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追殺

他只知道第二日自己渾身不得勁, 不過因為狩獵的勞累外加醉酒, 本身就會有頭暈、腰酸腿軟的後遺症, 也不一定代表着和烏斯曼發生了什麽吧。

炎不時擡頭張望一下睡在霜牙另一側的烏斯曼,沒想他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還真的就着篝火睡下了。

“幹!”炎在心裏暗罵, 剛還覺得烏斯曼這個人也不太差,還會想要開解自己, 就立刻被他提醒——“我還是那個壞心腸的烏斯曼沒有錯。”

“幹幹幹!”炎的臉燒紅起來, “我的酒量沒那麽差啊, 怎麽會一點都不知道。”

炎再次努力回想那日的細節,但大腦裏空白得就像失了憶, 他重重嘆氣,不覺身心俱疲,但又根本睡不着。他伸手捋着一撮霜牙背部的白毛,這部分的毛要比其他地方的都硬一些, 像是細小的銀針,炎想着:“它吃得太好了,連背毛都是滑溜溜的。”

就這樣,炎稀裏糊塗地睡着了, 大約是霜牙的屁股靠起來既軟和又熱乎吧。

“——受死吧!烏斯曼!”

在感受的殺氣的那一刻, 炎的意識仍是半夢半醒,只是多年來的習武本能讓他的身體動得比腦袋還要快。

有人抓着一支青銅箭猛撲向烏斯曼, 霜牙兇惡地張開嘴,但因為被烏斯曼和炎壓着睡, 它的動作慢了一拍。

眼瞅着着這箭簇就要刺進烏斯曼的胸膛,只見炎一個燕子翻身,輕盈地越過霜牙左手一把攥緊箭的上半段。“咔!”箭矢應聲折斷,他反手毫不猶豫地将斷箭刺入那人的腹部。

熱而濃的血噴濺在炎的左手上,沿着指頭滴淌下來,這觸感讓炎徹底驚醒,看着眼前的刺客。

“啊啊……”刺客捂着肚子慘叫着倒退,最終支撐不住地摔倒在地。

“是你?”炎吃驚得大睜着眼,這個刺客竟然是那個他救回來的年輕人。

因為炎救駕及時,烏斯曼毫發無傷,其他人則受驚不小,全都躲在了一邊。

“你們沒事吧?”烏斯曼站起身,問道。

“君、君上,我們都沒、沒事。”阿雅大嬸大約是沒想到身邊還睡着刺客吧,吓得快暈過去了,此時她與大腿受傷的漢子蜷縮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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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烏斯曼點點頭,然後看着刺客。

“快說,你是什麽人?!”炎不客氣地質問,對待刺客,他從不講理。

可以想像得到刺客一旦在這裏得手,那大燕就會背上刺殺西涼王的黑鍋,炎可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我是什麽人……”刺客突然擡頭,擡起浸滿血的手指着烏斯曼道,“他會不知道嗎?!”

炎皺眉看向烏斯曼:“你又搞什麽鬼?”

“我?我不認識他。”烏斯曼一臉懵。

“不認識我?呵呵……”刺客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手撐着牆,一手扶着腹中斷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炎和霜牙都防備着他再次突襲,不過那人只是伸手把臉上的手絹給摘了。

這是一張雖然沾着不少血污卻依然英俊的面龐,尤其那雙寫滿憤恨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如電閃雷劈,讓人過目難忘。

“天啊!”阿雅大嬸驚訝地叫道,“你、你沒受傷啊,可我明明看到石頭掉下來,砸到你的臉面……”

“以我的身手怎麽可能會被一塊破石頭砸中!我只是不想讓君上認出我罷了。”刺客冷笑道。

炎有些看不懂,烏斯曼明明不認識他的樣子。

“你是?”烏斯曼仍在腦海裏尋思,身為寶石之國,烏斯曼每天要和來來往往的許多人打交道,除非特定且有用之人,其他的人,他一概都沒什麽印象。

“呵呵……”刺客笑起來,聲音無比凄涼,“我如此費盡心機,而您竟然都不記得我了!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早知如此,我就該直接沖到您的王座前殺了您!”

“是邬桑嗎?”烏斯曼突然問道。

邬桑猛地吸了一口氣,咧嘴笑了,但很快因為傷口疼而扭曲了臉。

“你什麽時候離開的王宮?”烏斯曼一直以為他在後宮的某個角落裏。

炎在邊上看得有點腦瓜疼,他是不清楚具體經過,但就沖烏斯曼先沒認出對方,再連對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王宮都不知道,就明白那人為何要追殺他了。

而這個人口口聲聲要殺烏斯曼,卻不忘用着尊稱“您”,這兩人到底什麽關系?

不過不管是什麽關系,烏斯曼人性薄涼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嘆為觀止吧。

炎抱起胳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我怎麽會愛上像您這樣薄情的人……”邬桑忽然就哭了,淚流滿面、嗚咽不止,那是撕心裂肺的難受。

炎看得都有些皺眉,他不禁轉頭看向烏斯曼,作為當事人,烏斯曼是一點觸動都沒有,垂手站在那裏,一副十足的負心漢模樣。

“你從頭到尾都只是本王從鬥獸營帶回的一個娈寵而已。”烏斯曼開口道,“為何要希冀愛?”

這話一出,別說邬桑瞬間露出憤恨的目光,連炎都想上去扇烏斯曼兩耳光,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對了,鬥獸營!”炎忽然想起花孔雀曾經說過有一位獸鬥士長相不錯,本事也好,就被君上看中,然後帶離了鬥獸營,說的難道就是他?

“是你自己不認清身份,妄圖攀附權貴,卻認為是本王的錯麽?本王對你從來都是毫無感情,各取所需罷了。”烏斯曼的話音才落——

“啪!”

炎的耳光就甩了上去。

烏斯曼被打得身體都歪了歪。

邬桑都看呆了。

“好歹是一國之君,別把自己說得跟畜生一樣。”炎愠怒道,“他是真的喜歡你,而你也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烏斯曼看着炎,眉頭皺起,似乎在深思什麽。

爾後,他道:“可是,炎炎,我喜歡的只有你,而且你不是最讨厭我說謊的嗎?”

“烏斯曼!”炎覺得自己就是在對牛彈琴。

“親王,你無需動氣,其實君上說的沒錯,”沒想那邬桑還站在烏斯曼這邊,還喃喃道,“從頭到尾我都知道君上并不愛我,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可是我心有不甘!我總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能在君上心裏謀得一個特別的位置……但原來都是我入戲太深,想要得寸進尺。”

“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喜歡,怎麽會是得寸進尺?”炎皺眉問。

“殿下,我真羨慕您,不但出身高貴,備受君上寵愛,還從沒有感受過苦苦單戀一個人,是怎樣一種滋味。”

“我怎會不知道……!”炎想要說到皇兄但收住了口,他沒有資格在這裏提起皇兄,不,是他連暗戀皇兄的資格都沒有,他還不如邬桑。

“您怎麽可以這般幸運,老天爺到底是不公平的。” 邬桑用一種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望着炎道,“我從未見過君上這樣用心的對待一個人,我這一路上忍了又忍。君上對您越好,我就越生氣,終究是沒有按捺住,想要殺了君上,再殺了您。”

炎沒說話,但在心中感嘆:若是因為烏斯曼的花心導致自己遇害,那他真是下到陰曹地府都不會放過烏斯曼。

“你因愛生恨所以想要殺我,我理解你。不過,其他的賊人是怎麽回事?”烏斯曼無視邬桑的痛苦糾結,反而進入審訊。

炎在邊上啞口無言。

“他們是戈峰一帶的沙匪,您多次派兵剿了他們的老巢,早就被他們記恨上了。他們知道我恨你,就找到了我。”更令炎匪夷所思的是,這人還統統招了。

“他們找的你?”

“……對。”邬桑仿佛無法呼吸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垂着頭繼續道,“他們知道親王殿下在鬥獸營裏……您也在,所以打算在鬥獸營下手。那日,他們還想過炸了美人蕉,但是被霜牙發現了。”

炎注意到邬桑的氣息越來越弱,可是他依然在說盜匪們的事情。

“美人蕉被查封後,他們擔心您對暗殺一事已有察覺,便推我做老大。因為不管是鬥獸營還是王宮,都是我比較了解,于是我成了他們的頭兒。再後來……我随着爆炸掉到地下……以為會活埋在這裏……我沒想到……還會遇見您。”

“是你設計在鬥獸營下方埋藏炸藥,想與我同歸于盡?”烏斯曼接着問。

邬桑點點頭,他的嘴角不斷溢出血液,耳朵也在流血。

“本王知道了。”烏斯曼突然走近邬桑,俯視着他道,“本王會記着你的名字。”

邬桑動了動,滑倒在地。炎走過去,發現他已經死了,臉上竟然帶着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炎,你覺得他的話可信嗎?”烏斯曼突然用大燕語問道。

“什麽?”炎還沒回神過來。

“一介沙匪不僅能看穿我的僞裝,還能精确計算出炸毀整座鬥獸場的炸藥數量……”

“怎麽,你不信他的話?”

“不,我是不信他相信的那些人。”烏斯曼擰眉道,“這事情沒那麽簡單,還要深入調查。”

“他做了這麽多麽事,”炎依舊看着慘死的邬桑,心情複雜,“結果只是想要你記住他?”

“我不會記住他的。”烏斯曼漠然道。

“什麽?可是你剛才……”

“剛才是騙他的。”烏斯曼看着炎道,“我的心裏只裝得下一個人,又怎麽能記得住兩個人。”

“烏斯曼……”炎怔了一下,不知是該同情邬桑還是烏斯曼,一個太癡情,一個又太無情,“你……到底我喜歡什麽?”

雖然邬桑言語間都透着羨慕,但在炎看來,他和邬桑并沒什麽不同,都是沉浸在無望的感情裏作繭自縛、不斷掙紮罷了。

“全部。”烏斯曼冷漠的眼裏總算閃出光彩來,微笑着道,“我喜歡你的全部。”

炎一時竟然不知如何接話。

烏斯曼又一笑道:“你有用的地方,和你沒用的地方我都很喜歡。”

這話讓炎想起烏斯曼之前說過的,他就是這麽區分身邊的人,有用和沒用,從來都不需要投入感情。

“你到底是怎麽長大的?”炎瞪着烏斯曼。就像他不是一個人,是一座精密的人形器械,所以情商才會如此低下。

怎麽可以只用有用和無用去區分一個人,人與人之間談的難道不是感情嗎?友情、愛情、親情才是人世間最重要的。有沒和有用根本不重要。

“嗯?”烏斯曼似乎不能理解炎的疑問。

“罷了。”炎感覺自己和一個小孩子講愛情,而他自己恰恰也是對愛情無能之人,又怎麽能拯救一個對人間真情一無所知的烏斯曼呢?

“炎炎。”烏斯曼忽然就摟住炎的肩頭,抱着他道,“不要對本王失望,認識你之後,本王才察覺到自己是有‘心’的,并不是他們說的‘半人半仙半顆心’。只怪本王對于情愛開竅太晚,所以處處犯錯,惹你生氣,本王會努力學習怎麽成為一個好夫君的。”

前面的話炎還是靜靜地待在烏斯曼的懷裏聽着,直到最後一句冒出來,炎一把推開烏斯曼道:“你先學會怎麽說話不惹人嫌吧。”

“是。”烏斯曼笑着點頭,“我會認真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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