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陰差陽錯 她既不在,孤便拖了整個天下……
第42章 陰差陽錯 她既不在,孤便拖了整個天下……
弄玉挽着季風, 一路奔到城樓之上,才終于停了下來。
她氣喘籲籲地弓着身子,大口喘着氣, 她轉頭看向他, 見他望着自己, 不覺笑起來, 道:“前世今生, 都從來沒有一刻這樣自在過。”
季風笑着道:“但願殿下今後日日都能痛快。”
兩人正說着,便見大雪自天邊紛紛落下, 宛如落英。
弄玉緩緩直起身子, 怔怔地望着那雪,伸出手來接着, 道:“兩世了,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大的雪。”
季風道:“等殿下到了邊境, 便知道那裏冬日裏整日被雪覆蓋,大雪厚厚地鋪在地上, 如同毯子一般。孩子們都肆意玩鬧着,或是打雪仗, 或是堆雪人, 大人們也總在笑,炖上一鍋子熱菜,便是一個家最好的味道。”
弄玉望着他, 道:“季風,對不住……”
季風道:“殿下何故如此說?”
弄玉眯了眯眼睛,道:“季氏雖是被奸人攻讦,可說到底,不過是帝王心術。父皇容不下功高震主的功臣。”
季風的眼底微沉, 道:“陛下是陛下,殿下是殿下。我分得清。”
弄玉笑着搖搖頭,道:“是麽?若有朝一日,你發現我與父皇別無二致,大約也會失望吧。”
季風道:“殿下不會的。”
弄玉看向他,道:“就那麽信我?”
季風下定決心,緩緩伸出手來,将她的手握在手中,道:“殿下将來,會是天下最好的帝王。”
女帝……
這心思,她只與崔太後說過,沒想到他竟懂得。
弄玉深深地望着他,像是想要看穿他,卻發現他眼底深邃,可望向她的目光卻澄澈幹淨,宛如赤子。她好像根本就不必去猜他的心思,又好像,永遠也猜不到。
季風溫言道:“我會陪在殿下身邊,幫着殿下拿到一切殿下想要的東西。”
弄玉揚起頭來,試探道:“你肯這樣幫我,是因為……你心悅本宮麽?”
季風勾了勾唇,道:“或許罷。”
弄玉道:“堂堂的九千歲大人,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
季風笑笑,突然鄭重起來,道:“那麽,在殿下心中,當我是什麽呢?奴才?臣子?還是……夫婿?”
弄玉緩緩抽回手來,她靠着牆,順着牆沿滑下來,望着漫天飛雪落在洛陽城的萬家燈火之中,道:“季風,若沒有前世,又或者,若你不記得前世種種,也許,本宮會愛上你的。”
她知道他想問的是甚麽。
上一世時,也不對,那是她死了之後的事了。
半夢半醒間,她仿佛聽到他殺紅了眼:“你坐一日皇位,不過是因她在一日。她既不在,孤便拖了整個天下,同入地獄!”
那時她便知道,堂堂的九千歲大人失了自己的心……
她想着,轉頭看向他,道:“可是現在,本宮最多只能把你當作……知己。”
季風心頭一窒,面上卻只是笑,道:“能做殿下的知己,已很好。”
他取下腰間的劍,抱着劍站在她身側,頭漸漸沉下去,重重地靠在牆上。
腦子裏浮起上一世時的事,她的痛苦、呻/吟和乞求。漸漸地,連乞求聲都消失了,只剩下悶響,那是她的淚落在枕上的聲音。
他告訴自己,那時,他一定還不愛她……
否則,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輕輕閉上眼睛,眉頭卻緊緊蹙起,再也無法平息。
當時的他,只知道恨,恨皇室對季氏一族所做的事,恨陛下對忠臣的不公,恨那些皇子公主,踩踏在季氏的血上享受錦衣玉食……
他将她踐踏在泥土裏,奪去她皇弟的權柄,誅殺其他皇室,看着謝氏、蕭氏、裴氏等世家匍匐在他的腳下。
一切都如他所算計的那樣進行,直到……他愛上了她。
萬劫不複。
“我所犯下的錯,殿下無須忘記。”他輕聲道。
“忘不了。”弄玉淡淡說着,眼底似有流光閃過,只一瞬,便融化在了雪中。
*
兩人賞了許久的雪,直到雪将洛陽城覆蓋成一片雪白,弄玉才站起身來,道:“夢醒了,該回去了。”
季風點點頭,陪着她一路走回去。
驿站裏已安靜了下來,好像繁華落盡,只餘寂寞。
侍從們小心地将方才推杯換盞的痕跡清掃幹淨,不敢擾了貴人們的清夢。
伯英迎上來,輕聲道:“遣蘭已收拾妥帖了,殿下回來正好安睡。”
弄玉點點頭,轉頭看向季風,道:“今夜之事,僅限你我。”
季風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道:“明白。”
突如其來的溫暖和熟悉讓弄玉不覺微怔,可到底也沒說什麽,便随着伯英一道離開了。
陳顼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弄玉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之下,他才走回房內。
伯英和遣蘭侍奉着弄玉沐浴,弄玉靠在浴桶壁上,閉着眼睛養神。
遣蘭道:“今日宣德殿下去換衣裳時,也不知怎麽得罪了裴大人,裴大人突然發火,說了什麽‘自毀清譽,小人所為’之類的話,便匆匆離開了。後來他便囑咐衆人,從即日起,侍奉宣德殿下之事他再不插手……”
“遣蘭,沒得在殿下這裏嚼舌根!”伯英端了花瓣進來,正聽到遣蘭的話,不覺皺眉。
遣蘭有些羞赧,道:“奴婢只是覺得,裴大人是殿下的未婚夫婿,這些事殿下該知道。”
伯英瞪了她一眼,又覺好笑,道:“偏你懂得這些!”
弄玉見她兩人鬥嘴,只覺溫馨惬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們,心裏卻盤算起遣蘭的話來。想來是陳持盈不肯和親,這才動了自薦枕席的心思,料想她的衣裙也是她故意沾濕的了。
只可惜,她遇到的人是裴玄。
她想不通,上一世裴玄愛陳持盈愛得眼珠子似的,今生怎麽會變得這樣多。
難不成,他愛她當真是因為,他以為面具之下的人是她?
弄玉冷笑一聲,心道那裴玄的愛也太膚淺廉價了。
“還有一事,”伯英低聲道:“方才洛陽刺史在宴席上無意間說起,朝中近日大變,禦史臺的崔恬大人不知怎地掌握了三殿下通敵的證據,似是他和謝順大人合謀,在楚魏議和之事上得了不少好處。陛下震怒,責令将三殿下的喪儀降為普通皇子的規格,又将謝順下了大獄,還不知會如何呢。”
弄玉沒說話,只道:“那謝貴妃呢?”
伯英搖搖頭,道:“料想是內宮之事,朝臣們未必清楚。再者說,皇後娘娘孱弱,哪裏有本事動謝貴妃呢?她只推一句什麽都不知,想來陛下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罰她禁足幾日也就罷了。”
弄玉點點頭,冷聲道:“她如今死了兒子,女兒又送到北魏去和親,父皇疼她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将她如何了。”
遣蘭道:“宣德殿下和謝姑娘也聽見了,謝姑娘當場就哭了,宣德殿下倒是安靜得很。奴婢素日裏倒看不出,她那樣冷血,謝順好歹是她親舅父……”
“不許胡說!”伯英斥道。
遣蘭再不敢多言,只吐了吐舌頭,便端着涼水退了下去。
弄玉道:“不過我們三個,姑姑不必如此拘着遣蘭。她性子活潑,是好心。”
伯英道:“奴婢知道遣蘭性子單純,沒有惡意。只是宮中人心繁雜,若是放着她去,只怕有一日會害了她。”
弄玉自然明白伯英的意思,便沒再提此事,只道:“陳持盈不是冷血,是心裏有謀算。”
若不是上一世被她害了多次,弄玉也再想不到,那樣小白花似的姑娘,竟有那麽深的籌謀。
伯英道:“奴婢也是這些日子才看出來,宣德殿下并非尋常女子。殿下還須防着她些。”
正說着,便聽得門外遣蘭“哎呦”一聲。
弄玉朝着伯英使了個眼色,伯英便疾步走了出去,道:“作甚麽?”
遣蘭沒好氣地看着面前的陳持盈,道:“是奴婢沒看清路,沖撞了宣德殿下。”
伯英見陳持盈只穿了單衣,頭發披散着,面上半點血色也沒有,便道:“殿下怎麽穿得這樣單薄?身邊侍奉的人呢?都哪裏躲懶去了?阖該打死!”
陳持盈柔聲道:“姑姑,不怪她們。是我想見姐姐,才悄悄跑了出來,不許她們跟着的。”
伯英斂了神色,道:“殿下還是請回罷。安平殿下正在沐浴,只怕不便見殿下。”
她說着,便要轉身回房裏去。
陳持盈趕忙喚住了她,道:“沒關系,我可以等。”
伯英道:“安平殿下累了一日,沐浴過後便要歇下了。殿下還是請回罷,有什麽事明日再提不遲。”
“可是……”陳持盈不肯罷休,伯英卻沒等她說完,便已走入了房中,将門緊緊阖上了。
遣蘭站在房門外,道:“殿下,請吧。奴婢這一身衣裳都濕了,還得換去,沒工夫陪着殿下耗着。”
陳持盈道:“遣蘭,我就在這裏等等,你不必顧慮我。”
遣蘭見她一副死等在這裏不罷休的模樣,腦仁都氣得脹疼,道:“殿下穿得這樣單薄,倘或這一晚上等得生了病,旁人只當是我們殿下苛待了您,倒不知是您執意如此呢。”
陳持盈道:“你放心,若是我明日病了,也只會怪自己,決計怪不到姐姐身上去。”
“您這是作甚麽?”遣蘭半是無奈半是動氣,又礙着自己是奴人家是主子,說不出旁的話來。
兩人正僵持着,便聽得房門“吱”地開啓,弄玉正站在房門前,幽幽盯着陳持盈的眼睛,道:“怎麽?白日裏和本宮的男人拉拉扯扯,夜裏又來壞本宮的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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