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陰差陽錯(二) 是不是,只要他們死了……
第43章 陰差陽錯(二) 是不是,只要他們死了……
弄玉剛沐浴完, 發絲上仍舊沾着水珠,她只着了一件素色的裏衣,臉上脂粉未施, 就這樣站在門邊, 卻依舊美得迫人。
陳持盈望着她, 只覺心神震動。
她自小便自恃美貌, 可弄玉就像是長在她心頭的刺, 令她折也折不斷,忘也忘不掉。
她勉力穩住心神, 垂眸道:“姐姐, 往日種種,皆是我的錯。可今日, 我當真是來求和的。”
她說着, 便跪了下來, 哭着道:“姐姐,求你, 救救我母妃!”
她說着,便要去磕頭。
伯英急道:“殿下, 您這是作甚麽?”
她正要伸手去攔她, 卻聽得弄玉道:“不必管她,她想作甚麽,便由着她作甚麽, 本宮受得起。”
陳持盈沒想到弄玉竟當真狠心看自己去磕頭,可如今的形勢,她又不得不磕下去,便強忍着硬磕了三個頭,才擡起頭來, 道:“姐姐,想來京中之事你已知道了。我如今不得不去和親,從此往後,只怕再無回故土的日子。我母妃性子雖驕縱些,卻絕無壞心,還請姐姐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對她照拂一二。”
弄玉幾乎想笑,道:“你母妃的性子,也擔得起‘絕無壞心’四個字?”
陳持盈道:“我不求母妃将來如何榮耀,只要姐姐給她一條生路,讓她平平安安到老就是了。”
弄玉冷笑一聲,道:“你錯了,憑着你母妃的本事,可用不着本宮。”
弄玉說着,轉身便要踏入房中。
陳持盈卻急急将一個香囊塞在她手中,道:“姐姐,我沒什麽好謝你的,只盼着你收下這香囊,也算全了我的心意。”
弄玉将那香囊拿在手中瞧了一眼,便俯下身來,将它重新塞回陳持盈手中,幽幽道:“你心裏想的甚麽,我全都明白。我只告訴你,別再搞這種不入流的把戲,也別再動我的腦筋,否則,本宮要你的命!”
陳持盈聽着,心頭翻湧起來,她顫抖着道:“姐姐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弄玉拍了拍手,款款站起身來,道:“你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好,本宮言盡于此。”
她正要關門,腳下一頓,連頭也不肯回,道:“還有,別再說甚麽姐妹之情,本宮聽着惡心。”
“安平殿下即便是姐姐,也不該如此待宣德殿下!”謝念疾步走過來,将陳持盈扶起,恨恨地盯着弄玉的背影。
弄玉冷哼一聲,道:“謝姑娘,本宮勸你別管旁人的事,否則,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謝念張了張口,終究不敢再多言。
弄玉沒有理她,只徑自将門關上了。
這次連伯英都沒了好性子,道:“宣德殿下、謝姑娘,這更深露重的,兩位還是快些回去吧。”
陳持盈微微點了點頭,看向謝念,道:“姐姐,我今日有些怕……”
謝念道:“我陪着殿下睡便是。”
陳持盈這才安下心來,道:“這香囊是安平姐姐不願要的,念姐姐可嫌棄?”
謝念笑着道:“下午時候你才給了我一個,你忘了?”
“姐姐可收着?”
“自然。收得好好的。”謝念說着,像是怕她不信,忙從袖袋中取了出來給她看着。
陳持盈松了口氣,破涕為笑,道:“姐姐喜歡就很好,快收着吧。”
兩人一路朝着陳持盈的房間走去,直到陳持盈的房間亮起燈來,伯英才看向遣蘭,道:“勞頓了一日,快歇着罷。”
遣蘭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總算把她們送走了。”
伯英笑笑,道:“又沒大沒小了。”
她想起弄玉的話,終究不忍再苛責遣蘭,只讓她先回弄玉房中去睡,自己又收拾了片刻,方自去弄玉房中歇下了。
*
翌日一早,弄玉是被一聲女子的尖叫吵醒的。
“怎麽回事?”弄玉坐起身來。
伯英站起身來,替弄玉披了件外衫,道:“殿下別急,奴婢去瞧瞧。”
弄玉點點頭,還沒開口,便聽得門外吵嚷起來。
伯英蹙眉道:“一個個地出了宮,體統都沒了。”
弄玉道:“許是出了大事了。”
遣蘭一邊整理衣衫,一邊道:“只要不是宣德殿下出事,只要不賴在咱們身上,憑他出了天大的事,奴婢也不慌。”
弄玉笑笑,道:“去罷。”
伯英道了聲“是”,還沒出門,便聽得有人“咚咚咚”地敲起門來。
伯英将房門打開,只見季風正站在門前,道:“殿下沒事吧?”
伯英被他問得一頭霧水,卻仍答了,道:“無事。”
季風微微颔首,道:“今日之後,晚上我都會在房門外守着。”
伯英尤自不解,弄玉已穿好了衣衫,頭上只随意绾了個發髻,走上前來,她望着季風,低聲道:“謝念?”
季風點了點頭,道:“謝念。”
伯英和遣蘭有些詫異地望着他們兩個,不知他們在打甚麽啞謎。
弄玉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她心裏都是算計,只是沒想到她心狠成這樣。”
季風低聲道:“許是宮裏出了事,她等不得了。”
弄玉道:“也是,若是換了尋常宮女,也交待不了北魏。”
她說着,正要回房去,便見陳顼急急跑了過來。
他在她面前站定,極認真地端詳着她,半晌,他突然撲上來,将她擁入了懷中,緊緊地抱着她。
“殿下……”伯英想要勸他。
弄玉卻微微地搖了搖頭,道:“霸先,你先松開我。”
陳顼這才緩緩松開她,她看向他,才發現他眼裏盈着淚,不知是吓壞了還是旁的甚麽。
季風站在一旁,與弄玉對視的一瞬間,兩人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皇姐,你沒事就好。就好。”陳顼說着,不知是在安慰弄玉,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弄玉自然知道他在關心自己,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微微顫抖着,不是不震動,只是受過太重的傷,重到連她自己都無法勸說自己去相信他。
或者,是太疼了,就麻木了。失去了再次柔軟的能力。
她沒說話,卻也沒再出言趕走他。
陳顼道:“先生也想來,可他沒辦法,他要和北魏人周旋。”
弄玉想了半天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裴玄,便道:“無所謂了。”
陳顼道:“怎麽是無所謂?”
他有些氣憤地看着季風,道:“某些人不必在意旁人,才能第一個來尋皇姐的。”
季風笑笑,道:“六殿下,你是否聽過一個詞,叫做‘心無旁骛’”
“那又如何?” 陳顼沒好氣地看向他。
季風道:“心無旁骛便意味着專一。一般來說,只有心無旁骛的人才最容易成功。”
“你!狂妄至極!”陳顼怒不可遏,似是氣得狠了,連話語都不覺顫抖起來。
季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漸漸地,這份淡然便沉到了他的眼眸之中,再也不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這個倔強的少年,日後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帝王。一個足夠心狠手辣的帝王。
上一世,季風命人将他勒死,侍衛們用白绫絞着他的脖子,他已經喘不過氣,卻仍是倨傲地看着他,帶血的嘴角扯出一個可怕的弧度,道:“成王敗寇,你只是僥幸贏了……”
“那安平呢?她算甚麽?你知不知道她為你付出了多少!”季風聲音撕裂。
他嗤嗤地笑起來,道:“季風,你知道麽?朕不後悔。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他笑着笑着,便再沒有了氣息。
季風死死盯着他,只見陳顼眼角落下一滴淚。不知是在哭他自己,還是在哭旁人。
弄玉注意到了季風眼中的殺意,便走到季風身側,不動聲色地替他理了理衣衫,眼眸中卻充滿告誡。
季風立即會意,便斂了殺意,只溫柔地望着她。
可這一幕落在陳顼眼中,卻全然變了味道。
他越發地嫉妒,嫉妒得發狂。
“安平殿下、六殿下。”裴玄的聲音陡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将他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先生。”陳顼乖乖回了禮,道:“五皇姐那裏……可安頓好了?”
裴玄搖了搖頭,道:“有些事,臣想聽聽安平殿下和六殿下的意思。”
弄玉懶得和他多言,便只道:“此次送親,裴大人才是正使,自然一切由裴大人做主。”
她說着,手還在季風的衣襟上撫着。
弄玉道:“那便請裴大人帶着霸先先去議着,等本宮梳妝好了就來。”
她說着,也不等裴玄答複便徑自踏入了房間內。
裴玄面色冷凝,看向陳顼,道:“六殿下,請吧。”
陳顼點點頭,可目光卻沒從弄玉的房門前移開。
他們兩人皆無心思,卻再無理由留下,便只得先離開了。
季風握緊了腰間的劍,見他們離開,手指才略松了些。
這些日子,前一世的記憶越發清晰,而他也就越發難以控制心底的殺意。
是不是,只要他們死了,他的弄玉就不會受傷害?就可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