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錢
待赫連烏羅把彪送進困獸塔,困獸塔外手拿長叉和厚盾的獵人們才都松了一口氣。
“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養什麽不好,非要養一頭吃人的彪。”一獵人擦着滿腦門的冷汗道。
“彪本無辜,是人造就了它。”赫連烏羅看着困獸塔的門慢慢降下,彪在裏頭發出一聲嘶吼。
猛獸房的管理者阿布拏難得露出一臉敬佩,看着一身落魄樣的赫連烏羅道:“你小子幹得不錯,以後就跟着我混,保你衣食無憂。”
“我跟着他就行。”沒想赫連烏羅卻伸手指着炎。
“這不是蔔魯罕看中的異鄉人麽,”阿布拏對炎就沒那麽好态度了,還鄙夷道,“遲早都是人家嘴裏的肉。”
“我帶毒,吃不得。”炎抱着胳膊,也不客氣。
赫連烏羅抿嘴一笑,阿布拏道:“你就嘴硬吧,沒有蔔魯罕吃不到肉。”
正說着呢,早上那扛彩旗的雜役氣喘籲籲地奔了來:“阿、阿布拏,不好了!出出出大事了!”
“怎麽,又來了一頭彪?”阿布拏見他的慫樣就來氣,“察克木,我找你半天都不見人,躲哪去了?”
“我、我去救人……那、那蔔魯罕,”察克木撐着自己的膝蓋,喘息道,“他……”
“蔔魯罕要你救?你咋不上天去?”阿布拏語帶譏诮,滿臉的挖苦。
察克木生得矮矮胖胖,還膽小如鼠,就像一團風滾草,風一吹就跑,除了跑腿打雜幹不了什麽大事。
“之前不是抓了一頭彪麽?蔔魯罕早想要找一頭厲害的野獸鬥鬥……我就去給他傳口信,結果發現他被人抓着,扭送到了官府……”
“什麽?蔔魯罕被抓去官府了?”阿布拏吃驚地瞪着眼,“這怎麽可能?!”
“你是不是弄錯了?蔔魯罕是排名第一的獸鬥士,府衙怎麽敢捉他?”連赫連烏羅都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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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炎依舊環抱雙臂,一臉靜觀其變的模樣。
聽到察克木的喊話,周圍聚過來好些人,察克木從未這麽備受矚目過,不由得激動到面色通紅。
阿布拏正色問他:“你快把話說清楚!”
滿臉亢奮的察克木是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說起事情的經過,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遇着什麽大喜事了,這般興高采烈。
原來是蔔魯罕帶着花孔雀一起去最大的酒樓——美人蕉那裏喝花酒。
蔔魯罕心情好,除叫了一桌美人相陪,還開了賭局,美人蕉的老板娘是莊家。
一開始蔔魯罕玩得好好的,還宴請所有在場的人,可以說是揮金如土,到後面他的好運氣大概是用完了,一直輸,輸得腦袋上都冒青煙了。
“淨瞎說,人的腦袋上怎能冒煙?!”邊上,有人哄笑着打斷察克木,察克木立刻做出抽大煙的姿勢:“花孔雀一直貼着蔔魯罕抽大煙,他一着急就吸得猛,這蔔魯罕腦袋後邊不就冒青煙了?”
“哈哈哈!原來如此!”衆人齊齊大笑。
阿布拏勉強板住臉道:“察克木,你小子少說廢話,快講重點!一會兒蔔魯罕來了,不扒了你的皮!讓你再吹!”
這下不僅察克木不笑了,周圍的人都收聲了,有的人臉色還有些發青。
察克木繼續往下講,到了該結賬的時候,蔔魯罕拿出他今日得來的還熱乎着的銀票,只是這數額實在太大,把美人蕉的老板娘都看直了眼。
“到底多少錢呀?”有人好奇地打斷道,“十塊馬蹄金?”
“十塊?”察克木露出鄙夷的笑容,仿佛這錢是他的一樣,極其顯擺地揚出手掌道,“足足一百塊馬蹄金!”
“哇!!到底是誰出手這麽闊綽?”衆人吃驚極了,紛紛打聽這銀票的來源。
“這問題就出在銀票來源上。”察克木肅然道,“這銀票面額巨大,美人蕉的老板娘不查驗清楚哪敢收下,這交由賬房仔細一查,竟是……”
“是什麽?”所有的腦袋都湊向察克木,察克木先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字一頓道,“是、王、錢!”
“什麽?!”聽到是西涼王的銀票,所有人是家翻宅亂,徹底鬧騰起來。
“我的天呢,怎麽會是王錢?”
“就是說呀,君上的錢也是能随便使的嗎?那是禦賜之物!當傳家寶還差不多。”
“但他哪來的王錢?他鬥獸的本事雖然好,也還沒觐見過君上吧?”
“都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察克木從沒這麽風光過,他裝模作樣的擺手道,“蔔魯罕拿王錢去豪賭和喝花酒,已經是對王的不敬,更何況他還說不清這王錢到底是怎麽來的。”
“會不會是花孔雀……”有人推測道。
“不,花孔雀只說是君上給的,但為何而給,他又說不清楚,把蔔魯罕氣得夠嗆。”
“這賞錢原本就不是他們的。”伊利亞突然插話進來,其實他來了好一會兒,方才隔空向炎打了個招呼,然後聽察克木“講故事”。
“那是誰的?”衆人立刻把注意力轉向伊利亞。
“是……”伊利亞看着炎道,“是他的。”
“什麽?”包括阿布拏在內都以為伊利亞看錯了方向,直到伊利亞伸出手,指着炎道,“這錢就是君上賞給炎的。”
“怎麽可能?!”阿布拏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這小子連鬥獸場都沒下過,蔔魯罕連勝多少回了,都不見君上特別召見和賞賜,更別說他一個異鄉人……”
“蔔魯罕回來了!”後頭,不知誰扯着嗓子吼了一聲,這大大小小的腦袋瓜子麻溜地全都往後轉,眼珠子齊齊瞪着蔔魯罕。
蔔魯罕身上并沒有少一塊肉,只是衣衫有些不整,像是被人強行拉扯過。
他身後跟着哭花了臉的花孔雀,說起來,大夥還是第一次看到“素顏”的花孔雀,長得還濃眉大眼,挺有男子氣概的,真不知他的審美怎麽這麽糟糕,塗脂抹粉的,把自己弄得花裏胡哨。
蔔魯罕那副“豹頭環眼”的面孔本就吓人,現在一臉鐵青更是駭人,衆人的目光紛紛躲閃,不敢直視于他。
蔔魯罕鸷狠狼戾的目光緊緊咬着炎,并甩開步子直沖他而去。
先前還笑話蔔魯罕的圍觀群衆就像那被老鷹追捕的小雞,慌得不知往哪裏鑽才好。
察克木更是縮成一團往人群裏一鑽,徹底沒了影子。
唯有炎定定地立在那兒,等着蔔魯罕的興師問罪。
赫連烏羅狀似一副淡然“看戲”的模樣,右手食指卻輕輕一擡,袖中暗藏的匕首伺機而發。
“你……”蔔魯罕像一堵石牆矗在炎面前,略低頭瞪着炎。
炎亦擡頭看着他,方才亂做一團的人群像齊齊被點了穴,都定住了,回首望着他們,氣氛緊張極了。
“我怎麽了?”炎問。
“大燕人果然夠狡猾……”蔔魯罕的鼻孔像那打鐵的風箱,呼哧得聲極大,可見氣得不輕。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炎一臉的茫然。
蔔魯罕想要發作,這缽粗的拳頭捏了又捏,衆人的心也提到嗓子眼,然而這拳頭伸到炎的面前後,只是攤開了手心。
拳心內是一團攥得極皺的銀票,蔔魯罕的臉上擠出一道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道:“小兄弟,這既然是君上賞賜你的,怎麽可以讓給我,你還是收回去吧。”
“蔔魯罕,你看清楚了,這是賣獸心和獸寶的錢,”炎一本正經地道,“我怎麽能要?”
“不,這是君上的賞銀,那些獸心獸寶……就算了吧。”蔔魯罕顯得很大氣。
花孔雀嘤嘤哭泣着,聽到這兒哭聲更響了些,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吵死了,給我閉嘴!”蔔魯罕回頭叱道,花孔雀立刻屏聲閉氣,臉孔憋得通紅。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炎從蔔魯罕的手裏拿過銀票,仔細地把它捋平直。
蔔魯罕環視一圈,板着臉道:“你們都瞧見了吧,我已經把銀票還給大燕人了。”
“看、看見了。”如同小雞啄米,衆人都猛點頭。
“……都散了吧。”阿布拏出來道,“快午時了,蔔魯罕你不是還要去看那頭彪麽?”
蔔魯罕點點頭,在花孔雀和追随者的簇擁下往困獸塔去了。
阿布拏打量着炎,就像初次認識他那樣,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瞧了一番。
“怎麽了?”炎歪着頭問。
阿布拏不像往常那樣對炎兇神惡煞的了,還賠笑道:“沒事,你忙吧。”
這小子還沒下場就能得到君上賞賜的一百塊馬蹄金,想必來頭不小,阿布拏認為自己看走了眼,只道赫連烏羅是個狠角色,沒想這小子才是真人不露相。
阿布拏還覺得這事得告知大管事,一直以來他們都認為炎是從大燕逃難而來,不知犯了什麽事才落到死囚塔裏,是一個無足輕重之人。
但現在看來此事沒那麽簡單,必要時還得除掉他才好,以免鬥獸營惹禍上身。
炎看到阿布拏一臉的笑裏藏刀,不禁暗嘆一聲:“真是一只老甲魚。”
“炎,你可算是得罪上蔔魯罕了。”伊利亞上前,對炎說道,“他從沒對人這麽低聲下氣過。”
“你說的好像我與他當過朋友似的。”炎笑着說,“我們之間本來就結着梁子,今天的事情也是他自己挖的坑。”
“對。”赫連烏羅突然插話進來,“總歸到底還是他自己的錯。他要不是想借賣獸寶的事設計炎,炎也就不會拿到君上的賞錢。沒有這筆賞錢,炎也就沒機會教訓他了。”
伊利亞看着赫連烏羅,把他說的話想了又想,然後恍然大悟道:“難怪炎說我們會有錢的,這筆錢是王賞賜給你的,蔔魯罕拿去也使不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呀。”
“西涼的錢幣看着和大燕的差不多,有銀票、寶鈔、金、銀、銅錢,但有一種很特別,那就是專門用來賞賜的王的錢。乍看它與其他銀票無異,同為桑皮紙制,但它的票面內層夾有禦印,以作防僞之用,這要對着火光照着才能看得見。”
炎舉起銀票對着白晃晃的日光道:“我初收到時還不覺有異,也是偶然查驗才發現的,加上蔔魯罕存心刁難,我便順水推舟,讓他跌個跟頭。”
炎沒有完全說實話,那就是他對烏斯曼給的東西不放心,怕有別的夾帶,所以特意驗過銀票,才知道裏面有禦印。
“你借的可是西涼王的力,”赫連烏羅微微一笑道,“蔔魯罕跌的豈止是一個跟頭,這日後他都不敢直接為難你了。”
“是啊,畢竟我有君主的賞賜。”炎調皮道,“算是有靠山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