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抵琅琊

第9章 抵琅琊

下了船,宋家一行人便與梁城越正式分開了。

宋斯年還象征性地挽留了幾句,甚至主動相邀他一同去陸府小住。

梁城越低聲笑他虛僞,反被威脅了一通,悄眯窺向不知情的宋窕,默默咽下了這場不動聲色的交易。

站在幾個兄長後面,宋窕凝着那道身影越來越遠。

耳邊傳來召她回神的聲音,是廣陵侯。

一行人又在附近雇了馬車,浩浩蕩蕩抵達了陸府。

作為當今陛下的恩師,即使是已經請辭告老還鄉了,陛下也特地為他在祖籍琅琊擇了一處大院。

此地不僅滿足了恩師遠離鬧市區的偏好,隔壁還就是一家高山仰止的書塾,每日天不亮都能聽到莘莘學子誦讀經典,如此地段可謂是讓老太師直樂數日。

每年都來上一趟,宋窕早已輕車熟路。

剛拐過街角,掀開馬車的簾子,隔着幾十步路便望見等候多時的外祖父、外祖母。

數着他們挨個下了車,陸老太師笑得胡子亂顫,當看到小外曾孫的時候,大跨兩步迎上去,可謂是一點文人架子都沒了。

宋窕撇嘴,一副吃了味的表情:“外祖父可真是偏心,看見小侄子都不跟我們說話了,那明年幹脆我們都不來只讓小侄子來好了。”

陸老太師立馬不樂意,将小外曾孫抱還給宋斯年,認真又鄭重,熟練得讓人心痛:“外祖父哪裏偏心了,哪年不都是你這孩子最占甜頭,怎麽,你這是吃你小侄子的醋了?”

宋窕大方承認,還挽住二老的臂彎,哄得兩位老人家笑不攏嘴。

“行了趕緊進屋吧,外面風大。”自始至終,陸老太師夫婦也沒施舍半個眼神給廣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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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主屋,設了滿滿當當一桌的美酒佳肴近在眼前。

還沒落座,陸老太師還是忍不住拉住宋斯年問東問西,其中提及最多的是小家夥的名字與生辰,這第二便是宋窕的婚事。

“叫宋與,取了我與阿羽的名字諧音。”宋斯年言笑晏晏,口中的“阿羽”正是愛妻。

學富五車的陸老太師滿意地捋了捋白花花的山羊胡,眸光一轉:“那樂之的婚事如何了?你外祖父我可還想趕在還歷壽前吃上這杯喜酒呢。”

宋斯年說得委婉:“想來也快了,目前應該算是初見苗頭。”

宋窕被吓到,連忙起身:“我跟梁城越一點關系都沒有!”

老謀深算的大哥挑眉:“我可沒說是梁城越,小五這是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裏的人選?”

陸老太師急了:“那梁城越是誰啊,哪家的兒郎,姓梁?焰京姓梁的可不多啊。”

“他的确就是梁國公府的那位。”思索片刻,宋斯年還是招了:“是個武将。”

其實就算他不說,就單憑前面三個字,也根本瞞不過外祖父,畢竟他老人家在焰京吃了四十年的朝廷飯,跟老一輩的那位梁國公更是過命的交情。

說不定也能蹭到那位的面子,幫梁城越淺修一下他武将身份在外祖父心裏的形象。

但顯然,失敗了。

“怎麽又是個武将!”

終于舍得看向廣陵侯,那雙血絲遍布的鷹眼中盛滿怒氣,指桑罵槐道:“不是我說武将不好,我承認是他們駐守邊疆打天下,可樂之,你糊塗啊,你想想你嫁個武将,一年到頭見不了兩天,你們哪裏去談感情去許諾白頭啊!”

宋窕臉黑得不像話:“可外祖父,樂之壓根沒說過要把自己嫁給他啊。”

“……”陸老太師傻眼了。

在伉俪的眼神暗示下,他猛一拍宋斯年的背,氣得呼哧呼哧:“你小子濃眉大眼的也開始跟我玩這套,都快吓死你外祖父了!”

宋窕捂臉坐下,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心有餘悸的陸老太師也趕忙坐下拿筷子,又後怕地交代了兩句,“選夫家,切記謹慎”。

旁邊幾個哥哥默不作聲地夾菜,因為他們都知道,這話其實不是說給小五聽的。

晚飯過後,外祖父派小厮帶他們去了暫居的院子,獨獨留下了宋窕。

待人都走盡,外祖父沉思良久,這才道:“樂之,你跟外祖父說說,你跟那個姓梁的小子到底什麽關系?”

宋窕有些啼笑皆非:“您別聽我大哥胡說,他就是随口編來吓唬您的,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老太師夫婦對視頻頻,由外祖母挑話頭:“是嗎,可我聽你大嫂說你們來的船上,他對你頗有照顧?”

“也只是照顧而已,并無其他。”宋窕話說得不快,三言兩語便訴清了她暈船梁城越送藥一事。

趁着複述,她自己也借此認真打量他們間的相處,種種事算來,他對她雖多有照拂,可應歸不到男女之情一列才對。

說不定也只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罷。她如是想。

小狐貍挑起眉梢,試探問道:“外祖父不喜歡武将,僅是因為母親的事嗎?”

被她問住,陸老太師倒也不避諱,口吻平靜:“一半一半吧,我在京多年,倒也算看透了人情冷暖,武将升官之路雖快,卻又陡又險,稍加不慎便容易落得個滿門英烈,既然不缺錢財不乏富貴,我自是不樂意讓家中姑娘嫁與過去提心吊膽過日子。”

宋窕知這是老人家心疼女兒家,也明白外祖父說得不無道理。

這些能倒背如流的耳濡目染,其實也是她一直對武将世家敬而遠之的原因。

見氣氛稍顯尴尬,外祖母牽住宋窕的手,磋磨這玉白凝脂,提議道:“不如樂之明日與外祖母一道,去青蓮觀拜拜九天神明,你上次來趕巧碰上寺中大休,這次定不能錯過。”

宋窕喜歡外祖母的慈祥和藹,跟撒嬌似的抱住她,笑吟吟接話。

跟二老又唠了些家常,夜深露重時才與绀青回了房間。

每年來琅琊二老總是會把這間最好的琉璃舍留給她,卧房外還擺了一排盆景,盆中秀麗皆是她最愛的紅海棠。

绀青也是頭一次見到赤如烈焰的海棠花,剛瞥見就走不動路了。

“姑娘,這花可真漂亮。”

宋窕駐足回眸,也笑了:“這是兩年前一位小哥哥送的。”

绀青來了精神:“可是姑娘的青梅竹馬?”

被她惹笑,宋窕好脾氣地糾正:“應該不算吧,就是幼年還住在琅琊時多有交集,碰巧在他家的私塾念了兩年書。”

像是為了映襯并非青梅竹馬,她又補上一句:“後來回京久住後便沒再見過面,這紅海棠還是他先給了外祖父,外祖父又派人栽到這院子裏的。”

绀青哂笑:“我就随口一問,姑娘解釋得還真仔細。”

小臉一熱,宋窕佯裝要打她。

入夜後冷意突增,掠過街角的風烏泱泱地襲來,發出了類似小孩受委屈的哭腔。

男人早換上惹眼的官服,胸口沒有繁雜的紋路圖騰,清一色的三公紫,但若仔細去審看,其實不難發現衣服的袖口偏松垮,略有些不合身。

“霍将軍遠道而來,恕下官有失遠迎。”頭頂烏紗帽的府衙老爺彎着脊梁,滿臉谄媚。

被喚作“霍将軍”的男人比他高了一頭還多,垂眸睥睨:“商縣令客氣了,不如先帶我去驗驗賬本,上頭催的急,咱可沒幾天時間。”

商縣令立馬答應,領着他走進府衙。

還忙不疊地讓他小心臺階,那雙眼睛就差貼到男人腰間的和田玉腰牌上了。

幾天前他從遠在焰京的堂哥那裏得到消息,說就這幾日陛下便會派人到琅琊查有關私鹽一事。但最開始安排的明明是他表侄商自在,不知為何,一夜之間便換成了這位在炎州一役中立下軍功的霍赫。

雖說這霍赫也是朝廷新貴,但也不知金銮殿上的那位怎麽想的,竟然心大到派一武官來查賬私訪,可真是笑話。

雖心中多有鄙夷不屑,但這位商縣令面上的确裝得一手好孫子。

一進來就招呼手下人端茶倒水,恐怕不是顧及邊上還有師爺在,都要親自給這“霍赫”揉肩了。

“霍赫”歪坐在椅上,卻看都沒看那摞賬本,單手撐住半張臉,似笑非笑:“天色也晚了,不如商縣令先回去休息,我自己在這兒看。”

“那怎麽行呢,”商縣令笑嘻嘻的,本就綠豆大的眼睛立馬擠成條縫:“您是上面派下來的,您都沒休息我等怎敢先離開,這樣,我們也不打擾将軍,就坐在邊上守着。”

熠熠燭光跳躍在他臉上,那雙漆黑的瞳稀罕地染上半數陰翳。

大手把玩着掌中的瓷杯,微微發力,剎那間就多了幾條裂痕,男人的語氣依舊輕描淡寫:“既然你也知道我官級比你大,那同樣的話,本将軍不想說第二遍。”

偷掃了眼那只已經不能再用的瓷杯,商縣令吞咽一口,突然想起來幾個月前聽到的傳聞。

說這位霍将軍力氣大脾氣差,全軍營除了那位國公爺誰也不服,還差點手撕存心羞辱軍隊的俘虜。據說那晚雖無死屍,卻血濺門窗三尺不止。

又折腰說了兩句漂亮話,灰溜溜地就帶着師爺走了,還不忘關門撫慰。

見終于安靜,梁城越嘆了口氣,瞥了眼堆積如山的賬策,心生煩悶。

他低語道:“早知道就不用霍赫的身份了,就這名聲,指定進不去陸老太師府,還不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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