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客觀評價

客觀評價

演唱會開始在前半夜,結束在後半夜,不過黎铮很清醒,腦子裏總想着溫家和紀家的那些糟爛往事,擔憂着溫逐要怎麽收“注定會輸的比賽”的場,晃晃悠悠地被溫逐拉去看演唱會。

場地設置在臨水市體育中心,距離溫逐的別墅有幾個小時車程,他們去得不算早,人已經圍聚了不少,黎铮看着溫逐熟練地停車,感覺自己是發自內心地在依賴溫逐——這個大概沒法責怪他不懂得獨立,溫逐總是面面俱到,體貼入微。

黎铮不止一次想,就算溫逐現在把自己拉到什麽地方賣了,他都只會替溫逐數錢,甚至擔心溫逐賣他不賺錢還吃虧。

跑車停下,立刻就有人從外面拉開了車門,黎铮看見了一對熟悉的雙眼:“蘇毅?你怎麽在這裏?”

“不然你覺得演唱會的門票是誰弄的?”蘇毅眨眨眼:“大少爺可從來不關注這些事,既然他一聲令下,我就只有遵從的份咯。”

黎铮下車,看見蘇毅是“拖家帶口”來的,跟着他的還有兩個漂亮的少年,黎铮眼睛都瞪圓了,下巴也要掉下來了,小聲問蘇毅:“……你是正經來看演唱會的嗎?”

“不是。”蘇毅笑得很暧昧:“不過,今晚不是我的主場。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大少爺的好事。”

黎铮愣了一下:“我……們還沒……”

“那是你們的事。”蘇毅拍拍黎铮的肩膀:“今晚我定的可是VIP座位,你們好好玩。”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黎铮看蘇毅過來打個招呼就準備離開,疑惑地問。

“大少爺會不高興的。”蘇毅笑了,和溫逐彼此點頭致意:“走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看着蘇毅摟着兩個少年離開的背影,再看看身邊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黎铮發自肺腑地感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可真大啊。

“走吧。”溫逐伸出手。

“這麽有儀式感?”黎铮不禁緊張起來,把手放在溫逐的手裏,然後他驚訝得發現溫逐的手不像平時那麽幹燥,稍微有點浸潤的涼意:“……”

溫逐的側臉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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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黎铮猜測他大概是因為反應遲鈍,所以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答應了紀澤什麽。

一場必輸的比賽和一個必定的羞辱。

溫逐搖搖頭。

身邊不時地走過三五成群打扮奇怪的歌迷,他們臉上全都帶着稍顯恐怖的面具,黎铮低頭看自己和溫逐身上過于正式的西裝,由于心裏有事,他對演唱會已經沒有那麽期待了,也就無所謂格格不入的問題了。

他看溫逐也是,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期待的樣子,但他相信溫逐并不是和他一樣在擔心和紀澤的比賽。

溫逐自從下車以後就更加沉默了,一直帶黎铮往會場的最裏面走,直到舞臺的最前沿落座。

黎铮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觸摸到的舞臺,和面前不停穿梭、正在緊急做開場最後一次調試設備的音響師們,再次感嘆金錢的魅力。

內場前排,對歌迷來說肯定是比VIP包廂更好。

他們坐下沒多久,燈光就暗了下來,人群也都陸陸續續地坐好,樂隊主唱們已經依次從後臺走上舞臺,通過麥克風和所有人打招呼預熱,場內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黎铮也跟着一起鼓掌。

接下來的整場舞臺可以說是炸裂的存在,雖然因為靠得太近,又因為活結本身是重金屬樂隊,黎铮的耳朵都快要炸了,可是那種震撼實在不能用語言來形容。

如果不是身邊坐着一個穩如泰山的家夥,他真想開一瓶香槟,在泡沫和酒氣裏狂歡亂舞。

這一切都要得益于那兩張門票。黎铮一邊搖擺着身體,一邊轉頭想向溫逐道一聲謝,這腦袋是不轉不要緊,一轉吓一跳,他發現溫逐竟然在看着自己,他們幾乎是一瞬間就對視上了。

“噔——”黎铮感覺心髒停跳,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不知道溫逐是從什麽時候起就在看他了,但是那個眼神仿佛已經告訴了他,在他全神貫注地看着舞臺、聽着音樂的時候,有一雙淡漠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他,很久。

下一秒,黎铮的臉“刷”一下就紅了。那種不知道被人注視了多久的窘迫襲上心頭,而且對方還是……

黑暗裏那雙淡然的眼睛被燈光照得炯炯有神,似乎那不是溫逐的眼睛,黎铮不自覺地摸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溫逐機械性地轉過頭,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他們身邊太黑了,黎铮不确定,他似乎看到溫逐臉上一閃而過的是一絲……慌亂?

他揉揉眼,确定是自己看錯了。

那可是溫逐。不是別的什麽人。黎铮覺得自己肯定瘋了。溫逐怎麽會慌亂?

直到演唱會進入中場休息環節,黎铮也沒能再捕捉到溫逐看自己的動作,盡管他已經很留意了:“其實,你不喜歡重金屬音樂吧?”

溫逐遲疑了一下:“……有點吵。”

黎铮笑出聲,心說自己果然沒有看錯,溫逐一下車就對這種代表着“劇烈”的地方不适應,他覺得心裏很感動。

“很好聽。”溫逐又說:“只是不适合我。”

黎铮點點頭:“也不适合我。”

溫逐的眼神裏透着疑惑。

“我是很喜歡他們的歌,但那只是喜歡自己一個人聽,或者和喜歡的……朋友一起聽。”黎铮解釋:“我不太喜歡和這麽多陌生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事物。”

溫逐低頭笑了一下,黎铮的心裏就像掠過一只極美的飛鳥,不由自主地說:“其實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當他發覺自己究竟說了什麽的時候,立刻就在溫逐的錯愕還來不及展開前,趕緊補充:“我是說,你以前的樣子也很好看,但總體還是笑起來會更好看,嗯……客觀評價。大部分人應該都這樣吧?笑比哭難看的例子還是少數。”

溫逐沒有說話:“……”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試試多笑一笑。”黎铮摸摸鼻子。

溫逐還是沒有說什麽,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黎铮卻坐立難安,生怕剛才的話讓溫逐反感,然而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說不出來其他話來填補剛才的錯誤了。

誰都沒有再說話,好在這場酷刑很快就結束了,老板的電話響了,黎铮趁着溫逐接電話的空擋松了口氣。

溫逐聽了一會兒,淡淡地說:“知道了。”

黎铮等他挂掉電話:“是急事嗎?”

溫逐頓了頓:“你有讀心術?”

黎铮搖頭:“你沒發現嗎?你對待工作的時候,總是會用這種口吻說話——‘知道了’。我見過很多次。”

溫逐看着手機皺起眉頭:“公司裏的事,父親的電話。”

“那不然,回去?”黎铮看看表:“大半夜的……”

“我不想。”溫逐打斷道。

“……”黎铮驚訝地擡起頭:“可是你爸爸叫你回去。”

溫逐點頭:“我想有自己的生活。”

黎铮知道勸不動,溫逐如果已經拿好主意了,那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可是前腳有紀澤那個麻煩沒有處理,後腳又是父子關系緊張,黎铮的頭都要大了。

“明天一早,只要我按時出現在股東大會上,他就不會說什麽。”溫逐的語氣很平淡。

“你經常這樣嗎?”黎铮問。他印象裏一開始接觸的溫逐還是很忙的,最近好像清閑了很多。

“……”溫逐深深地看過來一眼:“以前是。”

黎铮心裏一動:“我們還是回去吧。”

溫逐挑挑眉:“我們?”

“你得替我好好感謝蘇毅。”黎铮站起來,指指耳朵:“雖然他肯定沒有聽過重金屬音樂的演唱會,我快聾了。”

走出會場的溫逐不着痕跡地吐了一口氣,黎铮善解人意地裝作沒有發現。

半夜裏涼,黎铮裹緊衣服,雖然演唱會聽到一半就出來了,還有很多經典的歌沒有聽到,可他的心情就是很好。

他确定這份好心情不是演唱會帶來的,雖然是喜歡的樂隊,但還是有所區別。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活結的?”黎铮記得自己沒有對溫逐說過,就算是做過背景調查,連平時不怎麽表現出來的愛好也能查得一清二楚嗎?

溫逐坐上駕駛位:“李照輝告訴我,你讀書的時候很想去聽他們的演唱會。”

黎铮欲言又止,想對溫逐說“別對我這麽好。”也想問溫逐“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當然,最想問溫逐“難道你喜歡我?”

但是,一想到溫逐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回答他“不是”,他就立刻打消了這些念頭。

法拉利開動,黎铮問:“不等蘇毅嗎?”

“嗯。”溫逐說。

“那你慢點開。”外面夜色很深。

五分鐘後,法拉利停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前,門口的禮賓員為黎铮打開車門。

黎铮如臨大敵。

溫逐的行為其實沒有半點問題,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在深夜疲勞駕駛可不安全,不如找個酒店休息幾個小時,明天一早再開回去。

但是黎铮有其他的東西要考慮。現在的狀況是,他和溫逐兩個人剛剛一起看了(半場)演唱會,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在約會,然後驅車去酒店。

他和溫逐兩個人。

黎铮想起蘇毅臨走前暧昧的笑容,和那句“溫逐會不高興的。”總覺得現在的發展怪怪的:“……你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溫逐問:“什麽?”

“那些……omega們。”黎铮發現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溫逐愣了一下:“我只是想讓你休息。如果你介意,我們可以分開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黎铮低下頭。

“我不會對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溫逐換了一副安慰的口吻:“況且我的易感周期還不确定。”

黎铮沒有接話。

一個身穿正式西裝、看着像大堂經理的男人站在門廳中央迎接他們:“溫先生,還是按照您以前的習慣嗎?”

黎铮腳下一頓:“……”

溫逐也頓了頓:“……麻煩了。”

“請跟我來。”男人看一眼黎铮,沒有流露出一絲職業以外的情緒,但是黎铮瞬間尴尬,他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對于溫逐會帶omega入住酒店這件事,對方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住他隔壁。”路上,溫逐突然說。

“不用。”黎铮緊跟着說:“我們住一起。”

迎着經理看戲和溫逐不解的兩道眼神,黎铮挽住溫逐的胳膊,笑得非常燦爛:“我是他未婚妻。”

經理微微一笑:“當然,黎先生。”

黎铮驚訝:“你認識我?”

“溫先生的訂婚宴,我想臨水市沒有人會錯過。”經理為他們打開了一間總統套房的門:“如需客房服務,還請您呼叫我們。那就不打擾二位休息了。”

黎铮貼着門仔細聽外面離開的腳步聲:“他肯定以為我們吵架了,不然為什麽要分房睡?希望他不要往外說什麽。”

溫逐站在旁邊:“不會。”

“你別告訴我這家酒店是你家的産業。”看到溫逐點頭,黎铮暗罵自己蠢,怎麽淨往不幹淨的地方想,就沒有想過工作人員這麽熟絡地安排他們入住,可能因為溫逐是東家緣故啊:“我腦子出問題了……”

溫逐不解地看他。

“沒事。”黎铮揮揮手,不打算也沒辦法給溫逐解釋:“我睡沙發就好。”

他滿心期待地走到沙發旁邊,果然看到老板下榻的酒店連沙發都非常柔軟,剛坐下人就陷進去了。

溫逐停下抽領帶的手:“我睡覺沒有不好的習慣。”

“啊?”黎铮愣了一下,看向裏面的大床,別說睡他和溫逐了,就是把蘇毅和那兩個少年都喊過來也能睡得下:“哦……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溫逐等着他說下去,但是沒有等到,于是松開領帶往浴室裏走:“我睡沙發。”

“那怎麽行!你是老板!”黎铮立刻反對。

溫逐的眉頭深深皺起:“我是Alpha。”

“我還omega呢!”黎铮迅速接道,然後看着溫逐愣神的表情直笑:“你不是易感周期還不确定嗎?”

“我會控制……”溫逐說到一半,眉頭更深:“……不,你說得對。”

兩個人洗了澡出來,最終決定在床中間放一張小茶幾,用來隔出兩個獨立的空間。

黎铮不禁想到猜拳的那天晚上,溫逐是陪他睡到第二天天亮的,結果現在恢複了易感期,反而不好那麽親密了。

關掉臺燈,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黎铮的心髒砰砰直跳,萬籁俱寂中他似乎若有若無地聽到從另一側傳來的呼吸聲,很淺,也很有規律。

“溫逐?”黎铮小聲地試探性叫了一下。

“嗯。”小茶幾旁邊傳來清晰的回應。

“沒睡就好。”黎铮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溫逐說:“你說。”

“紀澤提出的那個比賽,我知道不會改了。”黎铮說:“但是你答應我,不要意氣用事,不要為了去争勝而做任何危險的事。”

溫逐那邊很安靜。

黎铮眼前浮現出那些車毀人亡的比賽畫面:“不管是什麽樣的事,只有人活着才會有轉機。”

“黎铮。”溫逐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壓抑:“我……”

黎铮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溫逐此刻想說的并不是關于紀澤和比賽的事,而是其他的事,其他溫逐想說,但是因為什麽原因卻不敢說的事。

不敢?黎铮沒想到有一天在溫逐身上也會永這樣小心翼翼的詞。

“我在聽的。”黎铮輕聲說。

有那麽幾秒,房間裏安靜得黎铮感覺身邊根本就沒有溫逐這個人,然後他聽到溫逐的聲音:“……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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