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野之行(2)【加更5】

第37章  長野之行(2)【加更5】

夏丘凜紀其實相當擅長熬白天, 打電話和波本東拉西扯幾句後,她就撐過生物鐘帶來的困意,重新将注意力移回車上。

那個身上帶着薄荷氣息, 給她遞暈車片的男性已經回到座位上, 低聲詢問同桌的老教授身體如何。

隔着過道,一個名字叫阿笠博士的人在和人介紹他天馬行空的發明(他的名字真的就是“博士”!),又講了一個冷笑話, 被那位薄荷男低聲勸着小聲, 不要吵着那名在暈車的老教授。

前排有一位短卷紅發女性小聲嘀咕:“暈車就不要出來玩。”

聲音真的很“小”, 夏丘凜紀坐在倒數第二排, 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帶隊的導游是位瘦而精悍的碎短發女性,二話不說遞出一瓶暈車片和一對耳塞,又拿着話筒勸了幾句,利落結束這場紛争。

長途跋涉耗費精神, 車上的人漸漸都安靜下來。只有薄荷男作為社牛,又發了一輪零食。

出發時間是八點,中間在服務區停了一會兒, 十一點半到達長野縣五星溫泉酒店的停車區。

初春的晝夜溫差大, 早上還冷得可以裹羽絨服,中午就恨不得直接短袖。太陽火辣辣地曬,露天停車場的樹又稀稀拉拉。在車裏的時候有空調,沒有感覺,但一下車,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意。

那位短卷紅發女性坐在前排, 先下車, 一下車就被熱得東倒西歪,立刻嚷嚷着找導游要一頂帽子。導游從礦泉水箱中拎出一袋旅行社宣傳帽, 遞給她一頂,又提醒車上的人要注意防曬,衣服不要穿太厚。

車上有不少人脫外套和收拾随身行李,夏丘凜紀一身簡單的長款衛衣搭牛仔褲,背着斜挎包穿過過道下車。

排在她前面的是暈車的老教授。他手拿着帽子,花白的頭發在陽光下白得晃人眼,一時間分不清是陽光亮還是在抖動的白發亮。

不,他抖的不只是白發。他的頭在抖,手在抖,帽子已經無聲落地,手上的藥瓶嘩嘩着響,整個身體都在抖。

啪嗒一聲,藥瓶掉落在地。他最後搖晃一下,整個人栽倒在地,手揪着胸前的衣料,劇烈喘息着。

夏丘凜紀瞳孔一縮,朝電話裏的波本說一聲“叫救護車還有報警”,就迅速下車撈起要往車底滾的藥瓶,掃一眼。

保健品,維生素C。

薄荷男的動作更快,已經沖上前,從自己兜裏翻出藥瓶,就要給老教授喂下去。

夏丘凜紀目光一凜,猛得扣住他的手腕:“你要給他喂什麽?”

薄荷男神色巨變,就要使勁掙開,但他的力氣哪裏能比得過習慣拿槍的組織成員?只掙了個無用功。

滿車都是醫生,這一僵持,其他醫生已經下來,不乏有錯愕看着她的,但病人還躺在地上,大家的注意力都移開,紛紛雜雜地開始現場急診治療。

“心絞痛”、“可能有冠心病史”、“疑似有高血壓”等讨論不絕于耳,甚至有醫生端出了便攜吸氧器。

薄荷男都扭頭加入讨論:“我剛才和他坐在一起,他說他有高血壓,這可能是高血壓引發的心絞痛。應該喂硝酸酯制劑。”

其他醫生連忙問他:“有糖尿病史嗎?”

薄荷男又說:“沒有。”

其他醫生便繼續低聲讨論。

“那直接喂硝酸酯制劑吧。”

“基本的狀态還是要測一下,他的包也翻一下看看有沒有病例比較好。”

“我有看見他自己拿藥出來……”

老教授想說什麽,但嗓子被痰卡住,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

導游擡出一箱旅行社宣傳用遮陽傘,幾個醫生撐起來現場遮陽。

“……你還抓着我有什麽用?”薄荷男回頭看向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或許你和這個老教授也有仇,但他還是被救了。”

終于有醫生硬着頭皮找她拿藥,夏丘凜紀随手抛過去,聽着漸近的救護車聲和警笛聲,冷笑道:“想殺他的不是我,是你。”

薄荷男臉上的笑意逐漸僵硬,他笑不動了。

.

“薄荷男的犯罪手法并不難。

“暈車片是薄荷味的,後續再給的零食也包含薄荷味糖。薄荷對胃部有刺激效果,老教授吃了之後,因為胃酸分泌過多,感到胃不舒服。

“低血壓帶來的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髒病可能有心絞痛的風險,而胃部的不舒服有時候會帶動心髒的不适,加上溫度驟然變化,還有坐車帶來的疲累,以及他個人的心理因素,誘發心絞痛。

“長途漫漫,大家的精神都不太集中,事情又緊急,只要有人搶先說老教授的心絞痛是高血壓誘發的,用硝酸酯制劑喂下去,本就低血壓的體質會更加雪上加霜,真的可能會讓老教授當場去世。

“之後怎麽解釋都可以,誤判,意外,記錯,反正不是故意的,能少判兩年。最好是自己沒來得及上,導游遞暈車片,其他醫生做緊急救治,責任都可以分擔,算盤叮當響。

“——大概就是這樣,反正那位老教授已經被救護車送走了,想确認是否屬實的話,之後可以去醫院問問。”

夏丘凜紀說完的時候,薄荷男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長野的刑警來了兩位,一男一女。其中男的那位一臉兇相,聽完後看着薄荷男,鼻子哼出一聲。

薄荷男最後一絲岌岌可危的理智徹底崩解,怒吼着就要辯解:“那是你們不知道,他就是個神經——”

“是你不知道,或者沒有當回事,”夏丘凜紀平淡地打斷他的話,“他有輕微的精神類或者心理類的疾病,現在在服藥治療。從懷裏掏出的那瓶維C就是證明。”

薄荷男冷笑:“維C?你是說安慰劑治療嗎?”

夏丘凜紀憐憫地嘆一口氣:“一些人為了讓自己服用藥物的行為不太引人注意,會把藥物裝到維C這類瓶子裏。你既然關心這位老教授暈車不暈車,還為他勸阿笠博士小聲,卻連他在吃什麽藥都沒發現嗎?”

薄荷男:“……”

他從頭到尾都沒能擁有姓名,最後連憤怒和忏悔的情緒都被打斷,只能默默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警察帶走。

事情基本結束,看熱鬧聽分析的大家都重新開始整理行李,只剩下做筆錄的收尾。

女刑警拿着記錄本:“夏丘小姐大概方便什麽時候做筆錄?還有聯系方式。”

導游的聲音在人群中傳來:“現在是十二點,我們收拾一下歇會兒,下午三點出發去信濃川坐竹筏,再去戰國時期的古戰場遺址逛一下,晚上六點去當地特色餐廳吃飯。你們是打算半個小時後吃飯還是一個小時後?”

“……現在,可以嗎?”夏丘凜紀揚起嘴角,看向長野縣刑警,“沒胃口吃飯,不想去玩,困勁也過了,現在做可以蹭你們的車,還剛好做筆錄消磨時間——不過你們要睡午覺的話,可以晚點開始。”

長野縣刑警連忙表示說不用睡午覺,于是她順理成章坐上警車。

刑警還有一些現場的工作,警車裏就她一個人。

警車也算是轎車的一種,座位比大巴車舒服點。她找個舒适的角度靠着,從兜裏摸出手機。

手機因為長時間用揚聲器功能通話已經開始發燙,她拿着,順帶當暖寶寶暖一下發涼的指尖。

“……喂。”

電話那頭的波本答應似的輕笑了一聲,笑意又是類似于大金毛毛茸茸尾巴的觸感。

“既然困勁過了,那我就把電話挂了?”

“嗯,好。”

“……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電話那頭頓了頓,遲疑着假設,“是看見有人差點死在你眼前,心情不太好嗎?”

“是,”夏丘凜紀不否認這一點,但她找理由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殺人手法一點都不幹淨,害得我還得跑警局一趟,折騰。”

波本恍然,笑着衷心評價道:“如果你不攔着,他不用急着說老教授有高血壓,那也算得上幹淨。”

“人死了刑警就總會來,對照病例和臨時服用的藥物也能發現問題。”她用閑散的語氣反駁,“心絞痛的觸發原因可以有很多,而我下車的時候就在那老教授後面,到時候如果被盤問,就更麻煩。不然你報警也不會那麽幹脆。”

“也是,我們這種人——”波本語調含笑,“還是不要在警察面前有太多負面印象比較好。”

“說來,你是不是有兩部手機?”夏丘凜紀把話題來一個急轉彎,問着,“一般情況下,手機應該挂掉之後才能接着打報警電話吧?”

“安室也要一部手機嘛。”他輕巧地回答。

“……啧,雙面人。”

“彼此彼此,酒吧老板小姐——那兩位刑警要上車了,這次的閑聊到此為止吧,再見。”

“好吧,再見。”

“下次有機會再打四個小時的電話。”

電話挂斷。

與波本的音調匪異的單調嘟嘟聲傳入耳朵。下一刻,警車打開,女刑警坐在後排的另一側,而男刑警坐在前面開車。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上原,”女刑警禮節性微笑開口,“開車的那位姓大和,我們接下來會去警察本部做筆錄,一般用時一個小時多。做完筆錄直接送你回酒店,可以嗎?”

夏丘凜紀好奇詢問:“所有做筆錄的人,都有警察送人到家的服務嗎?”

上原警官的解釋簡單又官方:“夏丘小姐畢竟破獲了一起潛在的殺人事件,又是來長野縣旅游的游客,剛才表達了坐警車的意願。長野縣正在大力發展旅游業,希望能給旅客帶來更多的好印象——坐警車的機會可不多,不是嗎?”

夏丘凜紀被逗笑了:“好,那做完筆錄,麻煩開警用觀光車送我回酒店吧。”

.

車程半個小時,做筆錄又花了一個半小時。

上原警官怕她不認得路,帶她原路離開長野警察本部的刑事部大樓。夏丘凜紀領受警官的好意,但她要換一條寬闊的樓梯下樓。

“這條路是小路,比較近,能少走幾步彎路。”

“來的時候走過了,離開的時候想換條路走,順帶看看這棟樓建得怎麽樣。怎麽,這條路上有什麽不能給我看的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上原警官也只能跟着她往下走。

小路不會經過的刑事部一樓大廳有一面宣傳牆,這個季度獲得了優秀評價、能得額外績效獎金的警察證件照都貼在這面牆上。

宣傳牆本來不稀奇,但牆上貼了百來個人,其中有三十幾個人的照片不見了,只剩下名字,照片牆顯得坑坑窪窪的。

夏丘凜紀驚奇地看了眼,笑道:“照片掉得這麽厲害,實在不行換成電子屏幕吧。”

上原警官幹笑了聲,指了指在角落沒掃幹淨的碎片:“那不滿的同事就不用撕照片了,直接砸電子屏幕就行。”

夏丘凜紀愣是被這回答硬控了五秒,才衷心評價:“長野縣實在是……民風彪悍。”

上原警官嘆一口氣,很顯然,宣傳牆的照片零零碎碎,作為宣傳只有負面效果,這就是她不願意帶旅客從大廳走的原因。

.

大和敢助站在刑事部樓的窗前,點燃一根煙。

看着上原由衣開車送人離開,他皺起眉,不耐煩地“啧” 了一聲,拿起電話:“由衣帶她走了——高明,所以你為什麽要曠工一整周?我和她連午休時間都沒了。”

“因為公安的保密工作,”電話中響起的聲音溫吞又斯文,但直擊重點,“我的照片撕了吧?”

“啊,”大和敢助磨了磨牙,“一口氣撕了十幾張,等會兒估計還要和人打一架。”

“預祝你戰無不克,攻無不勝。”

“……你滾。”

大和敢助憤憤挂斷電話。

電話那頭,諸伏高明垂眼,收斂本就淺淡的笑意,切回秘密通訊頁面,敲字回複。

【在這次意外的刑事案件中,已及時清除大樓內的照片信息,确保自己的面孔不會出現在米斯特爾小姐的面前。】

【吾敢惜此身,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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