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報喜不報憂
午後的陽光正好, 炎伏案在桌上, 寫給皇兄的第十封家書。
前面八封都是他來西涼的路上寫的, 和皇兄說的無非是一路上的風景,遇到的趣事,至于其他的, 比如遇到沙匪、掉進流沙坑等等的危險,他絕口不提。
對皇兄要報喜不報憂, 以免他牽腸挂肚的, 睡覺都不安穩。
第九封家書是昨日才派人送出去的, 沒有提及巫雀紋一事,眼下寫的第十封信, 炎打算把在臨澤古墓裏見到的機關陷阱,還有巫雀族紋都告知皇兄知曉。
寫着寫着,炎忽然意識到那其實是很恐怖的場景,被困地下不知出路, 到處是陷阱,為何自己心裏并沒有感到絕望?
難道是因為烏斯曼在身邊?仔細想來,烏斯曼确實占據裏自己太多的注意力,以至于對周圍的恐懼感都淡漠了。
“炎~告訴你個好消息, 君上來啦。”伊利亞蹦蹦跳跳着過來, 手裏拿着不知是誰塞給他的一包酥油糖,那股甜甜的奶香味隔着紙袋都聞得見。
“你總是糖不離手, 當心把牙吃壞了。”炎說,“先讓他在外邊等着。”
“沒辦法。我現在跟着你, 天天有人給我塞好吃,這不,連君上都賞我一袋糖吃,”伊利亞笑道,“我這算不算是苦盡甘來?在以前,我想見君上一面可是難如登天。”
“你……”炎把毛筆擱在玉虎筆架上,“你是不是想……”
“不不不!我現在對君上沒別的想法。”伊利亞連忙擺手,“這眼下所有的後妃、娈寵都被遣送走了,我也不是君上的人了。炎,你可別吃我的醋啊。”
“誰和你說這個了,我以為你想回去伺候他。”炎微微笑了笑,把給皇兄的信暫且收好,一會兒再寫。
“伺候君上固然是好,但還是跟着你舒服些。”伊利亞笑得可愛,“雖然你總是兇巴巴地趕我去練武,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知道就好。”炎道,“走吧。”
來到花廳,烏斯曼不僅是人來了,還帶來一堆用錦布包得花裏胡哨的禮物。
“這是什麽?”炎指着不僅把桌上堆滿,還放滿凳子的禮物道。
“都是些小玩意,逗你開心的。”烏斯曼笑道。
“怎麽還有鞭子?”炎看到桌上放着一條簇新的馬鞭。
“這是一匹西域寶馬,馬不能送到房間裏,雅爾塔就拿鞭子代替。”
“哦。我還以為你是想讓我抽你一頓,好尋個開心呢。”炎拿起鞭子,微笑着看向烏斯曼。
“炎炎……我知道你還在生氣……”烏斯曼小聲說,“但的确是你親的我……”
“啪!”
馬鞭在半空炸裂出一串火星,炎看着他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沒,你沒親我,是我做夢夢見的。”烏斯曼立刻正色道。
“嗯。你到底來幹嘛?”炎坐下來,繼續把玩馬鞭。
“我拿鑰匙來了。”烏斯曼說着,從華麗的衣袖間掏出一把暗沉沉的,但看得出鎏金花紋的古董鑰匙。
鑰匙不過成年人的尾指大小,但與常見的或圓或鐵片狀的鑰匙不同,它是長條狀的四方型,齒峰上下起伏,排列複雜,有着極其高深的防盜工藝。
“真是精美,難以想象是千年前的東西。”炎又一次感嘆道,“真想知道它鎖住的到底是什麽秘寶。”
“炎炎,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烏斯曼笑着把鑰匙遞給他。
“嗯!”炎拿過鑰匙起身去卧室,沒多久就出來了,手裏拿着那只通體黑色的寶匣,還有筆墨。
伊利亞就把禮物搬進卧房,給他們騰地方。
在卧房裏,伊利亞偷偷拆開一只禮物盒子,裏面是黃金手串、戒指,還有用以裝飾服裝的珠寶扣子。
伊利亞不禁啧啧:“都是好東西呀,君上可真是大花血本。”
“炎炎,這是什麽?”烏斯曼看到炎把一卷宣紙放下。
“我畫的石棺圖,還有巫雀紋。”炎把紙鋪展開,那是一幅十分逼真的複寫,把古墓中棺木、夜
明珠等等東西全都畫了下來。
“哇!你真厲害!”烏斯曼看着圖稱贊道,“簡直是身臨其境。”
“還有我們打開棺木後,寶匣的位置圖我也畫了下來。”炎說道,“這把鑰匙我也會想辦法記錄下來,如果這些秘密我們沒能破解,也可以留給後人。”
“你考慮得真周到。”烏斯曼連連點頭,“這對西涼還是大燕的子民來說,都是無可估量的財富。”
“嗯。”炎仔細端詳了一下寶匣上的“回”字型鎖孔道,“我試試開鎖。”
“好。”
伊利亞也從卧室出來看熱鬧了,他也很好奇。
這時沈方宇回來了,他去操練大燕精兵,這是他每日要做的事。
“你也看看吧。”炎邀請他道,“這可是見證歷史的一刻。”
“卑職遵命。”沈方宇抱拳行禮後,站在炎的身後。
炎屏息着,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小心捏着鑰匙尾部,鎖尾部可握的地方很少,他幾乎只能用指尖捏住一丁點。
烏斯曼也不覺屏住呼息,看着炎慢慢把鑰匙推入,在一切看起來很順當的時候,炎忽然不動了。
“怎麽了?”烏斯曼擡頭問道。
“有點卡住了,得用力擰一下。”炎的鼻尖竟然冒出細汗,“可我的指尖有點打滑。”
“你別輕易放手。”烏斯曼說着包握住炎的手,“我來。”
“嗯。”炎點頭,他感受到烏斯曼的手勁,就像一只扳手,穩穩地一絲一毫地轉動着,帶動着他的手往右邊擰轉。
“咔嚓。”
金屬扣彈起的聲音就像銀針落地般弱不可聞,但在炎聽來,響得心頭都猛烈一跳!高興極了!
“打開了!”原本嚴絲合縫的黑玉寶匣從中間露出一條白縫,就像一條黑魚忽地睜開眼,望着或興奮或好奇的衆人。
“炎炎,你先別動。”烏斯曼道,“裏面的陷阱還未除掉。”
“是!”炎立刻點頭。
烏斯曼的左手摸着那條縫隙,慢慢擡起寶匣的蓋子,露出回字鎖的全部裝置。
“看到嗎?那薄弱蟬翼的‘鐵舌頭’壓着一只金墨盒呢。”烏斯曼指着那只圓筒狀的半透明物體。
“那是什麽東西做的?”炎問道。
“冰琉璃。哪怕珠寶遍地的西涼,冰琉璃也是極其稀罕之物。它質地很透也很薄,幾無法承力,但由它裝載的東西,不管是何物都可以千年不腐。”
“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玄妙之物。”炎啧啧稱奇,連沈方宇都看入了神。
“如果我們的鑰匙不對,一插進去就會破壞‘舌頭’,冰琉璃一受力就碎。”烏斯曼道,“這冊古卷軸也就被墨水浸透,全毀了。”
寶匣打開後,裏面是一個用火浣布做的古卷軸,上面有一行字是用金線繡上去的,乍看就像是一幅飛舞着金色絲帶的畫軸。
炎是很想立刻拿它出來展開在桌上看,但又怕動作太大弄破了冰琉璃。
“我來拆。”烏斯曼淡紫色的袖子很華麗,上面還夾有一根金色別針。針的一頭是紅寶石,另一頭扣在衣袖上,是一種西涼王族的飾物。
烏斯曼取下別針,用尖尖的那一頭小心地把金墨盒機關一點點的拆除。
炎冒汗的額頭幾乎快要貼上烏斯曼的額頭,還不時提醒道:“你再慢點兒。”
“嗯。”烏斯曼柔聲應着,只見別針輕輕往外一撥,整個墨盒機關就被卸下。
炎用手掌一接穩穩托住,然而,當他把這不過拇指蓋大小的墨盒移到桌上時,那冰琉璃竟然碎了。
一股刺鼻的氣味伴随着一縷青煙升騰而起。
“——小心!”
烏斯曼和沈方宇都不約而同地擋在炎的跟前,其結果是兩顆腦袋“咚!”一下撞在一起。
疼得兩人眼前都冒出金星!
“你們在幹什麽?”就連膽小如鼠的伊利亞都一把抱住炎,把他撲倒在地。
黑煙和臭味很快散盡,但是炎不但被烏斯曼和沈方宇從凳子上撞下來,還被伊利亞壓倒在地上。得虧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不然他的後腦勺得起一個大包。
“炎炎,你沒事吧?”烏斯曼揉着右額角,問道。
“伊利亞你讓開。”炎推開伊利亞,黑着臉從地上爬起來,“你們的反應也太大了吧,又沒有火藥,根本不會爆炸。”
“唔……”沈方宇左額角紅着一塊,他看着桌上道:“是化骨水。”
“什麽?”炎很吃驚。
“在西涼,這種東西叫綠礬油。”烏斯曼說道,“我還以為裏面裝的是普通的着色墨,用以覆蓋卷軸內容罷了,沒想到竟然是可腐蝕一切的綠礬油。”
“大約是上面用金線記錄機密的關系。一般的墨水可染不壞金線,唯有化骨水才能溶解它。”沈方宇想了想,疑惑道,“如果這卷軸主人的本意是不想別人看見它,還特地設了銷毀機關,那又為何留它下來?事先毀掉不是更好。”
“這卷軸大約是墓主留下來給某個人的,某個持有鑰匙的人。”烏斯曼道。
“對了,你是怎麽有鑰匙的?”炎想起什麽,問烏斯曼,“從你父王那兒傳下來的?”
“不,是祭司塔的人給我的。”烏斯曼輕描淡寫地說,“我估計他們也只當是古玩,随便給我罷了。”
“原來如此,不管怎樣,我們先打開來看看吧。”機關已除,炎伸手進寶匣內輕輕捏着卷軸兩頭,“對了。”
“嗯?”
“一會兒要有什麽動靜,拜托你們顧好自己就行。”炎都想翻白眼了,“這裏論武功,我應該是最好的吧?”
“唔……”烏斯曼露出為難的表情,“那是我本能反應。”
“殿下,卑職是想……”
“炎,我這不是……”
“我拿了。”不等他們說什麽,炎已經把卷軸拿了出來。
輕輕的,在手裏沒什麽分量,寶匣底下還壓着一朵幹花,類似于巫雀族胎紋的幹花——曼殊沙
華。
“通過冥界之花。”烏斯曼沉聲道。
大家都沒動那朵羸弱的幹花,而是等着看炎手裏的卷軸。
炎把卷軸小心翼翼地展開,放在桌上,再用鎮紙壓住。卷軸不大也不長,上面一共繡了三段文字,像是詩歌一樣。
“它寫的什麽?”炎問烏斯曼。
“這是西涼一種失傳已久的古文字,”烏斯曼湊近看着,“比如這個字,是男性‘他’,這裏是一個‘說’字。”
“然後呢?他說什麽了?烏斯曼,你就別賣關子了!”炎抓住烏斯曼的衣袖,扯着催促,“快說。”
“本王就看懂一個‘他說’,”烏斯曼無奈地笑了笑,“這些文字太古老了,老到連我都沒怎麽學過……”
“烏斯曼!”炎氣死了,“不懂就別裝懂好不好!”
“但是我可以去找出來,祭司塔裏有一些古籍拓本……應該可以對照出原文。”
“你等會兒。”炎飛快地鋪開硯臺筆墨,讓伊利亞研墨,他來抄寫上面的文字。
“這上面沒有多少字,我抄給你,你現在就去祭司塔問問吧。”
“要這麽着急嗎?晚上還有你的歡迎宴……”烏斯曼還想陪着炎。
“早上聽伊利亞說這洗塵宴要接連舉辦七日,你是怎麽想出來的?”炎忍不住教訓道,“太奢靡了,明日不許再辦了。”
“炎,那……好吧。”烏斯曼點頭,“我會取消明日的宴會。”
“嗯。”炎一邊說,一邊筆下還不停,“好了,我抄好了。”
“也太快了吧。”伊利亞叫道,“而且還臨摹得一模一樣!炎你太厲害了!”
“論這臨摹的本事,還是沈方宇厲害,他……”炎說到一半,突然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