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武衛軍
不知為何, 炎昨晚上還想着要在鬥獸場上好好表現一番, 讓這些家夥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武功, 但到了賽場上,看到那頭原本是寵物的大彪後,就又覺得同時天涯淪落人, 何必彼此為難。
炎沒有養過寵物,但有愛馬“逐風”, 這次都沒舍得讓它長途跋涉的跟來, 便留在了睢陽的永和親王府裏。
想到這彪的主人把它養得膘肥肉厚的, 可想而知是極其疼愛它的,若他就這麽把彪殺了, 這主人不找自己尋仇才有鬼吧。
再者,赫連烏羅也說過,即便是野獸也有靈性,何況這是頭寵物彪。
炎想了想, 忽地把手中的破劍舊盾都遠遠抛開,就這麽赤手空拳的站在那兒。
“天啊,他想自殺!”這些叫叫嚷嚷的看客就跟旁白似的,總能引起一波共鳴。
“果然是打不過啊!放棄了!”
“哈哈, 老子就知道會是這樣!”有人揮舞着手裏的紅色布條, 他賭的是大彪贏,可以說這滿場幾乎就看不見有藍布條。
眼瞅着要贏錢了, 全場賭徒那是跟煮沸了似的歡鬧,就連蔔魯罕的比賽都沒出現過開場不到半柱香, 就如此人聲鼎沸了。
但在賽場中央,炎和彪彼此瞪視着,誰也沒動,安靜得就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不知是誰,突然朝彪扔了一塊石頭,正中彪那粗壯的大腿,只見它一個回轉身,一聲:“吼!!”
那帶腥味的唾沫都是噴出去的,那方向的人吓得全都滑倒在座位下,趁着這個機會,炎動了,不像方才那樣靈活的轉身飛掠,而是徑直朝彪走過去。
彪吼完那一嗓子,哼哧的吐着熱息,回過頭,緊盯着炎。
炎不由吞了口唾沫。說真的,他很想拔腿就逃,就算吃下十顆熊心豹膽,在面對着一頭彪時,他心裏還是害怕的。
但是炎莫名的相信赫連烏羅,既然赫連烏羅就站在賽場邊上,他就有辦法讓彪聽話的不傷害自己。
方才炎拿着盾牌和劍一邊閃避,一邊觀察着彪時,發現它怒目怼着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手裏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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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它被獵人獵捕時,被武器傷過腳趾,所以它認得這些東西,且厭惡至極。
但炎也不能保證正是如此,畢竟他不是彪的主人,也不是赫連烏羅有着天賦異禀,能與野獸親近。
炎的心裏是七上八下,但又不得不故作鎮定,他在離彪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背後已是沁滿冷汗。
彪的眼珠就像兩顆圓潤的金珠子深嵌在眉骨下,顯得特別亮也特別的圓,那冷森的瞳孔更是印着炎的身影,從不錯開。
彪一個突刺竄到炎的跟前,炎心裏咯噔一驚,什麽都還來不及想,腦門上就被帶刺兒的舌頭刮過,腥臭味撲鼻而來,炎不由眯起眼,擡手一把扣住彪的下巴。
彪不樂意了,擡爪按住炎的胳膊,繼續張嘴,用它那粗糙的舌頭舔着炎的腦袋。
起初,衆多看客以為這大彪在吃異鄉人,有人尖叫、有人捂眼,但過了好一會兒,怎麽不見血?
這異鄉人也沒有慘叫、掙紮什麽的,還擡起手抓着彪的耳朵,似乎在把它拉開?
或許見到炎真的不樂意讓它舔毛,大彪喪氣地直接匍匐在地上,轉而舔起自己的爪子。
而且全然不顧滿場的吸氣、咂舌聲,自顧自地梳理着身上的毛發,看得出它挺愛幹淨,而且注重外表。
都說貓舌上帶刺兒,這彪舌頭可是帶刺刀啊,炎擡手摸了把腦頂,還好還好,沒給他舔禿嚕了,只是頭發濕噠噠的都是口水。
“這是怎麽回事?!”觀衆席上,有人騰地站起來尖聲質問,像破鑼一樣難聽。
“這頭彪是馴養過的!”也有人指着那頭只顧舔頭舔尾的大彪怒斥道,“鬥獸營作假!——這是詐騙!是出老千!”
這質疑聲一起,整座場子裏的賭徒都暴動起來,但凡手裏能抓到的東西,什麽水囊瓜果、鞋子帽子、桌椅板凳,紛紛往場子裏砸。
好在炎和彪都處在場地中央,他們還丢不到。
這觀衆席間有鬥獸士充當治安員,還有人在賣獸寶,但都不到百人,哪架得住這群賭徒起攻之的陣仗,紛紛丢了獸寶,抱頭就跑。
老頭兒也驚到煙槍掉地,他坐鎮鬥獸營快四十年,就沒見過野獸會放走送到嘴邊的人肉。
尤其這頭大彪,他們還特意餓了它好幾天,連口水都不給喝,在開困獸塔的閘門前,還讓人用棍子敲打過它的腿,激怒了它,這才放它出去的,怎麽這會兒變成大貓了?
“老大,這裏不安全,那些人都氣瘋了,快走!”阿布拏察覺到腳下的地皮都在震動,知道這回是真的惹衆怒了,趕緊護着老頭兒要撤。
“大騙子!和異鄉人串通起來騙我們的錢!快啊!圍住他們!打死他們!”可是有人偏偏不遂他們的願,圍在四周要他們的命。
“哎喲!”一只搪瓷夜壺飛甩到老頭兒的臉面上,頓時鼻血四濺,還惹得一身騷臭。
“快來人啊!護着老大!”阿布拏慌張得喊着,蔔魯罕帶着不少人趕到觀衆席“救駕”,或者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臨危不亂,所以沖在頭一個。
那些舉着拖鞋、榴蓮、板凳的“暴徒”見着這第一獸鬥士,心裏還是有些怕的。
“不要慫!他們都是蛇鼠一窩!我們人多!”不知是誰在人群裏扯了這麽一嗓子,這些賭徒又跟瘋了般地圍堵上老頭兒。
他們本以為這一局是鐵板釘釘贏定了的,把棺材本都丢進去了,還有人去地下錢莊借了高利貸下注,想着一日暴富,哪知鬥獸營弄虛作假,那頭大彪是馴養的,根本咬不死人!
“咚!咚!咚咚咚!!”
仿若萬槌齊齊擂擊地面,鬥獸場內外震起無數煙塵,連支撐着觀衆席的木基座都在簌簌發抖。
“地震了?!”
“沙塵暴嗎?”
有人驚恐地喊着,但地震和沙塵暴豈會帶來整齊劃一的步伐聲。
“是武衛軍!是武衛軍來了!”突然,有人站在座椅上,指着鬥獸場那寬可跑馬的大門,嘶聲喊道。
“怎麽會!那是帝王親軍!怎麽會來鬥獸場!”
滿場嘩然,仿佛不敢相信竟然有軍隊會出現在這裏,更不敢相信來的還是陛下最為精銳的親衛部隊。
“軍隊來了?”炎和大彪也正盯着那兒,彪看起來很緊張,尾巴都團了起來。
鬥獸營的大門被軍隊轟然撞開後,穿堂風卷着場地裏的沙塵和草木屑,一直吹到高空。滿場都升起一團團塵霾,可視距離不過十來步,和睜眼瞎沒什麽區別。
炎眯起眼,提高戒備。
三千名全副重铠甲的士兵在這黃蒙蒙的塵霾中快速布陣。
炎蹲下身,以右掌貼地,凝聚三成內力于指尖,他是看不清四周的情況,但他能感覺得到這地皮在顫動,就如水面上的漣漪,層層疊疊地擴散開去。
“正前方、左側……右側……還有上面……”炎的眉頭皺起,這突來的軍隊把整座鬥獸營都給包圍得水洩不通。
擺出這麽大的陣仗是來維持秩序,還是來找茬的?
“烏斯曼,你果然還是記挂我的。”炎冷然一笑,從地上站起身。
風總有平歇的時候,塵煙宛若細雨般落定在地面上。一支宛若天兵神将,足以摧枯拉朽的精兵顯露在衆人眼前……炎的面前。
軍隊的牙旗與大燕不同,是玄鐵打造的。旗杆烏黑發亮,旗幟也并非布匹,而是一只銀雕的山鷹翺翔在雪山之上,雪山也是銀色的,山下流淌着金打的河流。
可以說這旗杆就是一座精工制作的雕像,完全凸顯出西涼超高的鍛造和寶石制造工藝。
這牙旗獨樹一幟、華美非凡,士兵們身上的銀色铠甲也在這晌午的日光下熠熠生輝,炎注意到方陣裏,有一部分士兵左肩上趴着虎頭紋的铠甲,另一部分則是豹頭紋的铠甲,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當是兩個營的士兵。
也就是說,這武衛軍是從這豹營和虎營中挑選而出的精銳兵,一言蔽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大約是由帝王直接統領的那種衛隊。
難怪乎,那些人會驚訝于武衛軍的出現。
而軍隊将所有人都控制在了鬥獸營這張大網裏。
觀衆席上鴉雀無聲,連老頭兒和蔔魯罕的身邊都列隊着精兵,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咚!”一聲勢浩大的鈍響,士兵手裏的金戈銀槍齊齊敲向地面,兩個隊列繼而左右分開,讓開一條灑滿陽光的道來。
有一颀長如竿的身影走了出來,她臉上帶着得意的笑,身上銀晃晃的铠甲極其華麗,完全勾勒出女性身形。除去雙肩、胸部、雙腿包覆着一層雕刻着虎紋的铠甲外,甲領上綴着一圈白花花的狐裘毛,在陽光底下發着微微的彩光。
“濟納雅莉……”炎看着她,上回見到她時還穿着一襲簡單的布甲,如今這副擐甲揮戈的模樣果然是巾帼不讓須眉,霸氣得很……只是她眼裏的嘚瑟也太明顯了吧。
“我又沒輸掉比賽。”炎沒好氣地想,“烏斯曼就這麽着急地讓她來笑話我。”
“哇!”忽然後方響起陣陣驚呼,炎回身望去,一眼就看到那頭體型碩大的白狼,它不知何時躍上的觀衆席,而且還站得老高,似在觀察整個鬥獸場的動靜。
炎吃驚地看着那頭狼,是因為它今天也非同尋常,頭上戴着銀盔,肩負銀铠,就連它缽大的爪子上也套着利甲。
如果說白狼的戰鬥力就如同那千軍萬馬,如今铠甲加身,那更是所向無敵了。
炎都能預料到,白狼能輕松撕碎了他身邊的彪。
彪也預感到實力上的懸殊,開始低下腦袋匍匐在地,發出陣陣低吼,似在威吓對方不要靠近,然而那彪一邊低吼,一邊慢慢地往炎的身後挪,真是一點威吓力都沒有。
“看來我還得保護這頭彪了。”炎暗想,有些後悔把劍和盾牌抛得遠了點。
這種時候,哪怕只有一件武器,只要能阻擋一下、一下便可,就能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而只要有喘息的機會,炎就能尋找擊殺的契機。
“我可不能亂。”炎定了定神,就在這時,大白狼噌噌兩下就從那高聳的觀衆席飛躍直下,衆人紛紛抱住腦袋,縮在地上不敢亂動。
那狼直沖着炎而來。
炎差點就退了,好容易凝氣站定,腳下的勁氣都把地都崩到裂開。
然而那頭如決堤洪流般奔跑的大狼,氣勢磅礴地飛過炎的身邊,沙塵頓時漫天漫地,炎不得不眯起眼,看着它頭也不回地朝着一個方向跑去。
那裏——站着赫連烏羅!
赫連烏羅身前有極粗的鐵欄作為屏障,暫且不會有危險,但炎吃驚到嘴巴都張大了:“不是吧?他真的這般讨野獸喜歡,連這頭狼都能收服?”
炎身後的彪不再瑟縮着身子,而是從炎的身後好奇地探出腦袋,看着那頭大狼一路狂奔到快要接近赫連烏羅的位置時,卻突然急急剎住,那利爪把地面都給刨出一個深坑。
“別過來。”赫連烏羅按在鐵欄上的手指輕輕一點,給霜牙下達指示,“回去,去保護炎。”
白狼還愣着。
“我媳婦!”赫連烏羅眼睛眯起,目光明銳。
白狼嗖地轉回身,踏着方步回到炎的身邊,然後在衆目睽睽中,一屁股坐在炎的跟前,挺起肌肉磊磊的胸膛,擺出一副冷眉冷眼以及“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沒有我能打!”的高傲神情,睥睨着所有人。
炎愕然極了,身前突然坐着這麽一頭大白狼,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藏在炎身後的那頭彪倒是往前挪了兩步,站在炎身邊,朝那頭威武的白狼看了又看,就像姑娘家偷瞄俏公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