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車 房中空虛

第32章 馬車 房中空虛。

從攸州到東都大概六百裏, 穿過廣袤的平野和秀美的山川一直南下,快馬兩日就能到東都。

李惟起床收拾好東西,和師傅拜別後, 啓程前往東都, 李绛舍不得那兩只小兔子,走之前叮囑好半天蘇爾勒別忘記喂。

期間,赫連熙身披玄狐大氅,腰間束玉帶,姿秀神朗,又成了滿面書卷氣的文人,出現在衆人眼前。

隆冬臘月天,李惟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系着的紫金魚袋, 思緒飄到別處, 盯着看了許久。

赫連熙似乎察覺到目光, 和楊序瀾說話的時候,和她四目相對,朝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李惟并未在意, 叮囑了夏侯梨白幾句話, 策馬先行, 進了一片樹林,拆下信鴿腳上的密信。

——淑貴妃于兩日前暴斃而亡。

雲子秋早已在他們之前就趕往東都, 密信就是他傳來的。

李惟放走了信鴿, 開始琢磨淑貴妃曹相怡是誰的人。

不久之後,李绛的馬車漸漸跟了上來。

赫連熙對朝廷最近發生的所有事都了若指掌, 死了一個淑貴妃,事情雖然不算大,但他也早已知曉。

馬車辚辚作響, 李绛掀起馬車上的簾子,喚了一聲,“阿姐。”

李惟打馬湊過去,問道:“怎麽了?”

李绛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們去東都有地方住嗎?我方才聽.....那位王爺說,讓我暫時先住他的府邸。”

李惟道:“王府還算是安全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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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绛聽着她的語氣有些不對勁,環顧四周,遂又問道:“阿姐不去嗎?”

此時,另一輛馬車上,赫連熙盯着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臉色不怎麽好看,眸子漆黑兇狠,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惡狼,果斷将奏報軍情的信件扔進了火盆。

喬彥不禁汗毛聳立,“主子?”

“你親自去一趟北陽城,重金安撫好苦主,別讓家屬鬧事,此事一定要壓下去,”赫連熙眸子微微眯起,沾染了殺伐果決的陰鸷,“還有派人盯好伍信,警告他,若是再鬧出這檔子,本王不會再給他擦屁股。”

喬彥猶豫了一下,不太茍同他的解決方法,“主子,伍信這次強搶民女的事,影響實在太惡劣了,要是再這麽包庇下去......恐會連累主子,畢竟他是您一手提拔上去的。”

赫連熙的臉色陰沉下來,“一個蘿蔔一個坑,戰場上瞬息萬變,本王把他從府州的位置上踢下去,誰來頂替?”

喬彥低着頭,沒再說話。

平襄王在軍中的極高,他的死寒了不少武将的心。年紀稍大的告老還鄉,身患舊疾的在家養病,告假的告假,抱病的抱病,反正都是百般推辭,如今的朝廷還有幾個能用的武将?

誠然,蘇爾勒還在,季雲琨也在,可朝廷敢用嗎?他們不敢,這些人心裏都記恨着朝廷,反咬一口都有可能。

伍信不能殺。

自逢骨關失守,北陽城就成了東都的最後一道防線,若是北狄人來犯,也就他還能帶兵擋一擋,可這人,貪圖美色,屢屢在這上面犯事,以侮辱他人為樂,惹得城內百姓怨聲載道。

喬彥道:“屬下這就去辦。”

事已至此,方寸之間,赫連熙抿了口茶,壓下心頭的波瀾,覺得此事确實該留個後手,畢竟紙保不住火。

更何況還有那多雙眼睛在盯着他。

這般想着,他就聽見外頭姐弟倆說話。

赫連熙撩開了馬車的簾子,看向李惟,“你要去哪?”

李惟道:“王爺睡覺還随身帶着暗器,若我搬進府裏,王爺心裏該難受了。”

赫連熙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李惟一早就發現了那把飛刀,“只是......習慣了。”

他面不動聲色,心中卻一沉,李惟竟然知道,然後還和自己共處了一夜。

李绛聽着這些話感覺不對勁,轉身問夏侯梨白,“阿姐是怎麽知道王爺睡覺随身攜帶暗器?”

夏侯梨白面上一熱,想起今日看到赫連熙從李惟房間裏走出來,頓時心生異樣,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

人人都說身為女子尋得如意郎君,鳳冠霞披,生兒育女,是終生大事。

可是赫連熙算得上是一位良人嗎?

夏侯梨白心思細膩,耳聰目明,雖然在赫連熙的言行舉止上看不出端倪,但李惟的态度,卻不是一位女子對心上人反應。

或許女兒家的心思也是有的,但猜疑和防備更甚。

不知怎麽的,她驀然想起了楊序瀾......

這個人,她又了解多少呢?

赫連熙的指尖在杯壁上敲了兩敲,心間翻湧起別樣的情緒,看向李惟,“上來,我同你有話講。”

李惟聽了這話,本能覺得不對勁,猶豫片刻,翻身下馬,上了馬車掀簾而入。

赫連熙如同換了張人皮一般,不緊不慢地起身挨過來,和她貼得很近,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暖手爐,“冷不冷?”

四目相對間,分明是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樣,卻在不經意之間撩人心弦。

李惟反手推開他。

赫連熙順勢捉住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眼底全是笑意,“幫你捂熱。”

李惟一陣無言,不一會兒手就被捂出了濕意,換上另一只手,她只要掙脫了一下,赫連熙就會握得更緊。

赫連熙湊近着問,“方才去做什麽了?”

李惟手指一緊,道:“東都傳來的消息。”

赫連熙聲音很輕,咬字也很慢,道:“這也要背着我嗎?”

李惟眉頭皺得更深,“......你說呢。”

“可你也瞞不住我,”赫連熙攬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裏一帶,腰間那枚玉佩一蕩,磕碰在一旁的刀鞘上泠泠作響,“若是有什麽想知道的,直接問我就好了。”

李惟渾不自在,一手撐着案幾才沒有被壓下去,“先放開我。”

赫連熙壓在她身上不動,呼吸放緩幾分。

那張精致昳麗的臉龐近在咫尺,像是被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喉結滾動着,似是要吻她。

青天白日的,李惟咬牙道:“我就知道淑貴妃死了而已,其餘的就不知道了。”

赫連熙眯了眯眼睛,眼睛裏滿是愉悅的笑意,他松開手,面色從容的坐回來了原來的位置,“原來是這個。”

李惟側目,挪開了視線,目光落在了案幾上花花綠綠的小冊子上。

赫連熙不動聲色道:“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如果淑貴妃是你的人,那她死的就有點蹊跷,畢竟你在東都的時候她活得好好的,但現在你不在東都,她就暴斃而亡,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李惟瞥了一眼赫連熙,眉梢微動,“聖上——”

赫連熙笑了笑,“那個蠢貨确實不信任我了。”

那個蠢貨。

李惟:“......”

“他為了掣肘我,想學先帝那套制衡之術,但他太蠢了,四大世家倒了馮家,還有裴家和陳家,可他偏偏選中蘇,培養外戚,依緣着裙帶關系,”赫連熙臉上帶着冷笑,“如今,他膝下無子,太子只能從旁過繼,一朝天子一朝臣,元勳貴族的勢力消長是随着皇帝的生死而轉移,蘇家對此十分不滿,為了徹底坐穩位子,選擇把秦百嶺拉入局中。”

李惟悶聲不響地喝茶。

赫連熙道:“我把事情都與你說了,是不是能讨個賞?”

李惟一愣,手指不易覺察地抽動了一下,認真看着他的眼睛,“什麽?”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東都的處境麽?我可以告訴你,”赫連熙眼眸深邃,比平時多了幾分危險,“自從譽王揭穿我的身份,裴家就對我恨之入骨,而譽王一死,我身後就再也沒有人了,剩下的三大世家都被我得罪的徹底,聖上也有了猜疑,如今的處境可以說得上是舉步維艱。”

說得自己好像在朝中孤掌難鳴,李惟沒讓他蒙混過去,“你身後不是還有寒門嗎?”

赫連熙挑起眼角注視着她,道:“寒門終究是寒門,我雖然可以讓朝廷無人所用,但自己頭頂上也懸着一把刀,我不喜歡這個感覺。”

李惟微微垂着眼簾,手裏握着茶杯,似是在思索,像只溫馴的幼鹿。

不知道過了多久,赫連熙一笑,令人難以忽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唇瓣上,緩緩說道:“我就算天大的本事,也掌控不了全局,蘇家是百年世家,早就生出了不臣之心,而那個蠢貨渾然不知自己成了對付我的傀儡,還在沾沾自喜。”

一個國事都處理不好的人,還妄圖統領朝廷文武百官,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李惟對他的話半信半疑,擱下茶杯,又問道:“之前大将軍為何跟你合作?”

“糧食,”赫連熙頓了頓,低笑了聲,“鳳河一戰,是我在後方幫大将軍運送糧食。”

待他說罷,李惟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真如赫連熙所說這般,他在東都進退維谷,那他怎麽會有閑心跟自己耗着?

他說話的口吻讓人捉摸不透,李惟正欲開口再問,忽然間就被堵了回去。

赫連熙再度欺身過去,叼着柔軟的雙唇,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還有什麽想問的?”

李惟不免驚了驚心,手臂低着他的胸膛,“你就非要這樣?”

“食髓知味,”赫連熙将人一摟,湊到她耳邊慢聲細語說,“我跟你說了這麽多,是不是該有點甜頭?”

李惟喘了一口氣,“那我弟弟呢,聖上是什麽意思?”

赫連熙沉默了片刻,指尖穿梭在發絲間,

李惟頓時腦子有些發昏,她自然是懂赫連熙的意思,過了須臾,閉上眼,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赫連熙僵了一瞬,随即把人摟得更緊,“他想把人接到宮中,培養感情,用籠絡的權術繼而掌管北襄軍。”

胸口貼的很近,近到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李惟抿緊了嘴唇,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一次,她不能再做任人宰割的棋子。

赫連熙眸光晦澀,擡手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舌尖頂開牙齒長驅直入,與她唇舌交纏,用牙齒咬住下唇細細碾磨,呼吸都交纏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李惟喘息不已,手上的力道沒收住,兩人一陣天旋地轉,當即就栽到板子上,案幾上的小冊子也掉了下來。

馬車裏傳來動靜,随行的侍衛不放心,問了一聲,“王爺?”

“沒事。”馬車內,赫連熙看着被壓在身下的人,低低地笑了起來。

李惟要氣死了,又不敢亂動,色厲內荏道:“你起來。”

赫連熙笑了一會兒,起身将她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磕疼了沒?”

虛情假意的,要不是他壞心眼地拽着自己,她能掉下來嗎?李惟瞥了他一眼,挪開了視線,看向那本惹人注目的小冊子。

——《侯府情緣》

李惟手指抽動了一下,撿起那本小冊子,随手翻看了幾頁,神色有些僵硬,“......你還看這種話本子?”

赫連熙道:“沒辦法,幼時喪母又喪父,沒教我怎麽讨人夫人喜歡,所以特意買來學學,感動嗎?”

李惟:“......”

她心裏一跳,又翻看了幾頁,擡眸看了他一眼。

書中大多都是些打情罵俏和床上不可描述的事情。

赫連熙看這個?李惟想了想,最後得出了一個很合理的結論。

房中空虛。

難怪他總纏着自己......

赫連熙自然不知道對面那人浮想聯翩,他這會兒心情不錯,在馬車裏和自己下了盤棋。

到了傍晚,在客棧休息不到一個時辰,赫連熙便吩咐人都從客棧後門出去,換了條水路。

一行人坐上了船,夏侯梨白不解道:“我們為什麽要臨時換路啊?”

李惟道:“有人在跟蹤我們。”

赫連熙道:“是東都派過來的殺手。”

夏侯梨白沉默了一陣,悄悄扯住了李惟的衣袖,低聲道:“我晚上一個人害怕,你和我一個房間睡吧。”

赫連熙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并未露出什麽情緒。

李惟嗯了一聲,抱着被子去了她的屋子。

到了房間,夏侯梨白探着腦袋,迅速在樓道兩邊望了望,旋即關上門。

她松口氣,小聲問道:“這幾日你沒喝藥,身子不要緊吧?”

李惟默然片刻,淡聲道:“不打緊,今天吃也無妨。”

夏侯梨白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道:“這藥得按日子吃,不然會影響藥效。”

李惟好似把話放在心上,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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