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野之行(9)

第44章  長野之行(9)

夏丘凜紀原本是打算自己打車回酒吧, 再溜溜達達走回住所的。不過波本來了,她可以省卻打車的精力。

但波本要興師問罪。

他的車停在停車場昏暗角落,先把夏丘凜紀推進副駕駛位置上, 俯身拉好安全帶, “咔噠”一聲像鎖鏈一樣扣在她腰側,接着關上車門,他自己坐上駕駛座, 關門, 上鎖。狹小又安全的談話空間就搭鑄完成。

一個人, 發現自己的暧昧對象死乞白賴地要黏着自己, 心緒為此混亂不明之後,發現對方對別人一樣暧昧,怎麽辦?

……其實已經有被關起來寫情書的做前車之鑒。他難道真的相信對方只是被關着寫情書嗎?

米斯特爾看着有些疲憊,眉頭輕蹙眼底青黑, 顯而易見,理所當然。他都回去寫完給朗姆的工作彙報,寫完公安的工作報告, 再給偵探工作的雇主提交完階段性報告, 還睡了一覺,醒來後來醫院逛一圈了,她還在工作。

這是個機會。

上一次情況太混亂了,但這一次,他傾身過去,伸手過去依樣輕輕捏住米斯特爾的下巴時, 忽然意識到, 自己可以單手完全蓋住她的臉。

即使只是這樣輕輕捏住下巴,深色的手指也已經深深陷入她的柔軟臉頰, 壓出一對凹陷,像是她都笑漾出的酒窩。

波本紫灰色的眼眸顫動凝視着,終究沒能問出口,關于蘇格蘭,關于剛才。

以米斯特爾奇特又可怕的思維邏輯,他不确定自己的詢問會不會直接觸發對方的聯想能力,直接把他的臉和諸伏高明的臉連接到一起。

他思索片刻,低聲問她:“米斯特爾,你可以只喜歡我嗎?”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的發展,但他不可抑制地錯愕了——

米斯特爾的眉頭皺得更緊,灰眸深處和面部肌肉微表情裏流露的,一瞬間無法遮掩的,不适、厭惡、困惑、譏諷。

仿佛他的話語非常令人不可思議,違背她的常識,像他說“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但為什麽?

他驚得下意識松開手,但米斯特爾在困倦的時候又總是很好說話的。

她黑色卷長發慵懶地散在身前,那些情緒在下一刻全然消失了,她的眉眼松泛着彎下,用軟塌塌的聲調回應他:“嗯……好啊。”

安全帶按鈕按一下就松開了,她支起身子,一只手撐着他的肩,一只手按住他身側的車座,側過頭,碰了下他的臉頰。

距離拉近,溫軟的存在随着溫熱呼吸一觸即離。

他不确定自己露出了什麽表情,但米斯特爾見着眯起眼,嘴角上揚的幅度提高,下一刻像是片場拍片笑場了,忍俊不禁地埋在他的肩頸上笑:“這個蓋章證明怎麽樣?”

借着車前鏡看自己的臉,并沒有口紅印,臉頰留下的是黏稠的屬于潤唇膏的觸感,很好擦去,當然,不擦的話能留很久。

“……很好,”他進入下一個問題,“但這個證明,你給過幾個人?”

米斯特爾的眼睫在他的肩頸處刷,她還在悶臉笑,一直沒停過:“波本,你怎麽會問這種問題。”

“……”心悄悄往下沉着,“我不能問嗎?”

“只給你開過證明,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那寫情書的……”

“他只是在寫情書而已,不過既然你介意的話,我還是處理掉吧。”

“放了他吧。”

都鋪墊到這裏了。

米斯特爾驟然擡起臉,驚奇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提得很怪,但這确實是機會。疲累的米斯特爾反應會慢一拍,敏銳度下降,他提出的要求也更容易被答應。

并且,他已經想好理由了。

“以你的能力,他應該不知道自己被關在哪裏,也不會有反抗殺你的勇氣,對吧?”他側頭,同樣輕輕吻了下她的臉頰,低聲誘哄,“放了他吧——假如哪天我們到了不友好分開的境地,不會因循舊例,同樣進入會一方囚禁另一方,最後再把對方殺掉的結局。”

米斯特爾半晌沒回答,等他直起身子之後,也只是定定地和他對視着,灰眸平靜,即使是輪廓天然柔和好看的桃花眼,也依然有着生硬冷淡的感覺。

他心裏打鼓,試探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啊,”但她很快眯起眼,笑罵道,“怎麽有人還沒開始談,就未雨綢缪想分開後的事情的?笨蛋。”

他松一口氣,放松露出無奈又輕松的笑,調侃道:“好的好的,我是笨蛋,那你是壞蛋嗎?”

米斯特爾毫不遲疑地點頭:“我是。接下來,請笨蛋開車送壞蛋回家。”

笨蛋波本并無異議。

.

諸伏景光躺在病床上,在心底感到不安。

來檢查的護士簡單看了看他的傷口,說他恢複得很不錯,已經可以出院回家慢慢休養,只有肩膀的傷口要定期來門診換繃帶。

當然,他要繼續住院也可以,他的腳腕扭傷了,如果接着住,組織會報銷住院費。

但他還是收拾準備明天出院,因為如影随形的心悸感。

是因為治病消炎的藥物帶來的不良反應嗎?但這種感覺,更像是被灰蒙蒙的天空之外的存在森冷注視着,要将他割開碾碎。

來源無處尋覓,他拖着病體拿儀器檢查四周,沒有任何監控器。

降谷零打電話的時候,他甚至沒敢直接接電話,而是慢慢挪到醫院的天臺。

吹着倒春寒的冷風,确認四周沒人,內心的悸動也緩慢平息,他才呼一口熱氣,靠坐在牆邊,撥通電話。

“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接電話,有什麽事?”諸伏景光一開口,想到剛才見到的修羅場面,驟然想笑,“你和米斯特爾是什麽情況?”

電話那頭奇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她在看你的臉,我有些擔心你們相似的眼睛引發聯想。畢竟,她之前就對你哥哥的眼睛有着額外的熱情。”

“真的沒有吃醋的部分嗎?”諸伏景光狡黠地悶笑,“她之前也很看重你的眼睛。”

“……總之,”降谷零語調認真,強行強調話題,“你暫時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嗯,我明白。”卧底身份不能開玩笑。

電話那頭沒有挂斷,但也沒有其他話說,這對于降谷零來說相當奇特。

接下來大概是問答局。

諸伏景光靠在牆邊,語調輕松地往下問:“你們在長野有發生什麽嗎?”

“……差不多什麽也沒發生。”

“那剛才呢?”

“……”

沉默太久,可能是惱羞成怒的前奏,說不定電話會直接挂斷,然後第二天再宛若無事地進行日常工作。

諸伏景光在內心評判着。

然而夜風寒涼,他衣服穿得厚實,卻還是冷到骨髓裏,讓人本能打了個寒顫。仿佛有糟糕至極的事情要發生。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同意,看在我的份上,釋放那個被關起來寫情書的受害者,哈——我不明白她在想什麽,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麽驟然發展到這個程度,但她現在可能有些喜歡我。”

降谷零的聲調,徹徹底底的波本式的冷戾,從鼻腔裏哼出笑的姿态也輕佻無比,仿佛在說着與自己全不相幹的事。

“雖然很奇怪,她前不久還在捏你的臉。但喜歡我總比喜歡別人好,是吧,hiro?”

“……”

諸伏景光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感情問題對他這顆猕猴桃來說還是太複雜了。

電話的聲音很清晰,沒有象征着被竊聽的雜音。但他看着夜空,看着被霓虹燈光染成雜色的灰蒙蒙烏雲,他聽到自己不安躍動的心跳,比任何雜音都繁密。

是沒有來源的忐忑,源頭比被貓玩壞的毛線團線頭更加難找。

降谷零的情感問題,他聽着甚至能感到些許揶揄的放松。他相信自己發小的操守,然後……春天要到了,不是嗎?

“她現在已經去酒吧上班,我有很多時間想一些問題,例如……如果我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到了卧底失格的程度,之後是不是該引咎辭職。”

卧底失格?

等等,這兩人現在什麽進度?

聯想到米斯特爾長發随意垂在肩背後,相當熟練靠在發小胸前的姿态,剛升起的信任在搖搖欲墜。

諸伏景光沉思一秒,選擇直接問:“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kiss了。”

“哦——”諸伏景光松一口氣。

“3次。”

“次數不重要。”諸伏景光虛起眼。

.

靠坐在天臺的牆上隔着電話和發小閑聊後,諸伏景光逐漸鎮定下來。心中沒來由的慌亂感沒那麽重要,至少降谷零絕對比他慌。

諸伏景光原先是這麽想的。

但他剛回到病房,腦子還在計劃着洗漱睡覺明天回安全屋,給發小出幾個戀愛上的馊主意。但他的鳳眼随意一擡,就看見坐在看護椅上,冷淡注視他的米斯特爾。

就這一眼,他的身形僵住。

腦子裏猝然跳出很多有關米斯特爾的東西,關于她徹頭徹尾是組織的人,關于她在死士營殺人如麻硬生生殺成死士營第六人的傳聞,關于她看見波本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跟蹤偷襲挖眼睛,關于她在這短短三個月不到,試圖經手的人命就從桂警官到奧本議員到大岡議員再到如今依舊全無下落的伊織無我,有成功有失敗,但四個人了。

只用眼睛看,她卻又完全是個洋娃娃般可愛好看的女性,外表十分具有迷惑性。

他一瞬間理解了降谷零的所有對自我的擔憂——

對這樣危險到下一秒就該戴上手铐的家夥,有一點點的好感都完全是卧底失格。而他現在陷入多少?

而在下一秒,在米斯特爾用可愛親切的語調含笑開口後,他如墜冰窟,僅存的思維茫茫然地意識到,自己先前一直在尖叫的擔憂源頭,就在眼前——

“晚上好,諸伏先生,方便關門詳聊嗎?”

——他的身份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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