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來儀之樓 你都要殺我了,我能不往心裏……
第20章 來儀之樓 你都要殺我了,我能不往心裏……
季風的腰背挺得筆直,目光澄澈而不帶半分慚愧之意,道:“楊姑娘,好久不見。”
楊妙儀點點頭,輕聲道:“季公子。”
陳舜竊笑道:“楊姑娘錯了,如今啊,可該喚他一句季公公喽。”
楊妙儀的眼底卻無嘲弄之意,反而有些愧疚地望着季風,道:“季公子,受苦了。”
季風看了弄玉一眼,笑着道:“得殿下庇佑,沒受什麽罪,楊姑娘不必介懷。”
楊妙儀這才松了口氣,道:“如此甚好。”
她說着,又看向弄玉,極鄭重地行了禮。
弄玉看了季風一眼,伸手扶了楊妙儀起身,道:“楊姑娘客氣了。”
楊妙儀斂着眉,眼底輕輕朝着季風看去,會心一笑。
陳舜見狀,眼底帶了幾分冷意,幽幽道:“還好楊姑娘一早與季風退了親,如若不然,只怕礙着季風攀高枝呢。”
楊妙儀被人戳中心事,登時紅了臉,道:“并非如此,是我有錯在先,與季公子無幹……”
衆人大多本不知道楊妙儀與季風的親事,如今聽得陳舜如此說,便也清楚了七七八八。
當時季氏一族甫一下獄,京城中便盛傳,季風原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為了保全自身,立即與季風退了親。世人只嘆人心涼薄,很是嗟嘆了一陣,卻未曾想,那退親的女子竟是眼前人。
裴玄冷了臉,道:“過去之事,三殿下不該再提。”
陳舜見裴玄不悅,悻悻道:“我也是就事論事,小裴大人莫要往心裏去。”
他說着,看向弄玉,奚落道:“安平,也多虧這一樁,否則你還無處弄這麽一條好狗呢。”
“嗖!”
只聽破風般的聲響,一支箭便自陳舜額角劃過,直直插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廊柱上,入木三分。
陳舜只覺額頭一涼,伸手去觸,只見已擦出了一條血痕。
那箭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若是再差半分,只怕他的性命也要交待在這裏。
陳舜想着,身上已膩了一層冷汗,他朝着射出那箭的方向看去,只見弄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插在廊柱上的箭,道:“學藝不精,偏了。”
陳舜登時暴怒起來,道:“你作甚麽!你哪裏是朝着靶子射?分明是瞄着我,把我當靶子呢!”
弄玉輕輕巧巧地将弓放在一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我不是說了?我學藝不精,這箭自然射得偏些。三皇兄不必往心裏去。”
陳舜只覺這話刺耳得緊,恨道:“你都要殺我了,我能不往心裏去?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處境!為了一個閹狗做到這種份兒上,你且看看你自己擔不擔得起!”
蕭真真蹙眉道:“三殿下,慎言。”
陳舜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極嫌惡地将她推到一邊,道:“你又算是什麽東西?便是你爹見了我,也須得禮讓三分!”
陳堯急急攔在蕭真真身前,道:“三弟!”
陳舜冷笑一聲,道:“怎麽,大皇兄也要湊這個熱鬧麽?”
陳堯道:“我……”
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狠話。他母妃出身寒門,他雖是長子,卻并不得陛下看重,反而不如陳舜這個皇三子有地位。
蕭真真攥着陳堯的手蜷緊了手指,沖着他微微地搖了搖頭。
陳堯垂了眸,周身隐隐有些發抖。
陳舜幽幽道:“這才對。大皇兄原也不該與我争的。”
他說着,看向弄玉,道:“安平,你可想通了?”
弄玉沒說話,只将弓撿起來,搭弓上箭,這一次,她連樣子都沒做,直接便往陳舜臉上瞄準了。
陳舜忙不疊地躲閃,道:“你瘋了!你以為你殺了我,父皇能放過你?”
弄玉眯着眼睛道:“都說了我學藝不精。再者說,父皇饒不饒得過是我的事,就不勞三皇兄費心了。就算是饒不過,有三皇兄墊背,我也不寂寞。”
又一個不勞費心……
裴玄靜靜望着弄玉,眼底一寸寸地沉下去……
陳舜見弄玉動了殺心,心裏也七上八下起來。之前他便聽人議論,說弄玉性子大變,他還不信。他本以為弄玉還是從前那副好糊弄的溫吞性子,吓她一吓,她便會知道利害,卻沒想到,她竟這麽狠。
眼看着那箭在弦上就要射出去,陳舜再顧不得什麽體面,大喊大叫道:“你若敢殺我,你想想你母後會如何!六皇弟又會如何!就算皇祖母能護得住你,也未必能護得住他們!”
弄玉冷笑一聲,道:“皇祖母護得住我就夠了,管旁人作甚麽?”
話音未落,只聽“嗖”的一聲,那箭便順着陳舜的耳朵邊劃了過去。
陳舜登時吓得腿軟,幾乎站立不住。
陳持盈急道:“姐姐,你行事這樣狠厲,讓天下人如何看你?你是連名聲都不要了嗎?”
謝念也道:“大楚女子最重名聲,若是連名聲都壞了,倒不如死了。安平殿下,三思啊!”
弄玉順手搭了一支箭,蔑視道:“思過了,不重要。”
她說着,便要再将這箭射出去,卻覺手腕一酸。
弄玉蹙緊了眉,只見裴玄正握着她的手腕,沖着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眼底滿是痛意,迎上她冰冷的目光,道:“殿下,不可。”
弄玉緊抿着唇,眼眸一寸寸地暗下去。在這一瞬間,她望着裴玄,就像望着過去的自己。他們這樣的人,太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一輩子都活在條條框框之中,不得安寧。
她略一猶豫,緩緩将弓放了下來,有些悲憫地看着裴玄。
陳舜見她收了手,便由陳持盈扶着站起身來,哂笑道:“這才對嘛,識時務的人才能活得久。”
話音未落,便聽“砰”的一聲,他便直直摔在了地上,将身後的桌椅都壓塌了。
陳持盈驚呼一聲,趕忙跑到他身邊将他扶起,道:“皇兄……”
謝念驚得說不出話來,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季風。
陳舜幾乎疼得昏死過去,只眯縫着眼睛,擡手指着前方,勉強開口道:“你這閹狗竟然敢打我!你不要命了!”
弄玉趕忙擡頭,只見季風正站在她身前,輕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眼底滿是不屑地看向陳舜,道:“若再敢對殿下不敬,殺!”
陳舜被他氣得滿臉通紅,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半晌才道:“她是殿下,我就不是殿下?”
季風看向弄玉,道:“季風此生,只認安平殿下。”
陳舜道:“好,好,真是好樣的!陳弄玉,你真是養了一條好狗啊!”
話音未落,季風作勢便要打他,他趕忙住了口。
弄玉望着季風的背影,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人是可以不理那些條條框框的。
“算了。”弄玉突然覺得心情大好。
季風收了手上的力道,道:“好。”
弄玉笑笑,道:“難得出來一次,沒必要為這種人敗了興致。”
季風勾了勾唇,道:“好。”
裴玄望着他們兩人唇角的笑,只覺刺目得緊,便走到弄玉身側,道:“這裏的茶點不錯,可要嘗嘗?”
弄玉點點頭,道:“也好。”
她轉過頭去,看向蕭真真,正要開口,便見庭中有人将鑼鼓敲了三聲,道:“可有姑娘願意對對子?我們老板說了,若有姑娘能對上這對子,便有大禮相送!”
蕭真真道:“聽聞來儀樓的老板很是神秘,出手又頗大方,也不知這大禮是什麽?”
弄玉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劃過楊妙儀的臉,見她垂着眸坐在陳舜身側,便笑着道:“姐姐既喜歡,便去瞧瞧。姐姐素來有才學,想來這對子姐姐一定能對的上。”
蕭真真道:“我不過讀了兩本書,算什麽才學呢。”
陳堯道:“蕭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弄玉道:“是啊,若是姐姐都不算有才學,這世上的女子便都成了睜眼瞎了。”
謝念看向陳持盈,道:“宣德殿下才華馥比仙人,不若也去瞧瞧?”
陳持盈小心看了裴玄一眼,她素有才名,也自問算是有些才情,若今日能拔得頭籌對上那對子,想來裴玄也會對她另眼相看的。到時候他便會知道,似弄玉那般的女子只是皮相好看,內裏沒有點墨,萬萬做不得他裴氏的主母。
她想着,便道:“就聽姐姐的。”
謝念看向楊妙儀,道:“不知楊姑娘可願同去?”
楊妙儀淺淺一笑,道:“我素來喜靜,就不去了。”
此語正合謝念的心意,謝念便道:“如此,三殿下便交由楊姑娘照顧了。”
楊妙儀看着一旁不省人事的陳舜,笑着點了點頭。
季風倒是絲毫沒有介意的意思,看也沒看她,便随着弄玉等人一道離開了。
*
庭中已是熱鬧非凡,樓上樓下的賓客們都聚在了這裏,連方才玩投壺、射月的姑娘們也都趕了來。
有懂行的賓客道:“聽聞來儀樓的老板極有才華,也不知會出出什麽對子來。”
有人附和道:“你瞧來儀樓的裝飾便知這老板雅致得很!”
臺上的人又道:“先說好了,這對子啊只能由姑娘來對,若是公子對出來可不算。”
衆人聽着哄笑,道:“我們不過湊個熱鬧,這乞巧是女兒家的節日,自然由女兒家來對。”
臺上的人聽着才放心似的,道:“那小的便出題了。”
他将手中的卷軸打開,只見裏面赫然寫着上聯:“花花葉葉,翠翠紅紅,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風風雨雨,清清冷冷”。
弄玉眯了眯眼睛,心底溢出一抹冷笑來。
這對子,倒是熟悉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