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哄騙
第46章 第046章 哄騙
涼冷的月華自林鶴時身後灑下, 将他那張清白如玉的臉掩在陰影下,不見光亮的漆眸垂望着花漓,眉峰稍蹙, 猶帶着困惑。
無涯在一旁已經替花漓捏了把汗,他還記得方才林鶴時在聽他說完花漓和王淑雲的對話後, 陰沉下來的臉色, 加之段祤……要說認錯,他都不信。
奈何花漓心上的緊張只存在了一瞬, 就對林鶴時這張無害惑人的皮囊, 放下了戒心。
“怎麽會。”她頗為認真的說,睜圓的眸子都滿是誠然。
林鶴時不置可否, 笑問:“那你還記得什麽?”
花漓目光僵了僵, 點點不解透出來, 什麽叫記得什麽?
林鶴時看着她眼裏的茫然,噙在嘴角的笑逐漸滲了冷意。
“自然都記得。”花漓覺得他古怪, 搪塞了句, 移開話題,“今日真是要謝謝你, 多虧了你及時趕來。”
“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謝的。”
花漓感動點頭,臉龐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的動作驀然頓住, 不敢置信的低眸看向貼在自己臉畔的手, 心口砰砰直跳。
林鶴時屈指輕撫着花漓殘留着指印的雪腮,指腹刮觸出的細癢讓花漓不由輕顫, 以往都是她占和林鶴時的便宜, 這回輪到她,陌生被動的局促讓她呼吸微微發緊。
而且,明明林鶴時的動作明明好似在安撫, 可若有似無得力道,讓她莫名有一種,那只手其實想深深按下去的感覺。
林鶴時反複摩挲着少女嬌顏上的紅印,心上的戾氣一再攀升,那是一種所有物被他人觊觎觸碰的憤怒。
“段祤說的雲鳶,和你有那麽像嗎?”
花漓心裏咯噔了一下,紊亂的思緒清明了幾分,腦中想着該怎麽把段祤的事情遮掩過去。
林鶴時睇看着她暗藏思緒的眼睛,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他本以為段祤是蕭婉華的人,所以暗查他,原來,都是因為這只狡猾惡劣的小狐貍。
林鶴時凝着掌下絕美的小臉,明明試探了那麽多次,竟然還是被她騙了。
沉黑的眸子驟然一戾,是騙他的啊。
扣在花漓臉腮的長指幾愈掐按下去,自指尖蔓延的舒适和滿足卻不可遏止的透進骨髓,讓林鶴時沉迷流連。
花漓決定咬死不能讓人知道她和段祤認識,無不委屈的搖頭,“我也不知道,想來是很像,否則段統領也不會認錯。”
花漓落寞輕喃,“林大夫,你難道不相信我?”
林鶴時真想把指掐下去,好讓這張嘴裏說出實話來,然而目光移到她嬌動的雙唇上,心裏的渴望又暴漲着壓過了其他。
縛舌交唇的滋味他反複想過無數次,瑩潤,細膩,濕甜。
“怎麽會。”林鶴時緩慢說着,将貼在她臉畔的手放下,好讓自己不受她的影響。
花漓松出口氣,彎唇嫣然一笑,“你相信我就好。”
“說起來,還沒恭喜林大夫高中。”花漓試探着問:“想來你很快也要回朝上任吧。”
看到林鶴時點頭,花漓緊張的心弦又松下一些,他一走,段祤也能跟着走,她就能踏實了。
“大抵也就幾日的功夫,你也收拾一下吧。”
她要收拾什麽?花漓不明所以,迷惘看向林鶴時,對上他唇畔的微笑,心裏愈發沒底。
“不是說都記得?”林鶴時笑得莫測,掩藏的戾氣也逐漸浮出,一觸即破。
在他這裏,可沒有忘了一說,即便忘了,也得給他照搬照樣想起來。
花漓心跳的撲通撲通,她壓根不記得還有什麽,可聽林鶴時這番話,分明不尋常,她努力回想,眨眼的速度變慢,難道是那夜?
“我一直記得答應你的許諾,一旦高中,必然會回來娶你。”
花漓反複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理解,确定自己沒聽錯,烏眸裏升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無措,林鶴時說要娶她?
她這會兒都有些不敢想,那夜,到底發生什麽了……
花莫同樣震驚看着兩人,花漓心慌意亂之下,拉着林鶴時快走進屋裏,關上門。
面面相觑許久,花漓才努動着唇,想要開口。
林鶴時卻先她一步道:“難道說,你是騙我的,那段祤……”
花漓心頭一個咯噔,頭皮都快炸開了,“當然不是。”
她已經能确定,自己那晚一定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可,可,即便說了,也不該是這樣的發展吶。
林鶴時怎麽與她想的不一樣,他現在高中狀元,即便為了仕途,也不該想要娶她才是。
“不是就好。”林鶴時輕吐出字的字眼裏,噙着幾不可聞的冷嘲。
花漓哭喪着臉,整個人都亂了,勉勵道:“可是,我不過山野女子,你如今身份不同,我怎麽又配的上你,你合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才是。”
林鶴時如何聽不出她話裏迂回的抗拒,那夜她也是用同樣的聲音,哀戚求他千萬莫忘了她。
林鶴時眼尾冷意跳動,且不說招惹了他,就不可能一了百了,她還是他病症的唯一解藥,那就更不可能罷休。
不是喜歡裝麽,林鶴時無視花漓眼裏的慌亂,繼續道:“我即答應了你,就不會失言,況且,我們已有過吻合,我更不能不負責。”
花漓眸光輕閃,她真的親到林鶴時了?
花漓抿住唇瓣去看林鶴時的唇,前一刻還哀怨的眼眸蘊上星星點點的亮色。
眼裏亮出的欣喜讓林鶴時心上的積郁有一瞬的消散,小狐貍滿嘴謊話,但起碼這點是真的。
花漓悄悄抿住自己的舌尖,只是那天迷迷糊糊,什麽感覺她都記不清,若能再試一次……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花漓恨不得在腦袋敲兩下,她還真不怕死,這時候了還敢想。
當務之急,是怎麽應對。
嫁給林鶴時無疑是不可能,且不說她根本沒想過這點,光是要去都城都等同于回到虎穴。
只是若她現在反口,豈不就證明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哄騙他的,還有段祤要靠他應付。
為今之計,恐怕只能先拖延,再借機溜走。
花漓心裏有了主意,調整過情緒,垂睫露出女兒家的羞赧,“你若不棄,我自然願意随你走。”
“當真?”林鶴時瞥了眼桌上的包袱,問得戲谑。
花漓沒來由的心虛,挪步走上前,指尖捏住他的袖擺,繼而又一點點往上,來到他腰側,輕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将臉貼過去,輕聲許諾,“當真。”
感覺到他的僵硬,花漓心裏的石頭微微落地,林鶴時的品性她還是了解的,不是段祤那樣難霸道對付的人。
因為那夜親了她,便許諾要娶她,花漓心旌猝不及防的晃亂處波瀾,還真是個純良老實的書呆子,若非自己不能去都城,她還真舍不得就這樣跟他結束。
花漓抱得愈發緊了些,反正都這樣了,不妨再占些便宜。
怯柔依戀的情态映進林鶴時眼中,将他的篤定冷靜松動,身體被難以言喻的滿足所充斥。
她逃避的是段祤,那夜戚戚的央求是那麽真實,或許,她原本以為他不會回來,或許,可以再信她一次。
*
驚心動魄的一夜過去,第二天花漓便為逃跑做準備,既不能讓林鶴時看出端倪,還得把一切都安排好。
最關鍵的就是花莫的藥和玉嬌的後路,得去一趟淩雅閣。
趁着林鶴時去祭拜城隍,金骁衛也不在,花漓抓緊就趕去了淩雅閣。
陸知譽得知她過來,放下手頭的事便去相見,花漓聽得推門聲,扭頭看向陸知譽,欣喜道:“你可算來了。”
陸知譽看她神色焦灼,又想到她昨日匆匆離去,蹙眉問:“可是有什麽急事?”
花漓點頭,“很要緊的事請你幫忙。”
陸知譽輕擡下颌,“你說。”
“我可能要離開安南郡一段時間,所以想多一次性多要幾幅白石先生的字畫。”
陸知譽并沒有問她離開的緣由,思忖幾許點頭答應:“這個沒問題。”
“還有,苦坨石。”
“要多少。”
“越多越好。”花漓也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多備點總歸安心。
陸知譽略有為難,字畫他可以說服林鶴時,但苦坨石需要煉制,恐怕不是說有就說那麽容易。
“我盡量想辦法。”
花漓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好辦到,可她實在沒別的辦法,“能不能快一點。”
陸知譽看着她憂忡的眉眼,“我能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這是陸知譽第一次過問她的事情,花漓也是真的把他當做朋友,所以不想牽扯他,輕輕搖頭。
陸知譽也不勉強,颔首道,“晚點我就去請白石先生,明日給你消息。”
花漓萬分感激,陸知譽揚眉笑問:“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花漓釋然一笑,打心底裏生出感動。
花漓離開後,陸知譽就讓人去請了林鶴時,等城隍廟祭祀結束日頭已經過半,而林鶴時去到淩雅閣,天色也已半暗。
陸知譽如老友般請他落座,“恭喜。”
林鶴時但笑不語。
陸知譽又道:“昨日在長街就看到你了,果真是風光無兩。”
林鶴時也想起昨日,花漓就是從這間屋子裏逃出去的,他不過離開這些時日,兩人熟絡的遠遠超過之前。
他目光一暗,不動聲色的問:“你呢,近來如何?”
“不錯。”陸知譽寒暄了幾句,自己就把話頭移到了花漓身上,“花漓拿去繡的手絹也賣的很好。”
見林鶴時偏頭看着自己,陸知譽愣了愣,笑說:“那姑娘叫花漓。”
“呵。”林鶴時喉間滑過極輕的一聲笑,微不可查的莫測暗查在笑聲之下。
又是他不知道的事啊。
“你怎麽如此相熟了?”
陸知譽從容一笑,“我們現在是朋友。”
“朋友麽。”林鶴時緩聲重複着,在口中品嚼着這兩個字。
陸知譽隐約覺得有哪裏不對,但看林鶴時神色如常,又覺得是自己多心,想着花漓還有要事托自己,正色說:“說起來,我有事想讓你幫忙。”
林鶴時輕擡下颌,示意他說。
“你的字畫和苦坨石。”
林鶴時掀起眼簾:“這也是花漓要的罷?”
薄唇翕動間,将花漓二字咬的極為緩慢。
陸知譽輕擡眉梢,旋即一想,林鶴時猜到也正常,點點頭,“正是,她急托我,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看來你們确實關系不錯。”林鶴時似笑非笑。
分不清此刻心裏是嫉妒,還是被欺騙的怒火更甚。
“字畫我可以給你。”林鶴時淡說着,聲音停了停,屈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桌面,“苦坨石,讓她自己來跟我拿。”
陸知譽不解看向他,只見林鶴時輕扯嘴角,“再怎麽說,我與她也算是相識一場的朋友,将來未必有機會再見。”
*
林鶴時從淩雅閣出來,無涯就發現他神色不對,整個人好像被什麽壓抑着,随時會一觸即發。
他一言不發了上了馬車,無涯也不會自讨沒趣,就這麽一路無言回到桃源村。
好死不死,一下馬車,就看碰到了周銘,無涯眉頭用力皺起,他怎麽會來這裏,看他去的方向,別是去找花漓的。
林鶴時瞥向周銘,眼角透着點點危險的笑意,他險些都忘了還有一個。
想起少女千嬌百媚的臉,林鶴時眼底的冷意愈濃,到底勾引了多少啊。
“攔下他。”
無涯頓然點頭,朝着周銘走去,幾步就将人擋下。
周銘蹙眉擡頭,看到無涯,便認出他是林大人身邊的護衛,只聽身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來,立即回身,果然是林鶴時。
周銘拱手行禮:“林大人。”
頭頂落下目光莫名讓周銘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印象裏,這位新科狀元很是溫文才對,怎麽會。
“你怎麽會來此?”
淡淡的一句打斷了周銘的思緒,他不知如何解釋,下意識看向花漓住處的方向。
林鶴時随着他看過去,“你是來找花漓的。”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周銘詫異看向他,他是如何知道的?那日和花漓分別後,他就一直記挂着她,奈何不得空,也是等到城隍祭祀散去,才趕了過來。
“不管她跟你說過什麽,都是騙你的。”林鶴時收回視線,晦暗不明的目光掃在周銘身上。
滿口謊話的小狐貍,甚至連騙人,都不止騙了一個。
周銘不明所以,“林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林鶴時似乎笑了一下,眸光卻陡然變得鋒利,“因為,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