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守歲 本性難移,忍痛分手
第48章 守歲 本性難移,忍痛分手
自李惟進入軍營, 蘇爾勒就常伴身側,兩人相互了解,經歷過生死, 他們的羁絆早已深入骨髓。
天已經飄雪, 寒風呼嘯而過,蘇爾勒回望着遠處的巍峨城牆,許久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麽。
李惟道:“就送到這裏了,前路兇險,多保重。”
蘇爾勒身披铠甲,勒緊缰繩, 笑了一聲, 道:“當真不跟我們走?”
喬彥心中一凜, 目光轉向一邊的李惟,眼角微微抽搐。
她若是走了,那自己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李惟笑了下, 翻身下馬, 站在原地, “下次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也是, 東都規矩太多, 在這兒待着憋屈,季雲琨說我都瘦了, ”蘇爾勒揮手,耳邊馬蹄聲驟響,四周山坡的樹林中驚起了一群飛鳥, 訓練有素的軍隊沿着官路向北前行,蘇爾勒回頭看着她,“放心罷,一個伍信,還用不着女郎君出面。”
李惟應了一聲,凝望着衆将士的背影,心緒複雜,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視野,眼眶漸漸有了濕意。
馬蹄之聲漸遠漸寂,喬彥站在她身後,并未察覺,猶豫了半晌道:“李大人,咱們在風口,換個地方待?”
李惟擡手,手指輕輕按了按眼角,“別叫李大人了,腰牌都被摘了,擔不起。”
喬彥啞然失笑,改口道:“李姑娘,其實我有一事不明。”
李惟擡頭看了看烏沉天色,道:“什麽?”
“王爺,”喬彥停頓了一下,“王爺對李姑娘是真心的,屬下願以性命發誓,李姑娘為什麽一定要離開?”
李惟一愣,轉頭與他對視,須臾,看他嚴肅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一聲,“跟我說這些,他給你多加俸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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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彥道:“不是。”
一個時辰後,李惟回來的時路過一家院子,門口圍滿了人,隐約能聽到瘋癫的大笑的怪叫。
李惟聽着聲音熟悉,心念一動,拉了下缰繩,策馬靠近。
“真是可惜了,本來一個好好的姑娘,愣是突然瘋了。”
“是啊,瞧着打扮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不知怎得,就落的這般下場。”
長舌碎嘴乃是人的天性,左鄰右舍紛紛從院裏出來議論。
衆目睽睽之下,蘇夢莘衣冠不整,身上還纏着細繩,丫鬟們費勁力氣想把人拖進屋,蘇夢莘卻死死地抱着門口的石獅子,“求求你了,我還不想死,我想活着,我不想死啊,我不甘心,我不能比姐姐活得差,她能當皇後,我也能,我一定要比她活得更好!”
“真是瘋了,當今皇後乃是蘇老太傅的親孫女,你呀,一輩子都碰不到那個位子,別想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瘋病定是貪念所致。”
“我瞧着倒是像吓壞的。”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世道,街上如今也不太平,大家日後出門還是小心點。”
李惟走近一步,在人群中靜靜地看着發瘋亂吼的蘇夢莘。
喬彥壓低聲音道:“王爺本來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不曾想,她受不住壓力直接瘋了。”
李惟不語,收回視線,走出人群。
今日守歲,魏王府難得有了些人味。
“李三怎麽還不回來,”夏侯梨白在院中踱步,“她不會真的一氣之下,跟着蘇爾勒一起走了罷?”
雲子秋挑起了嘴角,“你當她是你,如此沉不住氣?”
夏侯梨白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就這麽着急嗎?好歹也一起吃完餃子啊!”
雲子秋道:“是啊,你也不攔着點。”
“雲子秋,你是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夏侯梨白大步朝他走過去,恨不得瞪死他,“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對你很失望!”
她說得是自己投靠魏王的事,雲子秋輕輕舒了口氣,手裏的折扇轉了一圈,指向楊序瀾,“你還要說我嗎?”
“我,我,我至少......”夏侯梨白抿了抿唇,“算了,我們兩個半斤八兩。”
“知道就好,”雲子秋笑了一聲,坐在廊下的臺階。
夏侯梨白也絲毫不顧及,挨着他坐下去,感慨道:“真懷念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沒有煩惱,沒有身不由己,大家上山打獵,下河摸魚,同吃同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那時候的李三跟現在完全不同,我都快忘了,她跟咱們一起傻笑的樣子。”
楊序瀾磨了磨牙,心裏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光是她和雲子秋坐在一起,更是他不曾參與的過去。
雲子秋垂下眼眸,睫毛投下一片暗淡的陰影,看着掌心的刀疤,眼底的歡愉自己都不曾察覺。
他何嘗不懷念那段日子。
夏侯梨白也看向他的手,“我知道這道疤,那時候你因為一件小事和李三打起來,結果她一不小心把你的手劃傷了,老王爺知道後,硬是讓她挨了五下軍棍,那時候她才九歲,軍棍雖然沒下狠手,但也十幾天都沒下炕。”
赫連熙沉默片刻,問道:“因為什麽事?”
提及往事,夏侯梨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能是因為什麽啊,李三小時候可不好惹了,我記得那時候,她說自己喜歡雲子秋,嚷嚷着讓雲子秋娶她,哪知有一天,軍營有人帶着家眷探親,有個小姑娘誇雲子秋好看,路過的李三正巧聽見,氣呼呼的,當着衆人的面在雲子秋臉上親一口,老王妃見狀直接就氣暈了。”
雲子秋扶額,“其實你也不用說的。”
赫連熙道:“竟然還有這種事,那确實該打。”
夏侯梨白不由得嘿嘿一笑,“王爺這就有所不知了,李三小時候看見好看的人都根本走不動路。”
李绛眨了眨眼,看向李挽求證,“真的是這樣嗎?”
李挽掩面咳了一聲,窺了一眼赫連熙的臉色,“那時年少不懂事,她,她已經不這樣了。”
赫連熙眯了眯眼,神情冷靜的幾近古怪,仿佛随口問及。
楊序瀾想起那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頓時笑出了聲,“郡主可能不知道,她見王爺的第一面眼睛就看直了。”
完全是本性難移!
衆人:“......”
季雲琨微微嘆了一口氣,只當沒聽到這件事。
不知過了多久,李惟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大家對方才的事只字不提,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晚飯。
赫連熙把他們叫來就是為了哄李惟開心,但他也不想耽誤兩人獨處的時間,就讓李惟跟自己出來。
夏侯梨白眼皮猛然一跳,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那些話,心底一陣後怕,“我不會惹禍了罷?”
雲子秋好似安慰着她,拿扇子拍了拍她的肩頭,“不會,王爺不會怪罪你的。”
“我覺得也是,”夏侯梨白神秘一笑,湊到雲子秋的耳邊嘀咕,“其實我還想起一句話,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這個挺适合現在的王爺。”
日夜操勞,更會加速人的衰老,而赫連熙整整比李惟大了五歲,指不定哪日就看上別人。
雲子秋越發對她另眼相看,幹脆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四下已經掌了燈。
李惟吃完飯,心情還算不錯,不過,這會兒跟在赫連熙身後,就另當別論了。
赫連熙站在她身邊,心下微微動了起來,“喬彥說你在外面閑逛了一天。”
他難得能抽出一整天的時間,結果卻沒等來人。
李惟淡淡的應了一聲,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目光移向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赫連熙寬袍廣袖,負手而立,平靜地看着李惟,“你在和我怄氣?”
“我脾氣很好,不會和人怄氣。”李惟緩緩下了石階,站在空曠之處,繼續仰頭望着煙火。
赫連熙自然而然地跟上她的腳步,“你昨夜做噩夢了,之前也會這樣?”
李惟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道:“以前王爺在身邊倒也不會做噩夢,可能是病情加重了。”
赫連熙心口好似被毒蛇的牙齒狠狠咬上一口,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李惟謹慎地斟酌用詞,好似真的産生了思鄉之情,眼尾泛紅,語氣誠懇地問道:“王爺,你說,我在死之前還能回去看一眼故土嗎?”
“李惟,我不想再聽你提那個字,”赫連熙的臉色很難看,語氣卻極為篤定,“你的病就算再重,我也會找人醫好,不論付出什麽代價。”
李惟暗自咬了咬牙,從袖子拿出帕子咳了幾聲,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淚光,“王爺說什麽便是什麽。”
赫連熙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人,“別吹風了,回屋。”
李惟:“......”
事實比她想象的更加森冷,苦肉計和以退為進好似都不管用。
赫連熙吩咐下人煎藥,丫鬟幹活十分利索,過了一會兒,就端上來了。
李惟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見赫連熙屈尊纡貴,親自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嘴上苦,心裏更苦。
如果她真的對自己無意,那他們還有必要再糾纏嗎?
難不成日後真的做一對見面如仇人的怨偶?
赫連熙曾試多次試着規訓李惟,但這些根本無用,她會和自己争得頭破血流,也不會乖乖受縛。
就像草原的狼,如果把它抓住困在籠子,它會無時不刻的想要逃離,如果不能跑,它寧願死,狼幾乎不會被馴服。
這樣的人只屬于天地之間,東都是她的樊籠。
不知是何時,他變得多愁善感了?就連抄寫折子也會心不在焉,不該是這樣。
他這一生所行所到之處都是如臨深淵,終難逃過既定的命運,他不能被占有和貪念裹挾。
如若百般強求也得不到的,那就毀了。
赫連熙眸中染上陰暗瘋狂的情緒,倉皇地避開她的目光,擡手覆上她的眼睛,輕輕地含住她的唇,“你真的沒有話和我說?”
短短的一句話似是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兩人挨得極近,距離不到咫尺,在這可怕的死寂中,李惟尚未反應過來,下意識去拽他的手,“什麽——”
話都被堵在了嘴裏,赫連熙吻得越發的深,含糊不清地說:“本王對你,和所有人都不同的。”
李惟微微睜大眼睛,呆呆坐了片刻,兩只手無措的懸在半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個吻極盡悲傷和決絕。
赫連熙睫毛覆蓋的眼梢,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片刻之後,緩緩站起身退了一步,兩人距離一下被拉開了,他道:“本王讓你離開東都,賜婚也一并收回,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李惟有些不敢與他對視,移開了目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