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京外皇城 那櫻桃的紅色映在他眼中,似……
第8章 京外皇城 那櫻桃的紅色映在他眼中,似……
三日後,京郊。
如今正是初春好時節,馬車走得不疾不徐,只是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雨,将淺色的泥土浸得濕透,車轍滾過,便是一條一條深深的溝壑,夾雜着泥土被碾壓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
遣蘭有些坐不住,不覺移了移身子。
伯英看了她一眼,微微地蹙了蹙眉,道:“殿下,可要用些東西?這雨勢不見停,想來還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到皇城寺呢。”
弄玉緩緩睜開眼睛,道:“帶了什麽點心?”
伯英看了遣蘭一眼,遣蘭趕忙将點心盒打開,如數家珍道:“都是殿下素日裏喜歡的,奶酪澆鮮櫻桃、玉露團子、透花糍,奴婢不知道殿下想吃什麽,便都帶着了。”
弄玉道:“今日的茶水偏苦,配甜的正好。我用些奶酪澆鮮櫻桃,其餘的你們吃了便是。”
遣蘭笑着道:“是。”
伯英笑笑,道:“奴婢為殿下添茶。”
季風抱着臂看向窗外,如同坐佛一般,沒有半點要動的意思。
微風拂過他鬓間的發,襯得他的面容俊逸非常,一雙眸子比夜空中的星子還要亮幾分。
他察覺到弄玉在看自己,便緩緩看向她。
長得真是妖孽啊!若是再給他一把劍,還不知會迷倒多少女子……
弄玉正想着,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目光已落到了她身上。
只一瞬,弄玉便了然了他的情緒。
他眉目間帶着疏離,神色寡淡,平靜得過分,道:“殿下尋奴才何事?”
弄玉淡淡道:“你也用些。”
“什麽?”季風挑了挑眉。
弄玉道:“奶酪澆鮮櫻桃配龍井最是合宜,你嘗嘗。”
奶酪澆鮮櫻桃……
這還是季風第一次聽到這麽花哨的吃食。
他眼底微暗,果然,只有皇室貴女才會在這種東西上花心思。
“京中奢靡,這些小東西算是奢靡之風為數不多的好處。”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親自将一顆櫻桃遞給他,鮮紅的指甲映着嬌豔欲滴的櫻桃,越發顯得她的手指骨節勻長,白皙無雙。
他不知該不該伸手接那櫻桃,便只是望着她,道:“殿下不喜奢靡麽?”
弄玉道:“沒人喜歡在旁人的白骨上作樂。”
她說着,将那櫻桃喂到他唇邊,道:“季氏在北境殺敵的好處,季少将軍也該嘗嘗。”
這還是她第一次好好與他說話。
她的聲音帶着蠱惑,柔柔的,直纏到他心裏去。
季風面色微紅,那櫻桃的紅色映在他眼中,似血,又似什麽旁的東西,勾得他亂了心弦。
“嗯?”她含笑。
他微微低頭,薄唇輕啓,将那櫻桃含在了嘴裏。
果然,很甜。
“好吃嗎?”她的笑意更濃。
他微微颔首。
不等他回答,她便徑自去接了伯英遞過來的茶,品了一口,蹙眉道:“好苦。”
伯英笑着道:“殿下配着點心吃。”
弄玉笑着取了一顆櫻桃,含在口中。
季風望着她的唇,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忙回過神來。
可他嘴裏依稀留着櫻桃的甜香,久久不散。
*
“殿下小心!”馬夫大聲喊着。
馬車猛地停下來,弄玉來不及反應,便直直摔入了季風懷中。
“怎麽回事!”弄玉眼眸一沉。
車外再無人答話。
季風只覺鼻息之間滿是清冷白梅香氣,她的發頂就在他眼前,毛茸茸的,像是一只發了性子的小貓。
他的手指微動,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她便推開了他。
他定定望着她的背影,不知為何,心底竟有幾分悵然。這份悵然在他眼底翻滾了幾下,便消失不見了。
他眯着眼睛,伸手攔在她身前,沖着她微微搖了搖頭。
弄玉會意,看向伯英和遣蘭,低聲道:“躲在車裏。”
遣蘭已吓得面色慘白,伯英倒還算鎮定,低聲道:“是。”
季風小心去掀簾栊,剛掀開一個角,只聽“嗖”地一聲,一支箭便射了進來。
季風險險避開,那箭便瞬間紮在了車上。
遣蘭望着近在咫尺的箭,幾乎忍不住哭出聲來。
弄玉撿起墊子下藏着的劍,極利落地遞給季風。
季風一怔,倒未曾想到她會在馬車中藏這樣的東西,更沒想到她會遞給自己。他略一遲疑,劍已被塞在了他手中。
久違的熟悉感随着他的手指一路彌漫到他全身,讓他忍不住熱血沸騰。
一劍在手,這天下便再沒什麽人攔得住他。
他不必再委曲求全,不必再做什麽宦官,只要他想,他立刻便能恢複自由。
季風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他不覺看向弄玉。
她亦擡眸看他,她面色沉靜,沒有半分慌亂之色,可她的眼眸深邃,分明早已洞悉了一切。
她只是說:“現在,劍在你手裏。”
她一把掀開簾栊,氣勢逼人,道:“本宮乃大楚安平公主,來者何人?”
車外響起一聲譏笑,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他蒙着面,手中的劍比在身前,道:“皇室之人,都該死!”
他說着,便提着劍沖了上來。
弄玉沒有閃躲,只是靜靜望着他。
遣蘭在身後大叫起來,伯英已爬起身來,掙紮着要擋在弄玉身前。
轉眼間,劍尖已逼到弄玉面前,劍鋒掀起了她的鬓間的發,擾得她鬓邊的步搖“簌簌”作響。
“啪!”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柄銀鋒一把挑起那劍尖,力道之大,逼得那劍瞬間顫動起來。
劍上的力道順着劍一路帶到劍柄,那黑衣人的虎口吃痛,再握不住劍,直直将手中的劍甩了出去,劍也落到了地上。
那黑衣人左手捂着自己的右手臂,恨恨地瞪着季風的臉,厲聲道:“你忘了季氏一族的血海深仇了?你居然救她!”
弄玉挑了挑眉,這黑衣人,原是女子。
季風沒有回答,他的唇抿得筆直,臉上的神色在林子裏層層疊疊的光影之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伯英趕忙撲到弄玉身前,見弄玉毫發無傷,才略略松了口氣,道:“大膽逆賊!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行行刺之事,你不要命了!”
那黑衣人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狗皇帝倒行逆施,天下人皆可殺之!”
遣蘭忍不住道:“你恨的人是陛下,與我們殿下何幹?”
那黑衣人咬着牙道:“父債子償!”
遣蘭道:“你是瞎了?我們殿下是女子,你要報仇也該找個皇子!”
伯英再聽不下去,低聲道:“不許胡說!”
弄玉跳下馬車,季風亦跟着她。
弄玉款款走到那黑衣人身前,仔細看着那黑衣人的眼睛,心中不覺輕笑。
原來是她。
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弄玉道:“你剛受了傷,此時貿然來行刺,實在沒什麽勝算。”
“你說什麽?”那黑衣人擡頭看向她。
弄玉道:“字面意思。”
“你……”
黑衣人話音未落,便再撐不住,趴到地上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大口血。
弄玉還要再說,季風卻立刻上前将她扯到身後,死死盯着那黑衣人,道:“援軍既到,你死定了。”
黑衣人狐疑地看向他,突然眉目一凜。
她強撐着想要站起身來,可傷勢太重,還未挺起身來,便又倒了下去。
此時,不遠處響起馬蹄的聲音。
伯英面露喜色,道:“大約是京兆尹派人來了。”
季風握緊了手中的劍,道:“刀劍無眼。”
那黑衣人反倒笑了出來,道:“不過是一死,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說着,便緩緩閉上了眼睛,像是認命了。
弄玉冷眼看着她,突然吩咐道:“扶她上馬車!”
季風瞳孔一縮,道:“你說什麽?”
弄玉沒有再重複,只是硬聲道:“伯英、遣蘭,你們也來幫忙!”
伯英和遣蘭一愣,卻立即道:“是。”
她們趕忙下了馬車,一左一右扶了那黑衣人上馬車,季風也反應過來,将地上的血漬稍加掩飾,做成了那黑衣人落荒而逃的模樣。
簾栊剛剛放下,京兆尹便帶着人急急趕來了。
京兆尹跪在弄玉面前,道:“臣來遲了!讓殿下受驚,臣萬死不辭!”
弄玉輕輕掃過他的臉,道:“起來吧,此事事發突然,不怪大人。”
京兆尹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道:“殿下,那刺客呢?”
弄玉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跡,道:“往東邊逃竄了。他流了這麽多血,想來活不了了。”
京兆尹這才松了口氣,道:“也不知這刺客是否還有其他同夥,臣必定仔細追查。只是這一路危險,近來北邊來了許多流民,萬一攪擾到殿下也不好,還是讓臣手下的這些人馬護送殿下到皇城寺吧。”
弄玉點點頭,道:“也好,如此就有勞大人了。”
京兆尹道:“臣愧不敢當。”
弄玉看向季風,道:“今日你護駕有功,本宮回去會細細說與父皇的。”
季風道:“多謝殿下。”
弄玉苦笑,這“巧舌如簧”四個字,季風是一個字都沒占。也不知上一世,他是怎麽博得父皇歡心的。
她想着,腳下卻沒停,徑自上了馬車。
季風亦跟在她身後,跳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