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公子

第10章 小公子

隔天一早,梁城越就換身行頭跑了趟琅琊最有名的食肆。

男人一襲月牙白,倚在窗邊:“你得幫我。”

宋斯年扯嘴:“我是禮部的,官府擅自囤積私鹽的事我可管不了。”

“不是這個,”梁城越在油光锃亮的四方案前坐下,食指輕敲桌面:“是你妹妹。”

飲了口早茶,宋斯年直接笑了出來:“私鹽的事還沒查出苗頭,這邊就又開始惦記我妹妹了,國公爺這精神勁兒挺足啊。”

不理會這般冷嘲熱諷,秉持着“沒拒絕就是有機會”的厚臉皮精神,梁城越做好了要跟他磨一早上的打算。

可三個來回下去,都被宋斯年輕飄飄推走。

他輕啧,這才是狐貍成精了,真是對得起自己當年科舉狀元郎的身份。

被他煩的不行,宋斯年終于有了松口的架勢:“小五今天會跟外祖母一起去青蓮觀。”

不等梁城越欣喜,一盆冷水又立馬澆過來:“我外祖父也在,偶遇什麽的就別想了。”

男人挑眉,神色頗富意味,但卻沒有接話,熟練地又繞回官商勾接囤積私鹽一檔子上。

宋斯年雖嘴上說管不了,但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且牽連甚廣,他的确帶有興趣深入了解一二。不過精明如他,又怎可能悶不吭聲地做白工。

這一說,一個時辰便滑過去了。

親眼盯着宋斯年進了拐角街,梁城越雙手環抱,瞳中泛着少有的痞氣,懶散得像只曬太陽的貍奴。

轉頭離開食肆,目的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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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青蓮觀。

頭頂日頭越來越曬,走在路上攏的紗裙也愈加單薄。

宋窕還是孩童時在琅琊住過幾年,當時就因為模樣生得招人疼備受關注,還時常有登門的長輩打趣說要給自家兒子定個娃娃親。

直到後來被父親接去焰京,在琅琊這邊也不乏對她的相關讨論。

每年因祖父生辰回來時,也總有周遭鄰居打着祝壽的名義,來瞧瞧當年的瓷娃娃出落得何等姿容了。

更有傳言說,去年宋窕回來時,有位沒眼力見還沒腦子的嬸婆冒頭,說要讓自家的富貴兒子娶她回家。

當時那兒子一聽就兩眼冒光,直點頭跟話茬。

但要知道,那個天殺的富貴兒子是個還沒娶妻便已有三房妾室的腌臜主,若真要宋窕嫁過去,可不是一句“下嫁”能說清的。

也因此,給陸老太師氣得不輕,直接喊家丁打手将那對母子轟了出去,還放話永不再見。

就在衆人都以為那對母子應得到教訓學會收斂時,誰曾想那兒子竟然開始在街坊中編瞎話。

說陸老太師的那個外孫女,遲遲未嫁并非眼界高,而是有不可言說的隐疾。

這場戲,可謂不荒唐。

宋窕與外祖父、外祖母是用過午飯才來的青蓮觀。

在道觀正門前下了馬車,卻因動靜不小險些跌出去。

這番舉措被外祖父瞧見,還張嘴笑話她:“樂之都這麽大人了還會摔個子?”

宋窕氣呼呼地回:“這不是還沒摔嗎,您不說我不說誰看到了。”

“那小子不也看見了。”

外祖父用下巴指向觀門的方向,言語中多含笑意,似很期待。

宋窕一滞,也跟着看過去,便望見一身穿绛紫色圓領袍的翩翩少公子。那人烏靴金冠,貴氣橫生,搭眼一看便知是喂養在富庶泉裏長大的。

第一眼并未瞧出是誰,迷茫地回頭,希望外祖父能給點兒提示。

不等外祖父開口,那人就徑直走了過來。

頭頂的金冠就以紅珠為飾,墜下兩條流蘇,行走間煞是好看,他音色清冽,卻不乏少年意氣:“到底是多年不見,居然已經認不出我了。”

他在距宋窕三四步時施施然停下:“阿窕,好久不見。”

記憶的洪流一浪賽過一浪,頃刻間就彌漫山野。

會叫她阿窕的,這些年來只有一個。

擡眸注視着近處的少年郎,她驚喜道:“你是師隽哥哥?”

師隽揚唇,算是默認。

老太師扶自家夫人下馬車,低聲給她介紹了那個多年未見的喚琅伯爵府家的小子,眼神還一個勁兒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打轉,意圖再明顯不過。

外祖母倒稍顯淡定,問道:“若未記錯,他們家下月便要赴京領賞了?”

老太師糾正:“若細算,尚且可說是功過相抵,三十年前師家因那件事從侯爵削至伯爵,陛下怒覺不夠這才又将其外遣到了琅琊,而這次他們一家剿滅邪/教有功,恢複侯爵席位應該不算問題。”

聽他說得如此确信,外祖母卻還是有些擔心。

同床共枕四十餘年,她怎看不懂丈夫在打什麽主意,可師家要真能恢複爵位還好,若空歡喜一場,豈不是耽誤了樂之。

不等她展露愁容,宋窕便撤步回到了她跟前,若無其事地要一同進觀。

剛要答應,她便察覺手臂被輕撞了一下,眸光查過去,果然是丈夫在使眼色。

心中嘆了口氣,只能道:“樂之,外祖母我們要先去見一見箜篌道人,你與師小公子先進去吧。”

話音未落,老太師趕忙接上:“是啊,樂之,你與阿隽先進正殿參拜,若是參拜完了還不見我們,那就幹脆去後園賞花覽卉。”

“……”宋窕沒來得及說話,眼睜睜看着二老先走一步,她呆站在原地,哪兒哪兒都覺得不對勁。

師隽也有些無奈,但還是謹遵長輩的話:“既然老太師有要事,不如我們就先去正殿,可別讓真人仙者久等了。”

“嗯。”

宋窕與師隽四年未見了,上次見時一個是扯着紙鳶到處跑的瘋丫頭,一個是連名字都寫不好的混世魔王。如今再看,倒是任何一處都對不上了。

最巧合的地方莫不是二人在全然不知情的狀況下,都選了一身绛紫色。

縱歲月不居多年未有交集,可不知怎麽,師隽在宋窕眼裏,自帶一股渾然天成的親和力。

除卻那張俊逸非凡的臉,他舉手投足間的風度才更讓人難以忽視。

剛及笄那年,宋窕曾跟哥哥們談及過擇偶标準:

長相其一;家世其二;再來,便是溫文爾雅、敦詩說禮的氣質。

其實對于未來的夫君,她一直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幻想将來可以有個人完美地嵌入那個夢中的凹槽。可這些年大大小小地看來,無一不是次次失望。

“怎麽了,一直盯着我。”注意到她灼熱的目光,師隽反問:“是沾到什麽東西了嗎?”

“沒。”宋窕搖搖頭,不斷在心裏自我警告,萬萬不可失态,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臉上塗了泥巴,還能到處跑的小丫頭了。

趁着師隽去添香火錢,她的目光頓時又黏到男人高挺的脊梁後背。

心窩處時不時響起一道聲音,在無休止地牽引着她将師隽與那道輪廓相疊。

她訝異,真真是沒有一處不合。

許是太執着于盯着師隽,導致向來警惕性十足的宋窕難得沒有注意到觀中另一道身影,以及那人周身散發出的狠戾氣場。

不過灼灼目光很快便被收回了,即使宋窕察覺到周遭有異常,卻也找不到那人了。

師隽回過神,發現小姑娘還在對着他發呆,啞然失笑:“我真的開始懷疑我臉上有東西,但你不告訴我了。”

宋窕樂出聲:“真沒有,騙你是小狗。”說完,還煞有介事地伸出三根手指,做出要發誓的動作。

“行吧,姑且信你。”師隽揚眉,遞給她一串銅錢,道:“這個帶進去,一會兒參拜時要數着,挨個投進真人像前的小箱中。”

她接過銅錢,握在手裏掂了掂分量,故意問:“那我多投幾串,真人會更保佑我不?”

懂她意思,師隽順口接道:“真人看誠心,不看財力。”

少女的笑聲在院中響起,與被風吹動的樹葉共鳴,悅耳動聽,久久不停。

宋窕跪坐在蒲團前,率先去看的不是高大的真人像,而是身旁的少年郎。

應是從小就來的緣故,師隽對于面前這座莊嚴肅穆的真人像虔誠無比,雙手合十眼眸緊閉,不足三息便鄭重叩下前首。

宋窕也跟着拜了三下,又快又急,都沒來得及許下心願。

二人同時起身,送了銅錢後便出了大殿,下石階梯時宋窕小心翼翼地問:“你向真人求了什麽?”

“榮華富貴,金玉滿堂,醉倒溫柔鄉。”

她撇嘴:“騙人。”

見她不吃幌,師隽便神情認真又答了一遍:“就許了一個,願入京的路上順遂無恙。”

因為在入觀前已經從他口中得知了師家剿滅邪/教被陛下召回京一事,宋窕聽完他說這些倒也沒什麽反應,就不服氣地問了聲:“就只有這個?”

“是啊。”

小姑娘開始郁悶了。

他今年十九明年都要及冠了,都不着急娶妻一事嗎?

她好奇得心癢癢,但又念及女子身份要牢記矜持二字,磨蹭半晌還是沒問出來。

師隽見她一直低着頭,突然擡手。指腹輕觸顱頂,雖只在發髻處停了一瞬,但依舊被敏感的宋窕瞬間捕獲。

最怕別人動她的頭發,她奓毛:“你做什麽?”

被她的反應吓一跳,臉上溫潤很快恢複如常,晃了晃夾在二指間的小葉子,他解釋:“這個,剛剛掉到你頭發上了。”

自覺羞赧,宋窕讪讪而笑:“我,我還以為……沒事。”

師隽将翠葉捏在掌心,不自覺揉碎又丢開:“以為什麽,以為我會像小時候一樣,揉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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