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賣獸寶
鬥獸場極大,它的形狀就像一只邊沿往裏卷的大碗,從地面往上數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級寬而闊的階梯,每一層都坐着觀看鬥獸表演的人。
最底下的位置最擁擠,來的都是販夫俗子,同樣也是嗜賭如命之人。
他們手裏抓着大把下注後的憑票——或紅或藍的布頭烙着獸鬥士的名字,這些人當中,有人從來沒和野□□過手卻依然暴斃在鬥獸場裏,因為輸到傾家蕩産。
還有人是活活樂死的,贏了太多的錢,高興過了頭。
大喜大悲、歇斯底裏在這裏都是常态,不過越往上走,這種因-賭-錢-生出來的悲喜就越不明顯了。
炎心想大約是面子上抹不開,即便是輸了錢也不好發作吧。
至于這坐在最頂層的人們,那就更加地安靜了。
他們都是王宮貴族,所處的看臺也是別出心裁,就如酒樓裏的廂房,每一間都挂着金光閃閃的華麗錦帳,設有擺滿珍馐美馔的宴席。
尤其在這包房裏還豎着一座冒着煙氣的冰山,再大的酷日也燒不到裏頭分毫。
炎不是第一次來鬥獸場,但每每看到這座無虛席的場面還是會吃驚不已。
畢竟在白日裏,整座丹炀城都是空落落的,街上連只野貓都不見,所以這些人到底是打哪兒鑽出來的?能把這麽大一座鬥獸場填得座無隙地,喧嚣鼎沸。
炎深深吸氣,這麽多人又這麽擁擠,令他有些不自在。
更別說他此時的裝束有多麽別扭了。
上半身塗抹着大紅大綠的漆料,下半身只有一條及膝長皮裙。
雙手捧着一只大木盤子,裏面排放着用蠟封好的玉罐。或許是裏面有冰的關系,每只瓶子上都凝結着冰晶般的水珠,看起來尤為珍貴。
但像炎這樣售賣獸心獸寶的人是上不了守衛森嚴的頂層,他只能在中層和下層之間來回兜售。
Advertisement
花孔雀和他的小跟班們已經賣出去大半,同樣他們身上的油彩都被摸得一塌糊塗,炎到了這裏才知道,伊利亞說的小心“那些人”指的是什麽。
面對這些模樣端正、身材筆挺的年輕獸鬥士,有些心存不軌的人會趁機揩-油。
說是要挑選獸寶,手卻朝他們身上襲去,尤其花孔雀身上都沒什麽油彩了,但他毫不介意,還與客人打-情-罵-俏。
有人想偷摸炎的後腰,炎不着痕跡地閃開,那人便直接上手想摸炎的臉,炎指尖的勁氣一發,擊中那人的笑穴,只見他哈哈大笑着朝後仰倒,周遭看熱鬧的人也跟着大笑,氣氛越發熱烈。
場內,獸鬥士迎來一只雄獅,大戰即将開始,觀衆們都不再買東西了,炎暫且躲到廊柱下,透口氣。
花孔雀主動朝炎走來,就像一只鬥勝的公雞那樣昂頭闊步。
“你怎麽就賣了一罐獸心?”花孔雀挑剔地看着炎手上的托盤,明知故問,“這麽下去,不好向老大交差吧?”
“比賽結束還早,你不用操心我。”炎道。
“誰操心你了,”花孔雀舉止浮誇地擦着額上的汗,“這些寶貝可是老大拼了老命斬殺下來,你要是擱着賣不出去,發臭了,老大非閹了你不可。”
原來蔔魯罕打的是這個主意嗎?炎明白過來,這些東西是蔔魯罕殺死野獸後特地留下來賣給貴客的,以前都是花孔雀帶人去賣,如今特地叫他來,就是知道他不願出賣色相,這東西也就賣不出去。
畢竟這一罐獸寶要不少錢,都能直接買一頭駱駝回家了。
或許就是沾着“第一獸鬥士”的光,才能賣這麽黑心的價錢。
換而言之,蔔魯罕是拐着彎地尋他的麻煩。
見炎皺着眉頭,不言不語的,花孔雀越發得意了,“我就告訴你吧,就憑你肯定是賣不掉的,因為能掏錢買的客人,我都已經賣給他們了。”
“所以呢?”炎忽然問道。
“所以,你就乖乖地聽蔔魯罕的話,像我一樣好好服侍他……”
“這裏最有錢的不是這些坐在中層的富商吧?”炎毫不掩飾內心的嫌惡,打斷花孔雀的話,“最有錢的人在上面。”
“難道你說的是王室?”花孔雀的表情誇張極了,仿佛看到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一邊拍手一邊笑道,“哎喲,我勸你少做夢了,這些東西根本上不去頂層。”
“什麽意思?”
“你沒發現我們只能在這裏,還有下邊販賣嗎?”花孔雀道,“王族是天上的人,哪是我們這些卑賤奴才随便就能見到的,還想賣東西給他們?真是癡人說夢!他們都說你原是大燕的貴公子,家裏落難,逃亡到這的,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告訴你吧,或許在大燕,你能見着一兩個王公子弟,但在這——絕無可能!”
花孔雀的手臂頗有氣勢地一揮,差點打到一個從後面走來的侍衛。
“哎喲,對不住。”花孔雀連忙收手,還規規矩矩地讓開道。
“賣獸寶的!”侍衛的雙眼盯着炎,一臉嚴肅地下令道,“你跟我上去一趟。”
炎看着這侍衛,心裏并無波瀾。自他端着盤子四處兜售開始,就知道烏斯曼來了。
因為濟納雅莉曾出現在上面的空中廊道上,這場比賽并非蔔魯罕的,場裏的獸鬥士看起來技藝不佳,也就是說不是一場值得女将軍親自來捧場的比試。
濟納雅莉在這裏,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烏斯曼來了。
雖然不知道烏斯曼為何來這,但他應該會看到自己身上塗滿着油彩,在觀衆席裏轉來轉去的樣子。
花孔雀似乎吃驚到說不出話,見炎二話不說就跟着侍衛往上走,忽地回神過來,趕緊跟上。
“你也去?”炎問花孔雀道。
“我也是賣獸寶的!”花孔雀賠笑說着,硬是從炎的盤子裏拿了兩罐子獸心和獸寶,捧在手心裏。
若這一趟能勾搭上一位貴族,花孔雀的心裏激動起來,那還用得着理睬蔔魯罕那個粗魯又花心的家夥。
四周的觀衆席上依然人聲鼎沸,花孔雀一直擠在炎身邊走,還道:“你真是走了狗屎運,這樣的事情我從來沒碰見過,不對,是有過那麽一回。”
“什麽事?”炎看着花孔雀,都不知他想說什麽。
花孔雀見炎願意搭理他,立刻顯擺似的道:“你肯定是不知道的,之前也有一位獸鬥士被上邊看中了,還是……”
花孔雀更壓低聲音,“是君上。”
“什麽?”
“君上帶他回宮去了,據說還寵-幸了一晚。”花孔雀道,“這人的好運道來了,是擋也擋不住。”
“西涼王可真是男女不拒啊。”
“你說反了。”花孔雀道,“是無人可以抗拒君上的魅力,你是沒見過君上,不知他有多麽俊美。”
“你見過?”
“我哪能見得着,但我知道君上俊美非凡,畢竟承襲着聖域昭雪……”
聽着花孔雀一臉陶醉地吹捧着烏斯曼,炎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慢走兩步,與花孔雀拉開距離。
天氣熱得很,炎感到憋悶地朝四周看了看。這裏的人明顯穿戴得更高級,有仆從輕搖着羽扇,伺候他們邊看比賽邊享用佳肴。
有兩個穿深色布衣、戴着半截面具的男子從這些富豪的身後擠過去,最初炎以為他們是家仆,但很快發現他們的動作特別麻溜,在這坐滿人的席間,像小魚一樣穿梭自如。
炎不禁駐足,他們是什麽人?
“你在幹嘛呢?還不快跟上。”花孔雀吹噓了半天,不見應聲才發現炎不在他邊上,回頭看到炎不知在那張望什麽。
炎看了花孔雀一眼,再朝那兩個人看去時,他們竟然消失不見了。
“嗯?”炎皺起眉頭,在人群中尋找,在場的人都沒察覺到任何異樣,依舊吃吃喝喝,談笑風生。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天熱得緊,會頭暈眼花也是自然。
“還不快走。”花孔雀重又走下來,若不是打不過炎,他一定會擡腿踹的。
炎繼續跟上,階梯的樣式也變了,低層是石頭,中層是青磚,越往上石階上就鋪起了貝母片,在陽光下散發着令人炫目的虹彩。
炎一步步地走着,終于來到王族所在的頂層平臺。
侍衛進去通報一聲後,濟納雅莉出來了,像看好戲似的站在門邊,等着炎過去。
花孔雀一路上唾沫橫飛,一副要乘機抱住貴族大腿的模樣,但一見到濟納雅莉那淩厲的眼神就吓得腿都軟了,整個人哆嗦到不行。
“這誰啊?”濟納雅莉一臉嫌棄。
“他是蔔魯罕的人。”炎道。
“來這幹什麽?丢人現眼!”濟納雅莉冷傲地一擡手,花孔雀就被侍衛拖開去一旁了。
炎走到濟納雅莉面前,看着她道:“敢問将軍,您是要買獸心還是獸寶?”
“異鄉人,”濟納雅莉冷冷一笑,“那得問君上才知道。”
話是這麽說,濟納雅莉卻不肯讓開道。
炎也不急,就這麽等着,看誰耗得過誰。
“為什麽不進來?”倒是烏斯曼等不及了,在裏頭發問道。
濟納雅莉眉頭一挑,不情不願地讓開了。
炎捧着木盤進去,見到烏斯曼斜倚在一張雕刻精美的長榻上。這裏的視野極好,不但可以望見場中被獅子追着到處跑的獸鬥士,還能看到席間觀看比賽的人。
“他果然是看見我了。”炎暗想。面無表情地走到烏斯曼面前,彎了彎膝蓋,行了一個西涼的禮。
濟納雅莉感到稀奇,她還以為炎不會向君上行禮,在死囚塔和鬥獸營裏摸爬滾打之後,他是學乖了?知道要入鄉随俗,尊重他們的君王?
“炎,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吧?”烏斯曼托着腮,悠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