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思鳥

第22章 相思鳥

頂着曬人的炎日,宋斯年登了梁國公府的門。

本以為國公爺正因政務要事忙得不可開交,誰知道小厮将他引進來,先看到的就是某人拿着一把刀在切成兩半的西瓜上撒氣。

小臂長的短匕,在紅彤彤的果瓤中來回穿。插,好好的清涼夏果,硬是被他折騰得不忍直視。

他身畔還有位躺在搖椅上,喋喋不休數落他浪費糧食的老前輩,這人正是老梁國公,也就是梁城越的祖父。

懶洋洋地掀起眼睫,梁城越半死不活地說:“你怎麽來了?”

向老國公作揖行禮後,他才走近,輕描淡寫道:“師隽向小五提親了。”

平淡的眸子撅起一層巨浪,壓抑着情緒,梁城越故作鎮定:“她答應了?”

“壓根沒讓他倆見上面,我跟書年把他應付走了,但不确保會不會再來。”

放下短匕,将已經不能吃的西瓜塞到祖父懷裏,扯出一張敷衍的小臉讓他先進屋。

老國公的目光游走在二人身上,但還是只字不發,抱着半個西瓜就回去了。

找來軟帕将流淌在掌中的液體擦拭幹淨,他很幹脆地将那夜發生的事全都吐露了出來,包括他險些将感情在白月下曝光,以及小姑娘毅然決然拒絕了他。

說完後,靜默頃刻。

梁城越苦笑一聲:“真是沒想到,我最後居然輸在武将這個身份上。”

“你沒輸,”宋斯年擡高了聲音:“小五不喜歡武将未必是她的本意,只是因為外祖父的話讓她先入為主了而已。”

見男人沒有反應,宋斯年咬牙:“昨天小五知道師隽來提親時,是很抗拒的,可見縱然師隽不是武将也不得她的心,你為什麽不能再試一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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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窩一顫,梁城越下意識手指收力:“這麽希望我做你妹夫?”

“若真要選,我覺得你比師隽合适。”

“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在小五心裏是不一樣的,在你之前,她從來不會去在意任何一個男子。”

宋斯年揚眉:“怎麽樣,要再賭一把嗎?”

男人唇齒間溢出一聲笑,琥珀色的眸又恢複流光奕奕:“好啊。”

看着他激動的神色,梁城越陡然轉了話鋒:“這樣,我們可就徹底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将來你外祖父層層盤查,你這個大哥可跑不了。”

完了,上賊船了。

宋斯年在心中冷笑,自己果然還是天真了,居然會相信這家夥放棄了小五。

果真是真是被師隽氣着了,都沒看出來這麽敷衍的演技。

他先前就是怕外祖父問下來自己不好收場,所以只是同意梁城越去接近小五而他明哲保身,可現在卻被迫站在一起,必須給他推波助瀾。

咬咬牙,想到小五的一輩子,他忍了。

将宋斯年送走後,不想回屋跟老人家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牽來一匹馬,他直奔皇宮。

既然決定重振旗鼓,他總要給自己留一路後手,即使這招有些不道德。

幾番通傳,梁城越嬉皮笑臉地站在晟帝面前。

停下手中的狼毫筆,晟帝狐疑道:“白公公說你有喜事跟朕說?”

“是啊,天大的喜事。”梁城越上前一步,直接跪下:“臣有了心儀的姑娘,想向陛下請一道賜婚的聖旨。”

狼毫筆沒拿穩,暈染了手下墨畫,低頭一掃,又很快鎮定:“哪家的姑娘?”

“具體是誰目前還不能跟陛下說,但陛下答應過臣,若終身大事有望,可向您提個願望。”

原來是在這等着呢。

将筆收到一邊,負手走下來:“也罷,你不願意說就先藏着吧,賜婚的聖旨也不過小事一樁,不過你準備讓朕如何下呢?”

“臣這次來只是先向陛下埋個線,等臣下次再來的時候,您方可拟旨。”

忽得笑出來,晟帝算是明白了:“原來如此,是你這小子還沒讨得人家姑娘歡心吧,怕被人家拒絕才來找朕要這道賜婚聖旨。”

梁城越拱手:“陛下明察秋毫,還真瞞不過您。”

懶得聽他恭維自己,晟帝擺擺手讓他起來,清清嗓子,道:“行了,這事朕答應你了,不過你也注意尺度,若人家姑娘真是特別不喜歡你,朕也不會做那助纣為虐之人,所以這聖旨到底能不能問世,還得看你自己。”

“臣明白,謝過陛下。”

長舒一口氣,梁城越眸底的笑意愈加鮮豔奪目。

梁城越走後,一直站在龍案一側的白公公小步上前:“陛下不需要派人去查查嗎?”

晟帝泯然一笑:“小輩的婚事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就好,朕乃天子,若事事都要研究個仔細,設立滿朝文武作甚,更何況,這本就是他們自己的家事,怎麽能插手。”

白公公自知多嘴,折首奉承。

宮外金光大照,海天雲蒸。

胯/下馬也知道熱,步子踱得懶散雅致,沒幾下,就到了廣陵侯府的大門。

門口接待他的是宋斯年的貼身小厮,也是個人精,笑嘻嘻地牽過駿馬的缰繩,給他指了方向:“五姑娘正在我們公子院子裏,在哄小侄子玩。”

沒再門口多耽誤,怕壞了宋斯年準備的棋路。

孤霞閣是距離正門最近的院子,沒兩步就到了,望見院子小門前栽的那棵梧桐,他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這棵樹,是很久以前被他扛到廣陵侯府來的。

那時某人還滿臉嫌棄,說不好看。

正追憶往昔呢,少女嬌俏悅耳的笑聲将他拉回了現實。

雖然只有幾個字,但他知道,是宋窕。

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加快,在踏進院子那一刻,又頓時放慢。

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恍惚,心跳不停加快,好似有什麽人在耳畔催促他,讓他快點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幾個字也是好的。

可能是習武之人的習慣,梁城越的步子輕呼吸也輕,導致宋窕都沒有發現他。

小姑娘晃着手裏的撥浪鼓逗小娃娃開心,看到他咯咯笑出來,很大方地往他已經長齊牙齒的嘴裏喂了顆遇水即融的棉花軟糖。

小侄子很聰明,雖然脾氣大總愛哭,但已經可以很流暢地喊出“姑姑”了,嘗到嘴巴裏的甜味,他笑得更為燦爛。

但到底是小娃娃,玩了沒一會兒就來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也不出聲了。

宋窕覺得無聊,幹脆拾來一根短木枝,在坑窪窪的地上随意地畫了點東西。

“這是,梅花嗎?”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窕吓一跳,險些驚呼出來。

驚慌失措的扭頭,撞入那雙五光十色的潋滟春潭中。

宋窕得承認,這人的皮相當真是生得極好,看一眼,便很難忘記。甚至是,不想忘記。

她幹巴巴地喊出來:“國、國公怎會來此?”

梁城越淡然答道:“來尋你大哥說點事,他不在嗎?”

前腳還握着的木枝被她丢開,小手蜷縮在袖子裏,有些不自在,更多的還是緊張:“他好像與我大嫂出去買東西了。”

某人故作恍然大悟:“這樣啊,那我改日再來好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宋窕唇瓣輕張:“要不國公先在府中等一下,說不定大哥很快就回來了。”

壞主意得逞的男人嘴角噙笑,與往日不同的心緒彌漫全身:“好啊,那阿窕陪我一同等吧。”

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梁城越單膝蹲下,端賞起地上的“大作”:“所以我猜對了嗎,這是梅花吧?”

宋窕颔首:“對,是梅花。”

“不過,你怎麽能一眼認出來的?”畢竟她之前也畫了,但鹿耳和绀青都猜得風馬牛不相及。

“嗯……沒有理由啊,就覺得一定是。”

指着那歪七扭八的花瓣,他直言:“而且仔細看看,也是畫出了精髓的。”

覺得這人是在給自己的直覺找補,宋窕咕囔着小嘴,故意刁難他:“那不如國公說說,精髓在哪裏?”

梁城越莞爾,對答如流:“就拿這花瓣來說好了,雖然有很多花都是以五瓣示人,但你畫的五枚花瓣下顯然還層層疊疊地藏了很多,還有這花蕊,數量不少,腰杆挺直,頗具傲骨。”

其實他後面具體說了宋窕沒去聽,在男人說話時,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就黏到了那張臉上。

從色彩淺淡的鳳眸一路向下,掠過挺拔的鼻,淩薄的唇,以及舒朗的下颚線條,最終停在喉結處。

她知道自己的畫技很差,也知道別人根本不會看得出她在畫什麽,可當真有這麽一個人出現,第一眼就讀透了她心中所想時,說了無波瀾是不可能的。

看着看着,她便耳根泛紅,形似畫中花。

梁城越沒察覺到小姑娘的不對勁,他重新站起身。

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在她眼前打開:“本來是要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延誤了幾日,阿窕勿怪。”

那對光彩照人的耳墜正安分守己地躺在盒中。

他比她高一頭還多,居高臨下,正好能看到小狐貍殷紅的眼尾,勾人心魂。

盯着那對耳墜傻傻看着,宋窕突然就笑出來:“我還以為國公沒準備禮物呢。”

“小白眼狼。”将耳墜強硬地塞進她手裏,梁城越佯怒:“又不是第一次給你送東西。”

知他在指什麽,宋窕仰起臉:“可頭面我早就給你送回去了啊,兔子也都沒了。”

越幫她收攏手指握緊耳墜,他一字一句,分外珍重:“來日方長,這才哪兒到哪兒。”

男人的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沙啞,仿佛是睡了很久。

初次聽來還癢癢的,讓她不自禁生出揉揉耳朵的念頭,乃至還想再聽幾遍。

清晨從師隽那裏得來的驚吓又跑出來提醒她,宋窕軟着聲音問:“國公明日有事嗎?”

“若是你找我,那就沒事。”

“那明日辰時,我可以在靈闌寺見到國公嗎?”

怕他不懂自己意思,宋窕紅着臉頰,鼓足氣道:“就在那棵楓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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