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夢
明媚的春光點亮着太子殿的花園,一團團的紫和一簇簇的紅,花飛蝶舞間充滿童稚的歡笑聲。
“炎兒,快來抓我呀!”一身鵝黃錦衣,頭戴小金冠,年僅五歲的大燕國太子淳于愛卿正陪着弟弟在花叢綠樹下追逐玩鬧。
“皇兄。”炎四歲了,雖然腿短但跑得快。
“太子殿下,二殿下,小心絆腳啊。”太監和宮女在邊上跟着,不時提醒。
“你們都讓開。”炎不耐煩,他剛瞧見皇兄的小金冠就被太監遮擋住視線。
“二殿下,慢點兒跑。”
炎不理他們,直管追着愛卿去。愛卿躲無可躲便爬上假山,蹲在一塊太湖石的後邊。
炎透過太湖石的孔洞看到了皇兄的鵝黃衣衫,便忍着笑,悄咪咪地過去吓唬他。
“皇兄!”炎一拍愛卿的肩頭。
“哇!”愛卿吓得渾身一激靈,腳下一滑,往下跌去。
炎趕緊伸手,可憑他怎麽拉得住,愛卿閉着眼摔下假山,一道黑影極快撲來,将太子穩穩接在懷中。
“——瑞瑞!”愛卿睜開眼,驚喜地叫道。
“太子殿下,”十四歲的太子侍衛景霆瑞抱着愛卿道,“您不是貓,沒有九條命,爬那麽高做什麽?”
“他是太子,想怎麽做都可以。”炎不知怎麽的特別讨厭這侍衛,每當他一來,皇兄的眼裏就都是“瑞瑞”了。
“二殿下,您也下來吧。”景霆瑞擡頭勸道,“這很危險。”
“哼。”炎背轉身去,太監、宮女也都吓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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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愛卿就發起低燒,還伴有咳嗽,父皇急傳太醫,并詢問為何會這樣?太監怕擔責,就說太子得病是二殿下頑皮才惹出來的。
父皇聽了大怒,罰他抄寫一百遍“再也不貪玩了”,并閉門思過。
炎在自己的寝殿裏一邊寫一邊擔心着皇兄的病情。
到了半夜,皇兄竟然偷偷溜來了,還帶着他的那位“瑞瑞”。
“聽說父皇罰你了,這怎麽是你錯。”愛卿委屈滿滿,就好像是他挨罰一樣,“弟弟,不用怕,
皇兄已經幫你抄了一半……”
說着,景霆瑞拿出愛卿抄寫的“再也不貪玩了”。
“殿下病着,聽說你挨罰,愣是爬起來寫的。”景霆瑞滿臉的無奈。
“皇兄……”
“弟弟……”愛卿看着弟弟,眼圈兒就紅了。
“皇兄,你別哭啊!”炎最怕他哭,因為心裏會很疼。
“嗯,我不哭。”愛卿吸着鼻子,拉着弟弟的手,“弟弟,你別生父皇的氣。”
“我沒有。”炎摸了摸兄長暖呼呼的臉,“皇兄,我很好,也沒生父皇的氣。”
最後愛卿是在炎的殿裏睡下的,皇上知曉此事卻沒再怪責炎。
兄弟二人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事實上“福”是同享了,這“難”經常由愛卿頂着。
因為父皇舍不得處罰愛卿,不管他有多調皮都會網開一面。
于是愛卿就會替炎“頂包”,像炎把玩父皇禦案上的硯臺,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磕壞了。
父皇生氣,愛卿便說是他沒拿穩,不關弟弟的事,父皇只得作罷。
炎從小便知道父皇偏愛“太子”,但他并不吃醋,因為他也偏愛皇兄,比起一臉肅然的父皇,他與皇兄更親近。
直到後來炎才知道父皇偏疼皇兄,不只是因為他是太子,還有一件過錯。
皇兄尚在襁褓時,他們的爹爹遭人暗算,父皇失察,不但爹爹下獄,皇兄更是身中劇毒。後經由北鬥神醫奮力救治,方才活了下來。
也因為這樣,皇兄的身體才這麽差,三天兩頭病倒。
炎得知這件事後一度讨厭上了父皇,認為他身為一國之君卻是非不明。當然,在皇兄的多番開解下,父子之間和睦如初……
“兄……皇兄……”
炎好想見到愛卿,哪怕只是一眼都好,以前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兄長在的話,他便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炎?淳于炎?醒醒。”有人在拍打炎的面頰,最初炎以為是皇兄,但很快發現不是他。
皇兄不會這麽粗魯地扇他巴掌。
“別打了……”炎伸手握住伊利亞的手,“會疼啊。”
“天啊!你終于醒了!”伊利亞都快哭了。
“我的頭……好暈。”炎揉着太陽穴,嗓子沙啞得很,“我這是怎麽了?”
“你被火蚜蟻咬了,一直在發高燒,人都燒糊塗了。”伊利亞拿起羊皮水囊道,“來,先喝口水潤潤喉。”
炎扶着牆慢慢坐起身,接過水囊,在看到那邋遢的坑洞一如既往後,他不禁嘆氣道:“你應該讓我繼續燒着的。”
“你胡話還沒說夠呀,一會兒父皇,一會兒皇兄的,難不成夢見自己是皇子?”伊利亞笑着搖頭,“你真是燒糊塗了。”
炎低頭,輕聲道:“我……是皇子。”
“什麽?”伊利亞瞪大了眼,“大燕國的皇子?”
“嗯。”炎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對伊利亞道,“但我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皇子。”
“我知道了,這大燕皇帝的後宮龐大,左摟右抱的,皇子和公主也就滿地跑了。”伊利亞恍然大悟道,“就跟西涼一樣,牆上掉塊石頭下來都能砸到一位皇子。”
“西涼有這麽誇張嗎?”炎都被伊利亞說笑了。
“沒有啦,但也差不離。”伊利亞想起什麽似的道,“不過,當今陛下還沒有孩子,和先皇很不一樣。”
炎突然想起烏斯曼說的讓他為生他孩子的事,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傷口很疼嗎?”伊利亞趕緊問道。
“嗯,很疼。”炎的手背一直火燎一樣地疼,讓他更加的心神不寧。
“這麽小的一只螞蟻,竟這麽厲害。”炎皺着眉頭道。
他的手背又紅又腫,好似一個紅饅頭,裏面的膿血把皮膚都給撐得透亮。
不過傷口上亦塗抹着一層淡黃色的藥草汁,氣味濃烈得很,類似麝香。
“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蟲,我真怕你一睡下去就起不來了,”伊利亞道,“我給你弄點吃的吧。”
“伊利亞,這藥是哪來的?你不會又……”這藥草味這麽濃,炎之前沒有聞到過,說明這藥是從外邊拿來的。
“沒有。”伊利亞急忙否認,然後指了指天上道,“我養了一只老鷹。”
“老鷹?”
“不是一般的老鷹,是來自聖域雪山上的雪鷹。”伊利亞滿臉得意。
“你把它藏哪了?”炎擡頭看着天,沒瞧見老鷹。
“當然是外邊,你等下。”伊利亞從腰帶裏取出一支一寸長的白色骨哨,對着上面的孔洞使勁吹了一把。
炎什麽聲音都沒聽到,他才想問怎麽回事就聽得一聲鷹唳,一只體型碩大、通體雪白的老鷹像離弦之箭一般劃過上空,引來其他死囚的一片哭嚎。
他們看到它好像特別激動,但是老鷹轉身飛走了。
“這老鷹可真大。”炎很驚訝,感嘆道,“比大燕的獵鷹至少大一半。”
炎想到了烏斯曼養的那頭白狼,怎麽這西涼的狼和鷹都這麽大塊頭,簡直是吓死人不償命。
“大嗎?”伊利亞撓撓腮,“它都還沒成年呢。”
“什麽?!”炎瞪圓了眼,這粗略估摸白鷹展開的翅長就有半丈長,比他們蹲的坑牢還大。
“它叫小雪,我訓練它幫忙采集聖域雪山上的黃麻枝和珍貴藥草。”伊利亞笑道,“你手上塗的清、毒、藥就是它送來的。”
“謝謝你,還有小雪。”炎覺得他欠伊利亞的人情是還不完了。
“不用謝,小雪它太顯眼了,所以不能經常叫它來。”伊利亞道,“會被看守射殺的。”
“嗯。”
“我去收拾一下,你多喝些水吧,這蟻毒可經尿液排走。”伊利亞走至一邊,看得出他用兩塊扁平的圓石充當藥碾。
石頭上還留有一些藥草,伊利亞正把它們歸攏到一只破瓷碗裏,還細心地用布蒙好。
炎喝了些水後,盤腿而坐開始調息,令他郁悶的是被“蝴蝶醉”化去的內功依然沒有複蘇的跡象。
這多少讓炎感到煩躁,渾身都不舒服,手背尤其疼得厲害,像被鞭子狠抽了一頓後,又朝傷口裏撒了一把辣椒油。
又疼又熱,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炎取出懷裏的木刺匕首,對着右手背比劃了一下後,快準狠地紮了進去。
炎的額頭頓時浮出一層冷汗,他愣是沒吭聲,在手背上劃拉出一個“十”字,把裏面的膿血都放了。
“我的天!”伊利亞回頭,正好瞧見炎在摧殘自己的右手背。
“沒事的。”炎擠出一個笑容,“放了膿血就好得快。”
“我知道,我沒給你割開是想讓它慢慢排盡毒素,你這樣雖好得快,但說不定會留下疤痕,哎,你對自己可真狠,還劃下兩道!你就不怕加重傷勢,一命歸天?”
“如果因為這樣而死,也是我的命吧。”炎道,把清水倒在手背上沖去血污。
“你這個人……”伊利亞看着炎,“我越發看不懂。”
“我怎麽了?”炎用布條包紮傷口。
“你拼了命地在這熬着,讓我感覺你很惜命,不想死。可你突然又會胡來一通,完全不愛惜自身。”伊利亞感慨道,“你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是你想太多了。”炎對伊利亞微微笑了笑,“我不過是……”
“怎樣?”伊利亞湊近着問。
“啊,我忘了塗藥。”炎說着,重新拆開布條。
“我拿給你。”伊利亞用手小心捧着碾得稀爛的藥草,輕輕塗抹在炎的傷口上。
“啧,還挺疼的。”
“我以為你沒感覺呢。”
“呵呵,怎麽會沒感覺。”炎笑了,伊利亞幫他重新包紮好。
“我餓了。”炎又道,肚子也很應景地咕嚕嚕叫起來。
伊利亞拿來駱駝肉幹:“還好你上回拿得多,夠我們吃幾天的。”
炎和伊利亞嚼着帶着粗鹽味道的肉幹,炎道:“不管怎麽樣,可算熬過一劫。”
“可不是。”伊利亞盯着炎看,“話說回來,我還從沒有和一位皇子成為獄友過。”
“你剛才不是說,皇子多了不稀奇嗎?”
“就算皇子多如天上的繁星,那也還是皇子呀。”伊利亞沖炎點頭道,“大燕皇子,幸會幸會。”
“嗯,幸會。”炎看着伊利亞,一本正經地回應。
“哈哈……”不約而同地,炎和伊利亞都笑起來,邊吃邊笑,莫名的歡樂。
“炎,你知道嗎?”伊利亞開心地道,“我沒想到會在這裏交到朋友。”
“我也是。”炎點頭,發出感慨道,“這死囚塔大概是天底下最折磨人的監獄了。”
“不,炎,這兒不是最折磨人的。”伊利亞道,“至少我們還能望見頭頂的藍天,還能有獲得特赦的機會。”
“怎麽,在西涼還更可怕的監牢?”
“有。”
“在哪?”
“就在你我的腳下,離地兩千尺深的地方。”
“什麽?”離地兩千尺,都到十八層地獄了吧!
“那裏不見天日,是真正的地牢。關進去的人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出不來。”伊利亞不知怎麽地壓低着聲音,“還由守衛一層層地把守,比我們這裏可嚴格多了。”
“到底是什麽犯人,要這樣關押着?”炎吃驚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