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長野之行(13)【加更10】
第48章 長野之行(13)【加更10】
回程的路途總是疲累的, 而疲累之中是否會有高興情緒,得看旅途過程中發生什麽。
蘇格蘭一點都不高興,他冷臉當司機。
車載廣播在放着歌, 米斯特爾跟着咿咿呀呀地哼。
很奇特的唱法, 再激昂刺激的音樂,她都能唱成拖拖沓沓的風格,讓人聽着昏昏欲睡。
光從她氣息奄奄的唱歌風格上, 根本聽不出來, 這個家夥殺人的時候會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滋……本臺廣播插入新聞一則。
今日17時, 神奈川警方接到報案, 報警人宣稱,城郊廢棄倉庫發生一起槍擊事件。神奈川警方接到報案後高度重視,迅速抵達案發現場。據記者了解知悉,現場一共有四具屍體, 俱是頭顱被槍擊中……”
米斯特爾輕輕地“咦”了一聲,語調驚奇,大概是在疑惑警方的速度怎麽這麽快。
蘇格蘭根本不想聽, 眼神都沒轉, 直接伸手按滅廣播。
車是米斯特爾的車,但他已經很熟悉車上的各個按鍵。米斯特爾也沒有對他關閉廣播的行為表達異議,只坐在副駕駛位上,繼續用死氣沉沉的音調哼歌。
他詭異地聽出一絲惡趣味的愉快。
……在殺人之後,感到快樂嗎?
米斯特爾或許會是他的朋友,但絕對不會是他的同伴。
——警視廳公安警察諸伏景光悲哀地發現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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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 夏丘凜紀回到酒吧開始上班。
今天蘇格蘭沒有直接離開, 也有坐到吧臺前,不過不喝酒, 因為他等會兒還得開車。伊森本堂剛好煮多了飯,于是他去廚房用剩飯給自己做一盤蛋包飯。
夏丘凜紀沒有在意他,她在給波本調酒。波本今天給她出了一道題目,要她根據他的印象調酒。
波本單手支頤,側頭微笑看着她,頭頂的金發和頸下波洛領結的湛藍寶石一同熠熠閃爍,注視她的紫灰色眼眸也亮晶晶地彎着,和俊朗容貌配合着惑人,偏偏眼底深處的實質是幽深難測,像是審視着她的價值。
暧昧的,混沌的,清晰的,迷蒙的,親切的,隔閡的。
【厭惡值+1。】
熟悉的英俊帥氣,熟悉的眼神,更是熟悉的厭惡值增加。這樣多重因素影響下,她該有什麽樣的印象呢?
是不是該調一杯相當複雜的酒,再轉十分鐘的冰塊呢?
夏丘凜紀思考片刻,最後去酒庫拿了一瓶姜汁酒和一瓶黑啤,把兩瓶酒都啓開。
古典酒擺在吧臺上,先倒冰塊,接着倒姜汁酒和黑啤,各倒半杯的量。倒到将将滿,用調酒長匙稍微攪拌兩圈,就推到波本面前。
波本有些哭笑不得,自我分析:“姜汁酒是頭發的顏色,黑啤是皮膚的顏色——像上一次的黑糖奶茶?”
夏丘凜紀笑眯眯地搖搖頭,輕松愉快地表示:“這杯雞尾酒,名字是榆木疙瘩。”
“……?”波本剛被香醇又帶辣的酒意沖到,又被酒名二次沖擊,驚奇地問他:“我哪裏像榆木疙瘩了?”
夏丘凜紀順杆子往上爬,朝他伸出右手。用肢體語言請他證明自己不是。
波本一愣,垂眼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本來就能輕松将她的手完全覆蓋藏住,他用兩只手抓住仔細端詳,更是感覺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膚色差有些明顯,手被握住的時候感覺在被牢牢控制,手上細小的經年傷痕被他的指尖摩挲過的時候,又有着被憐憫愛惜的錯覺。
像是被羽毛拂着的摩挲力道,有些微癢,又太過親密。陌生到讓人惶然了,波本又擡眸看向她,雙眸彎彎,詢問道:“是覺得手上太素了,想要我給你買個好看的手镯嗎?或者戒指?”
夏丘凜紀傻住了,甚至忘了抽回隐隐開始被摩挲到發軟的手。
怎麽就快進到送首飾了?
波本見着,噗呲笑了一聲,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蓋上她不知不覺已經緊張到發汗的手心,四根手指的指節曲起,近乎輕佻地點點她對應的指尖,再慢條斯理地撐開她自然合攏的指縫,一路下滑丨插到指根後,五指扣在手背。
十指相扣。膚色差很明顯,指縫被撐開的觸感和色差都相當鮮明。
她的手指還被他的手指掐着曲在半空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同樣彎下搭在他的蜜褐色手背上,正式達成一次十指相扣的牽手。
波本像是得勝似的,嘚瑟地朝她晃了晃相牽的手:“是要這樣吧?——用‘榆木疙瘩’這種詞指控我,會不會有點過分了?”
夏丘凜紀心悅誠服,就要投降說兩句賣萌的話。但餘光瞥到端着蛋包飯的一般路過蘇格蘭後,她忽然想起來蘇格蘭的沉默。
蘇格蘭的沉默再一次證明了她不适合和人一起配合出任務,即使手握要命的把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她能感覺得到,這位秉性正直的卧底,現在可能寧願代替伊織無我寫奇幻狗血風格的情書。
也不是不行,剛好做個話題開端。于是她話音一轉,全無良心地控訴道:“但你都沒發現我最近在和蘇格蘭一起。”
波本回頭瞅一眼黑毛蘇格蘭,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哦?”
蘇格蘭端着盤子,頭皮發麻,默默地要往角落站,被好心的伊森本堂眼疾手快地扯入安全通道躲着。
夏丘凜紀沒想鬧大,迅速給自己的控訴找補:“其實只是去訓練營溜達,順手把他薅去做司機。問題在你這邊——我今天和他一起進酒吧門,你居然問都沒問一聲,你不關心我!”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你希望我怎麽回答你的這項指控呢?”波本假模假樣地苦笑一聲,松開抓着她手腕的手,轉而擡起搭住她的後脖頸。
指尖隐隐用力按出凹痕,牽着的手心汗漬也已經黏膩潮濕。波本再對她揚起嘴角時,笑意多出了幾分陰暗的恐怖。
“要不把你關起來吧?這樣是一勞永逸的方法,你覺得呢?”
“哈哈……?”
夏丘凜紀一瞬間不知道怎麽搭腔。
她自認為自己很了解波本,這種胡言亂語級別的控訴抱怨,完全只會得到漂亮的敷衍。
像是上一次她說自己看見好看的鳳眼,波本就只是眨眨眼,笑問她誰的眼睛更好看。
這句其實也是相當有趣的敷衍。但她的內心忽然不安停跳,危險警報在大腦唐突拉響。
——“關起來”這句話,真的只是敷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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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的事情不少,每天其實也只有和她喝杯酒的空閑。
他說完那句恐怖的話之後,就重新笑意盈盈地閑扯,東南西北的。夏丘凜紀一邊搭話消磨時間,一邊看着系統不斷冒出的厭惡值提示,心跳緩慢平複下來。
等波本喝完這杯“榆木疙瘩”,告辭離開的時候,她已經能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別,請他明天再來。
她又開始閑值班了,于是自己也試着喝一口姜汁酒。
酒精度數不高,但味道重,酸甜辣的滋味一同在舌尖爆炸,讓她的五官一下子激得皺在一起。倒入黑啤後确實感覺好喝不少,濃烈的味道被香醇易飲的麥釀啤酒中和,變成挑動味蕾的調劑,能輕松咽下去,甚至想一氣喝完。
……某種程度上,和波本确實有相像之處。
她喝完這杯,吃完蛋包飯的蘇格蘭才悄悄從安全通道探頭出來,确認能露面後,走在吧臺前,平靜地陳述道:“米斯特爾,我們談談。”
夏丘凜紀也沒問談什麽,比了個OK,就叫伊森本堂坐班。
她倒了一壺解酒的大麥蜂蜜茶給蘇格蘭端着,她自己單手拿兩個玻璃酒杯,帶他走進黑暗盡頭的包廂。
關門,開空調,分杯子,倒茶,吹開熱茶上的氤氲白氣喝一口,放回玻璃茶幾上。
一套流程做完,夏丘凜紀才笑着靠在沙發上,看着正襟危坐的諸伏景光:“說吧。”
太過開門見山,諸伏景光有一瞬間的卡殼,才鼓起勇氣問:“我能再做其他的任務,用來請求你保守秘密嗎?”
夏丘凜紀笑嘆一口氣:“雖然知道你會說這個,但我心裏還是有些不愉快——不能繼續和我共事嗎?”
“今天的事情,超過了我能忍耐的極限……”諸伏景光頓了頓,才往下說道,“‘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職務’,從警察學院學習開始,這句警察誓詞我就時時背誦、記在心裏。我不能接受随意殺人的行為,如果你還願意叫我去一起辦事,希望我們能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
夏丘凜紀有些許猶豫,但伴随着系統提示厭惡值的加倍增長,她的樂子心态占據上風。
“什麽任務都可以嗎?”
“什麽都可以,只要不像今天這樣,”蘇格蘭遲疑了一秒,咬牙舉例道,“寫情書、工作彙報、換手機屏保、每天來喝酒……我都可以試着去做。”
夏丘凜紀聽着聽着,突然有種自己在逼良人下海的錯覺。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有趣了!
她靈機一動,随手從袖子裏拔出一根金屬質地的細長碎冰錐,在諸伏景光面前晃一晃後,見他臉上沒有明顯抵觸情緒,就慢慢搭到他的下巴處。
冰涼尖銳的金屬搭在命門,令人下意識生理性瑟縮。諸伏景光竭力保持冷靜,但看向她的灰藍色鳳眼有些不解和茫然,喉結不安滾動着,洩露他的真實情緒。
“這是要……?”他謹慎地詢問着。
胡渣還沒怎麽長,他的鳳眼垂下,神情看着甚至有些小乖巧。
……完了,看起來好像真的相當有趣。
夏丘凜紀在內心盤算開了,波本的虛情假意更多是源于野心,主動性和侵略性強,因此哄人的姿态相當繁複多彩。那麽,一個卧底警察,在她的要求下被迫展現出的虛情假意且不熟練的親近,又會是什麽樣的姿态?
那麽,本來勝券在握的波本,看見她和蘇格蘭關系漸進,又會展現出什麽樣的反應?
相當未知,像是薛定谔的貓,不開箱永遠不知道答案。夏丘凜紀想着想着,已經開始躍躍欲試,要仔細端詳諸伏景光的臉——
他的手機響了。
氣氛按下暫停鍵,夏丘凜紀把碎冰錐收回袖中,禮節性側開目光,沒去看手機屏幕。諸伏景光颔首表示感謝,起身走去角落,接聽電話。
“什麽事,急到打電話過來……是和她在一起……啊?……啊?……哈……行吧,你等下。”
諸伏景光的神情變得奇特,似乎想笑又似乎想罵人。他就這樣頂着這種表情坐回沙發上,把手機平放在玻璃茶幾上,摁開揚聲器。
揚聲器裏放出機械音。
“晚上好,夏丘小姐,我是警察廳公安秘密小組的組長,諸伏景光現如今的上司,你可以稱呼我為zero。
“請允許我開門見山:你是否願意成為警察廳的聯絡人,或者加入警察廳的證人保護計劃,逃離組織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