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子敘話

母子敘話

崔玉臻得了自己滿意的兄長,重生以來籌謀的第一個目标達成,心裏安生了許多,至于安排素齋招待族人這樣的事情,她早上見娘親的時候就已經提醒過了,很不必她自己親歷親為,不過盯着些罷了。

攝政王夫妻并不留下來用飯,看着劉氏母女的言行神色,就知道今日的結果是她們想要的,自然也就功成身退。反正這裏的崔氏族人還沒那個資格跟攝政王攀交情,只有跪地恭送的份兒。

李元璟深深的看了崔玉臻一眼,轉身離開。

羅全一直跟在他身邊,一開始也猜想他是不是看上了崔家姑娘,畢竟他那癡迷的目光和眉眼間毫不遮掩的笑意實在是刺人眼睛,這若是還看不出什麽,“小羅子”早晚得變成“死羅子”。可是後來這喜怒無常的小皇帝還真就變了張臉,讓羅全心裏打起鼓來。

“陛下,咱們回禦書房嗎?”上了馬車,他小心的請示。

李元璟問:“老瘸子呢?回府了嗎?”

羅全也不敢糾正,只道:“王爺說要送了陛下再回府,馬車在後頭跟着呢。”

“嗯。”李元璟擺擺手,“直接回寝殿,進了宮就叫他回去吧。”

這句話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羅全小心的觀察他的神色,不敢再出聲。

李元璟閉着眼睛,卻不是要睡覺,無數個念頭在心裏翻騰。

作為被叛軍砍掉了腦袋的天子,他肯定也是名留青史了。如今從頭來過,最要緊的是不能重蹈覆轍,再掉一回腦袋,除了這個,他心裏最放不下的就是妻子兒女,這才有了侯府一行。

其實侯府的繼承人是誰倒也沒有那麽重要,他是皇帝,只要他不用崔玉慶便好。他今日去,不過是想去看看少女時的崔玉臻罷了,沒想到,她也和自己一樣回來了。

換人是不可能的,自己的皇後當然還得是她,不過不能叫她知道自己是前世的自己。

他心裏來回轉着念頭,聽見羅全蹑手蹑腳的下了馬車,就知道這厮是去跟老瘸子通風報信了。

跟崔玉信他老爹相比,老瘸子還算是個人,對自己也有幾分真心,尤其是最後,為了替自己這一家四口斷後還搭上了老命,李元璟想着,就當不知道羅全的小動作。

“知道了,小心伺候着。”李遵隔着馬車的車簾吩咐羅全,“陛下願意用你,你莫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羅全弓着腰,低聲道:“王爺放心,奴才省得。”

李元璟是皇帝,進宮後也不必下車,一直坐到了寝殿外。

他剛在門口下了馬車,就見宮人迎了上來:“奴才王邨給陛下請安。陛下,太後娘娘請您回宮之後過去說話。”

羅全回頭去看李元璟。

“知道了,朕剛回來,更了衣就去給母後請安,你先回去吧。”李元璟對來人很和氣。

他生母早逝,跟繼母不親,跟親爹的關系也不好,自進宮以來就一直對張太後非常敬重孺慕,母子關系頗佳,對太後身邊的人也一向客氣親切——當然,這是前世這個時候的自己。

王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笑着回去複命。

李元璟回頭就沉了臉。

他本沒指望行蹤保密,不過張太後這般盯着自己,也着實令人惱火。

他不急不慌的洗了手臉,又換了一身明黃常服,這才帶着另外一個宮人去往太後居住的慈安宮。臨行前給羅全使了個眼色,只不知道那厮能不能看懂了。

慈安宮裏,身着雪青色宮裝的張太後正在看着一本經書,內侍王邨站在她的身後,半躬着腰回話:“陛下更了衣就該過來了。”

“嗯,傳膳吧,攝政王到底是不仔細,這個時辰了也不叫陛下用飯,餓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張太後不到四十歲,保養得宜,一張瓜子臉上沒有絲毫皺紋,瞧着倒像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不過她的五官有些扁平,眼睛也不算大,看上去并不驚豔,僅僅是氣質清雅而已,和她身上因為孀居而格外素淡的衣裳倒也相襯。

王邨應了一聲,出去安排。

李元璟到了慈安宮,先是恭恭敬敬的給太後請了安,這才笑着道:“還是母後這裏的飯香,先還不覺得,這會子可真是餓了。”

“那就快些用,你這樣的年紀,正是能吃的時候,王爺是男人,總歸粗心,王妃竟也這般疏忽。”張太後看着身邊的大宮女給李元璟布菜,狀似随意的說。

李元璟心中嘆息,這眼藥上得委實不算高明,可惜偏偏對自己就是有用,從前的自己可不就是這樣越發不喜那老瘸子了麽。

他咽下一口炖得軟爛的羊肉,笑着說:“兒子今日魯莽了,因着沒見過那些老家夥們怎麽選過繼之人,便溜出宮去瞧個熱鬧。景陽侯府辦喪事吃素呢,兒子可不稀罕他們那些東西。”

張太後見他自己說了出來,準備好的質問之語就不好再說,便微笑着勸他:“那臣子的家事哪裏就值得你去瞧了,耽誤了國事可如何是好。”

“國事有母後和老瘸子呢,兒子還小,處置不來的。”李元璟想也不想的道,“唔,這道魚羹好喝。”

張太後仔細的觀察着他的神色,卻分辨不出他這話的真假,只好換了話題道:“前幾日你是怎的了,把劉強胡碩兩個都給打發了,如今身邊可還要添兩個人?”

“母後不知道,那日兒子被噩夢魇住了,劉強倒是守在一旁,睡得比兒子還舒坦,兒子掉下榻醒過來他都沒醒。”李元璟一臉氣惱,“胡碩就更氣人了,兒子在他身上聞到了龍涎香的味道,朕都沒得呢!這都是欺君!兒子沒砍他們腦袋就是好的了!”

他今年十七,身量倒是很高,可臉上還有幾分稚嫩之色,說這話的時候怎麽看怎麽是個沒什麽城府的小少爺,張太後心中安穩了不少,便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奴才可惡,你是一國之君,自然是随你發落,不過你身邊可不能少了人,哀家聽說你這兩日出入都是羅全跟着,他一個人難免有不周全的時候……”

“母後,您看看,這可不是羅全!”李元璟用手裏的筷子指了指身後,“這個是小呂子!朕身邊人不少了,先這樣吧,回頭讓他倆也收倆徒弟,慢慢教些規矩便是,反正朕每天也沒有什麽國事要處理,不妨事。”

一個小騾子,一個小驢子,他身邊的人恁的熱鬧。

張太後垂下眼皮,那羅全是李遵塞進來的,這個呂萬倒是王邨的徒弟,她若執意再往李元璟身邊塞人,讓他猜疑,反倒得不償失,眼下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你既覺得不妨事,哀家就不指手畫腳了,不過哀家想着,你也不小了,身邊還沒個人,也是不成體統,哀家給你備了兩個司帳的宮女,你等會兒就帶回去吧。另外,選秀的事也該操辦起來,先成家後立業,皇後、妃嫔都有了,早日綿延子嗣繼承大統才是正理。等你有了子嗣,也就該讓攝政王放權了。”

這是先帝遺诏中明确的事情,前世的自己為了快些親政,在崔玉臻進宮前便和其中一個司帳宮女有了庶子,要不是張氏的嫡女歲數比崔玉臻還要小幾歲,實在進不了宮,說不得就沒有崔玉臻什麽事了。李元璟一邊想着,一邊放下筷子道:“母後說得很是,兒子多謝母後。不過立後納妃的事,恐怕老瘸子還要插一手,不如就不要選秀了,略等等也使得。”

張氏一族這一輩連着生了好幾個兒子,嫡枝只有一個女兒,今年方才十二,着實不到成婚的年紀,張太後再是想要占住這個後位,也難以應對百官诘問,小皇帝要推一推,她自然是願意的,可惜皇室宗親跟文武百官不願意——好不容易過繼了個皇帝,不趕緊生下繼承人,萬一再有個好歹,皇室嫡枝都沒了怎麽辦?

“今日朝會,攝政王一早就告了假的,你也沒去,哀家哪有參政的能耐?朝堂上議的就是你的婚事。”張太後嘆口氣,“皇帝,你的親事,那也是朝堂之事,茲事體大,不能兒戲啊!”

“這……兒子聽憑母後跟攝政王安排。”李元璟漱了口,沒了食欲。

他不能從一開始就把崔玉臻推到風口浪尖上。

但是讓他娶別人是萬萬不行的。

為今之計就只能趁着老瘸子和這老妖婆鬥法,把不起眼的崔玉臻塞進去了。至于其他的妃嫔,他是沒法子拒絕的,都關系着朝堂呢,不過進了宮,他不去招那些人便是。

張太後也知道這事情繞不開攝政王李遵,倒沒對李元璟生疑,看他高高興興的接下了自己給的兩個宮女,她就更放心了。

李元璟這裏和太後周旋着,崔玉臻卻十分輕松,把族裏的人送走之後,母子三人終于坐下來說起了體己話。

崔玉信今天很驚訝。他們這一輩的兄弟們都來了侯府,等着被侯爵的餡餅砸中,沒想到最後是有後娘又有了後爹的他撞上了這個大運。從祠堂裏出來,他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就這麽當上景陽侯了?

“現在你還不是侯爺呢,要等娘上了折子,禮部批複下來了你才能承爵。”崔玉臻沒有笑,但是視線迎着他的眼睛,語氣親切,“不過,現在你就是我的嫡親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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