流血的傷口上,常年打架的人不會看不出那是她自己拿刀劃的。他很想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不能愛自己些,看到她受傷的那一瞬他心尖狂顫,用盡全力壓制住他想把傷害她的人渣碎屍萬段的心情,直到确認是她自己做的他堪堪能保持理智。将她按在真皮沙發上坐下,半蹲在她身前,望見她雪白手臂上見了骨,知道她吸了血就能慢慢痊愈,他還是找來繃帶一圈圈纏繞她小臂和小腿,做完這些,他雙眸凝睇面前垂着眼眸的少女,揚起修長脖頸,伸手摁着她後頸讓她能夠咬他,同時若無其事地說:“小薰以後不要再喊我老師啦,你很快會去留學對吧,到時候我就不是你的老師了,也沒什麽必要再保留這個稱呼。”
“……好。”
“噫,怎麽答應這麽快?”
五條悟感覺到摩挲在他皮膚表面的牙齒遲遲未咬下去,帶給他一陣肌膚上的癢感,頸間驀地滴下滾燙的眼淚。
“我只是說不做你的老師,你為什麽哭呢,這不是我們兩個人早就知道的事嘛。”
他輕柔地摸了摸少女的頭發,捧起她的臉頰,伸出指腹揩去她眼角淚水,她雪白的鼻子很紅,眼睫顫動,翡翠般妖異美麗的眼眸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看他,敏銳地覺察到薰今夜的不同,她的神情看上去像丢了魂般,又像輕揚的風筝,不管是哪樣,他都能抓住她。
首先就要擺脫師生的限制。
“我也不想讓你再做我的老師。”薰道。
五條悟擡眸望她,見她蹙眉咬唇,眼淚不由分說往下掉。
薰就像打開話匣子,紅着眼,哽咽地說:“你是很接地氣,可你其實一點也沒有靠近誰,你對你的學生都很好,但像我這樣的你沒必要對我好,你的眼睛什麽都看得清楚,卻假裝一點也不知道我待在你身邊有多害怕,難道你就一點也不知道我今天也因為你在生氣嗎?是我想讓你不要那麽孤單,也是我被你兇了也還去哄你,有過我這樣的學生,你這個老師一點不珍惜,所以你一點也不合格。”
她抽抽嗒嗒地頓了下,“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對其他學生像管我一樣那麽嚴厲,沒有誰受得了你這樣總是盯着的,還有你總是對人莫名其妙生氣,你不說你為什麽生氣,你的學生怎麽能知道原因,你們就會像我們這樣吵架,誰也不搭理誰,可這樣難受的只有你而已,學生連自己錯在哪都不知道。”
五條悟聞言靜默,第一次聽她說這麽多話,一直以來她都對他很內斂,內斂到他以為她對一切都很愚鈍。流連在她臉頰的指尖替她撩開頭發別到耳後,他神色平靜地注視她,她聲音柔軟,明明說的都是控訴他的話,無端讓他覺得像很惹人憐愛地在撒嬌……啊,沒救了。他當然不是莫名其妙生氣,只是不喜歡看她跟別的男人走那麽近,還跟別的男人假扮情侶,可這些都建立在她不明白他的情感上,白天的事,五條悟也反省過自己,她什麽也不懂呀,那他是不是不該對她這樣,反省到最後,他覺得他錯了又怎樣,只要一看到她和別的男人靠近他肯定會受不了,他就是這麽小肚雞腸的男人,絕對容忍不了她眼裏有除他以外的人。本來是想等到她高中畢業,不久她就要去留學,既然現在他們兩個都對解除這段師生關系沒意見,再表露得明顯一點也沒什麽吧。
想到這,他彎了彎唇角,“抱歉呢,我确實不是教書育人的料——”也确實沒多想做你的老師。
剩餘話音被她牙齒咬進他大動脈後吞沒。
這次咬得很兇,他一下子沒準備好,藍眼睛睜圓,一股炙熱的顫意直抵靈魂深處,摁着她後頸的手緊緊扣住她後腦勺。他開始忍不住喘氣,眼尾泛紅,半垂的眼眸望見清冷的月光落到少女顫抖的後背,映照她毛茸茸的白色雙耳和顫動的尾巴。
手指摁了摁她乳白色的耳骨,柔軟的耳朵掃在他掌心,癢癢的,很舒服。
“……是不是……喝得太多啦?”他故作無礙,眼尾泛紅,呼吸急促。
身體的血液流失飛速,用了反轉術式都追不上她喝血的速度。他有點缺氧,全身體溫驟升,蔓延到後背前胸,連帶他的心髒也熱熱的,腰部被女孩子柔軟蓬松的白色大尾巴纏住,尾巴尖時不時掃過他小腹,他修長的手緩緩摟住她腰身,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喉結滾動不止……反正不是師生,他沒推開她。
手指就快伸進她的針織毛衣中,一直摩挲在衣角邊緣。
忽然,她停下了,雙眼噙淚,澀氣地伸舌尖舔了下她唇角血痕,令本就愛火難耐的五條悟想狠狠親她,手指在即将伸進去她衣服時縮了回去。
她的眼淚讓他清醒不少,男人垂下顫動的冰藍色眼眸。
“對、對不起,很、很痛嗎……”
她指尖輕碰了碰五條悟大動脈兩個血窟窿,愈合速度很慢,傷口看上去可怖。她本來想的是反正也要走了,就多喝些,可他的血讓她難以自禁,一喝多就喝得控制不住自己了。雖然想說這都怪他,他的血為什麽要這麽好喝誘人,但自己也知道這是很無理取鬧的說法。尤其看到五條悟冷白的臉染紅,喘氣不止,她更愧疚了。
随即摸了摸頭頂的耳朵,過了零點被月光照到,她原形畢露。
她一手捂臉,一手撐着五條悟強壯的胸膛。
現在很醜,還是不要被他看到了。
女孩子纖細的指尖劃過他胸前,一陣酥麻讓五條悟悶哼一聲,捉住她在他身上亂摸的手,咬着牙微笑,“一點也不痛呢,你還想喝也可以,能原諒我今天對你犯的錯就行,我之前說的交換……你要是實在想不出,我們就不換好啦。”
薰愣住了,“……不換了?”
“嗯,不換了噢。”
“……哦。”
她看上去實在平靜,一點波動也沒,五條悟不死心說:“小薰不會是根本沒有仔細想過用什麽換吧?好過分!”
薰能跟五條悟坦白說她根本就不打算換了?不,她不能。就算她總是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麽生氣,她還是能感覺到一直盯着她的五條悟,要是知道她要偷跑,他肯定會很生氣。
但那是為了大家都好啊。
誰也不喜歡自己的幸福被老鼠窺探。
她就不要做那只老鼠了。
薰開始轉移話題,眼眸無辜下移,“你也說了不用交換了,那就不管那件事了好嘛,這裏……頂的我不舒服,真的不用管管嗎?”
言語不能過多描述的不自然,到她忽視不了的地步,她堪堪停下了吸血。
她話音剛落,抱着她的五條悟将她輕輕推開,白色碎鬓下耳輪通紅,意義不明地說:“我去洗澡,你喝飽了就先回家,還有什麽事明天說。”
就在他要站起身時,薰伸手想拉他手,他的手太大只能抓手指,手指也很長,于是她雙手抓住他尾指,歪頭問:“要我幫你嗎?”
白發男人瞬間渾身緊繃,側了側身,冰藍色的眼珠緊緊注視薰,低聲:“笨蛋,你知道自己說什麽嘛。”
“……嗯!我可以幫你絕育,這很簡單,幫我摘掉咒具,我能用我的火給你——嗷!”
薰的腦門被五條悟伸手彈了個腦瓜崩,她含在眼眶的熱淚頓時全流到他手心。看她委屈的模樣,五條悟又氣又好笑。
但他還是受不了她哭,只好俯身擡手,用指腹一點點給她擦眼淚。
“有沒有可能我也會有那方面的需求呢?”他輕聲嘆氣。
薰抿了抿唇,“作為最強還受到這些生理欲望的約束難道不會讓你難受嗎?”
五條悟眸光微暗,落在她紅潤的唇瓣上,像待人采撷的玫瑰花瓣。他的目光在此時極具壓迫感和侵略性,一寸寸侵入薰的感官,他微微喘着氣的呼吸撲在她臉頰,讓她顫了下眼睫,竟然有點不敢直視他冰藍色的雙眼。
“最強也是人哦,并不是成了最強就完全泯滅人性,泯滅人性的話我就去做大反派,第一個吃掉你。”他語氣輕快,讓薰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尖像被針刺了下。
等到五條悟洗完冷水澡,一開門,望見少女抱膝蹲在浴室旁邊,銀灰色長發垂落在瓷磚上,小腿和小臂的雪白繃帶被血染紅。
他的六眼一直能看見她就在浴室門口。
她說出那樣什麽都不理解的話,他也沒辦法責怪她,可他也有點難過了,掩藏在詛咒的愛欲下,是他一顆為她怦怦跳動的真心,不僅是因為情感不被人看見,他希望她能看見,又希望她不要發現,過于矛盾的心理,讓五條悟即使知道她一直在門外,還是在浴室裏待了一小時才出來。
無言抱臂倚靠門框,他垂眸,長睫半斂。
“小薰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呢?”
聲音隐隐壓抑。
不惜弄傷自己的手臂和腿也要對他說的話是什麽呢?先前控訴他的話顯然不是她真正要說的。
少女微側過臉,翡翠色眼珠仰視五條悟,嘴唇張開。
“五條悟,我已經不介意被虎杖發現我利用別人了,想來想去那樣的生活很适合我。”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一手插兜俯身,一手撩起濕漉漉的額前碎發凝睇她。
“這話的意思……是誰呢?小薰這次要利用的是誰呢?”五條悟笑不達眼底,“不來利用我,你要去利用誰呢?”
薰默然一瞬,只聽五條悟說:“哈,你想跟我說的不會就是這些而已?”
男人俊臉近在咫尺,與她呼吸交纏,霜睫冰冷,伸出手指用力擡起她下颚。看得出他又快生氣了。
五條悟道:“算了,你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明天周一你不是還要上學嗎?”
“後天才是周一,我只有現在才能說……”
“別說,我不想聽,嘛,好困呢……”五條悟做作地擡手打了個敷衍的哈欠。
一個一根筋鑽牛角尖,另一個主打只要不聽就不會作數,要是認識他們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以為這兩人在鬧分手,事實上連窗戶紙都沒戳破。
“真的不願意聽我說嗎。”薰輕聲道。
五條悟怔了瞬,還沒放下的手背被少女柔軟的手捉住,只見她仰臉,翡翠色的眼眸微顫,緊接着他鼻尖掠過一陣涼風,嘴唇被溫熱細膩的觸感包裹,少女的親吻并不是淺嘗辄止,她會舔會吸,舌頭很軟,比他還懂該怎麽深吻能讓人舒服又瘋狂。
他瞳孔擴大,瘋狂地顫動着。
馥郁的玫瑰香氣彌漫全身。
他被迫彎腰,後頸被少女的纏繃帶的手臂勾住,眼睫顫了下,冰藍色眼珠中盛滿她的身影,他嘴唇忽然被她的尖牙刺穿,不由得張開嘴唇,女孩子柔軟香甜的唇舌探進他口中,由她主導,血腥的吻交換在彼此唇齒。剛滅下去的火迅速升騰,使五條悟難以自禁,伸臂将她攔腰抱到半空,壓她在牆上,一手捧住她臉頰邊,另一手摟她腰,加深這個令彼此都呼吸困難的吻。
她手指抓着五條悟剛穿上的黑T衣領,指尖掐進他鎖骨,眼淚漫溢眼角,雪白的臉染紅,不妨礙五條悟得出她很會接吻這個認知,他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挂着淚珠顫動的眼睫,是跟誰接過吻呢?這麽熟練親過很多次了嗎?她和那個人做到什麽程度?到底是哪個人渣教的她,好想殺了他。越想,他越是攥緊她下颚邊,掌心能完全包裹她小巧的臉。
他洩憤般在她唇角咬了一口。
血絲纏綿,少女摟着他後頸的手臂微微顫抖,纖瘦身影被男人寬闊的肩膀淹沒,誇張的體型差讓她沒有受力就要往下掉,五條悟 及時伸手托住她臀部。
五指指腹按壓在女孩子挺翹飽滿的後臀,手背青筋凸起。
由五條悟結束這個充滿血腥而瘋狂的吻時,他推開她,縱使他被愛火侵襲。
兩人都喘着氣,臉上通紅。
少女擡手擦了下被咬破的唇角,眼眶噙淚,臉頰上還有五條悟滴下的汗,他抓緊她肩膀,凝睇着她。想從她口中先聽到他想聽的話,告訴他為什麽要主動跟他接吻,她是不是明白了他,發現了他……他咬着後牙竭力克制脊背的酥麻。
于是,等來一句意味不明的“對不起”。
“對不起。”薰低聲道,“……五條悟,我越在你身邊,越沒辦法按照你所想去走,你對我寄托了什麽,我大概理解了,但我不是像你這樣能走在太陽底下的人。”
白發男人并不平靜地垂眸,冰藍色的眼珠燃燒駭人火焰。知道他不該聽下去,這簡直像是要訣別說的話。他想起薰來他家,開場說的那些話,以為是她不再對他愚鈍,要敞開心扉,現在回想起還真是諷刺,愚鈍的那個人竟然是他。
他冷冷接話,“你倒是說說我對你寄托了什麽呢。”
伸手用力摁着她被他咬破的唇角,“說吧小薰,我對你寄托了什麽呢?”
他知道他此時有多難看,行徑簡直像一個瘋子,因為她熟練的吻技吃醋,因為她似乎是訣別的話想要捶一拳牆,因為她這樣挑破那層窗戶紙,卻只戳開一個小洞的行為而失望。
“說不出來那就不要說了。”五條悟語氣平直。
薰低着頭,咬緊唇瓣,每個字都跟學說話的嬰孩般生澀,擡眸凝望神色冰冷的白發男人,“你那是喜歡我嗎。”
「你如此自信耀眼,耀眼到像太陽,被你溫暖的雙手擁抱第一感覺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我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雖然從來沒有誰像你這樣對我這麽好,但那是你喜歡我嗎?你看你一直都沒承認過你喜歡我,你對我只是被我的詛咒蠱惑,也不敢承認自己的情感吧,害怕那是錯誤,現在我能準确告訴你,确實是你的錯覺,你對我好也只是因為詛咒,我就像你說的,是很自私,利用誰都無所謂,但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又不是什麽沒有心的,不會讓對我這麽好的你跟我一起走進那種地方,事到如今,你不該再繼續被我這種狡猾的詛咒蠱惑,回到屬于你咒術師的位置上吧,這就是我要說的,沒什麽不敢說的。”
「我這次沒有做膽小鬼。
就把這段時間的人類生活當作绮夢一場……
回到我曾跌倒的雪原上。」
她在感情上并沒多愚鈍,對虎杖悠仁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先發現,才會去隐藏。眼前這個男人因為她變紅的耳廓,偶爾對視上他先移開的目光,那是因為他對她抱有喜歡嗎?有那份喜歡,也只是對小貓小狗的喜歡。
她如果有一只真正的小貓,也會親親它,抱抱它,給它最好的一切,只要它不離開她。一旦離開,這份寵愛就能給下一位。
五條悟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感,她不想去消磨,因為那份情感并不屬于她,該等到對的人,合适的人,而不是她這樣什麽都不是的人。心想她還是沒能徹底對五條悟做那種事,失去最好的時機,之後直接跑吧。
薰別開眼眸,抱着滲血的手臂,“之後……我會忘掉這段時間的——”所以,請你也忘記好嗎。
“那你呢。”五條悟冷聲打斷她,抓緊她的肩膀,聲音聽不出喜怒。
“你剛才說的那些只是你對我的臆測,你有真的了解我?你只知道我叫五條悟,還是個對你不錯的人,除此之外,小野薰,你對我了解有多少呢?如果你真的對一切都那麽明白,還會覺得我是被你蠱惑了,甚至能做到和根本不喜歡的人接吻嗎?我就這麽不堪?這麽喜歡犯賤?在這之前,你甚至還是我的學生。”
他緊繃的話聽上去陰陽怪氣,嘲諷能力很強,使薰睜大眼,狼狽地不敢看他。
他自己一個人都把那些可怕又難聽的話說得明明白白,那還要她說什麽。他說得太對了,她根本不了解五條悟。
“難道你就了解我嗎?”她抓緊手指,還是為自己作出辯駁。
要是了解她,就不會明知道她害怕他的靠近,還要走到她身邊。
要是了解她,就不該那時候救走她,任她自生自滅好了啊。
要是了解她,就根本不會喜歡她。
五條悟深深望着她,可怕的靜默中,整間公寓安靜得只能聽到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夠了,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薰拿五條悟說過的話出來擋槍,伸手推開他,逃避似地回到她的公寓。
拿出手機,給早就聯系好的詛咒師發了信息。
「可以開始了。」
她常以人類皮囊在灰色地帶行走,不認識點詛咒師都說不過去。這位詛咒師擁有隔空下咒,讓人失去記憶的能力。
只需要一點媒介。
她剛才和五條悟接吻本有兩個選擇。
一是利用會勾起情欲的她本身的詛咒跟五條悟做/愛,她一直沒完全跟五條悟交代,真做的話,他會被詛咒徹底蠱惑,會以為他自己愛她愛到死心塌地,自然也就能聽她的意願讓她離開。但這樣對五條悟才是真的不堪,他不該被這樣欺騙。
二就是,用五條悟的血隔空下咒,詛咒師那裏有她的血,而剛才她和五條悟接吻時把她的血也混進他體內,有了媒介,她跟五條悟之間發生過的所有都會化成泡影。
……
第二天。
五條悟被手機鈴聲驚醒,揉了揉眉心,拿起枕邊手機一看堪堪睡了一個小時,掐掉鈴音,聽完電話那邊的任務派遣,他眼眸半斂,翻身抱住被子,緩了半晌,伸手揉亂一頭蓬松白發,腦子裏十分香豔的一幕遲遲無法遺忘。心裏一面感嘆差點就能進去,一面暗罵自己真是個人渣。
性幻想對象怎麽能是學生?
還好,夢裏那名學生不是他現實裏的任何一位,不然還怎麽直視學生清澈但愚蠢的雙眼給他們上課啊。
他回想了下任務相關信息,在……“夏娃號”。
簡單洗漱後,五條悟熟練戴眼罩的動作一頓,望着鏡子中男人上翹的唇角,摸了下嘴唇,有種古怪的感覺生出。這感覺在他推開浴室門,掃一眼公寓時,古怪的感覺更加強烈,心髒仿佛在經歷一場地震,刺痛得他眼珠顫動,勾下眼罩,仔仔細細看家中每一角。
這間公寓是他最近常住的地方,老實說這裏離高專很遠,為什麽選擇住在這他也不清楚,或許只能稱之為感覺?
纖長指尖掠過沙發背面,茶幾,落地窗,走到露臺,側眸忽然望見隔壁露臺上有尊一人高的藍眼睛雕塑。
摸了摸下巴。
那好像也是他家沒錯吧。
……
……
神戶港。
石子落水般的撲通聲響随海風飄進碼頭邊站着的兩人耳畔,少女漆黑的裙角紛飛,擡手微微壓低寬大的帽檐,她露出的手腕依稀有紅痕殘留,很快消失不見,像錯覺。
“謝謝爸爸。”
小野薰摸了摸手腕,咒具束縛已然不在,她又能用術式了。身旁的男人側臉含笑,伸手将身上的黑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走吧菲莉涅,十二月的天怎麽不多穿點。”
小野薰微笑沒吭聲,跟着男人走上階梯,上了航太平洋的“夏娃號”郵輪。
被爸爸提醒後,她才覺得她有點冷,握着船邊欄杆的雙手被凍得通紅。
為什麽現在才會覺得冷?
她半斂眼睫,手指收緊,鬓發淩亂地紛飛。耳畔海鳥掠過,蔚藍的天空倒映海平面,那一刻海風吹起她的頭發,她恍然想起曾經有個人會牽着她的手放進他口袋,頂着師生的關系,打着兄妹的名號,實際上他們一直是敵人。
另一邊。
“哇!!!好氣派!!!”
“呵,不過如此——哇哦!!!是Prada新出的包包,什麽?免費送!”
“……”
伏黑惠對他這兩個同期沒眼看,扶額嘆氣,更離譜的是他們的老師和學生混在一起,白發男人拿着叉子從服務生手裏端了好幾盤草莓小蛋糕,撅着嘴,扭扭捏捏地挖起一塊松軟的蛋糕送入口。
五條悟墨鏡下的雙眼幸福地眯起來,風卷殘雲般消滅幾盤小蛋糕,一手攬一個學生上到甲板,吹起海風。伏黑惠嫌棄他腦子可能進了海水,不肯被五條悟攬肩,另兩個同期倒是接受良好,一個個就差手拉手在加班上跳探戈。
“五條老師,這裏真的會有咒靈出沒麽?”伏黑惠雙臂環胸,天空萬裏無雲,海面平靜,海鳥飛掠,沒能使他眼神的警惕有半分消退。
正在和另兩個學生搶蛋糕吃的五條悟回頭,揚了揚手裏叉子,塗了潤唇膏的唇角一翹,露出自信的笑容,“這個啊——不知道噢。”
就在這時,五條悟身旁緩緩拂過一抹含着玫瑰香氣的風,一名戴着黑色帽子,穿着黑色絲絨長裙的女孩挽着一個男人掠過他,她的面容被掩在寬大帽檐下。
那一瞬,綢緞般的銀色發絲跟他擦肩而過,突破他包裹他的空氣牆,掠過他唇角,使他斂下的睫羽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