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哦對,差點忘了,她夫君死了

第1章 升棺 哦對,差點忘了,她夫君死了。……

時節入伏,日漸郁熱。卯時才剛到,天色已經大亮。

挂滿白幡的屋檐下,一只纖細修長的手推開木質窗幾其中一扇窗戶,讓日光照進屋中。屋內人手腕處素質喪衣外罩羽白輕紗,随清晨的微風掃過窗框,随即又落回房中。

季窈睡眼惺忪,帶着剛起床的幾分厭氣将喪服穿好,披散一頭青絲在梳妝的臺子前坐下,拿起妝奁裏的木梳開始梳妝。銅鏡中,女娘清麗婉約,如春杏般甜潤的面容卻是一臉淡漠,她随意将頭發挽起,以白色絹絲紮好,最後再将桌上的白色絨花斜插進發髻之中。

瞧着鏡中人沒什麽精神,季窈将目光落在妝奁裏那盒只用了一點的胭脂上面。

要用一點嗎?或許看着氣色會好些。

季窈打開胭脂蓋子,無名指指尖輕觸桃紅色的脂膏,剛準備點在臉上,端着早膳進來的丫鬟趕緊出聲制止。

“夫人不可。”

“怎麽了?”

丫鬟把粥食碗碟放在桌上,湊上前小聲道:“守喪期間,夫人不可濃妝擦粉。”

哦,對了,她夫君死了,現在屍首還停在外頭呢,想來打扮只能素淨些。

跟随赫連塵到龍都生活不過短短三月,這裏的諸多規矩,以往還有她那個露水夫君提點,如今他一死,再沒人告訴她該如何做。自從赫連塵死後,她還沒有習慣一個人入睡,每每在黑暗中醒來,摸着床榻另一側冰冷的絲被,她總是要隔上許久才能再次進入夢鄉。

就在她放下胭脂小盒的同時,門外長廊上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同樣身着白色喪服,身型消瘦的男子快步走到季窈卧房門前,彎起指節如雨點般敲打女娘房門,語氣急切。

“嫂嫂,前院出事了,娘親讓我趕緊來叫嫂嫂。”

這聲音聽着清潤,說話人至多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季窈聽他如此說,原本因為沒有睡好而生的厭氣此刻又多添一分焦躁,皺着眉頭将白色外袍上連着的兜帽戴好,起身朝門口沒走幾步又好似想起了什麽,回身走到梳妝臺前将面紗拿起,開門走出來。

門外,赫連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揣着手在走廊上來回踱步,見季窈出門趕緊迎上來。面前這個小叔與她去世的夫君面容上有八成相像,看着他的臉,季窈有些恍惚。

“何事如此驚慌?”

赫連羽墨眉微蹙,臉上又是惶恐又是懊喪。

“前院突然來了一夥奇裝異服的人,開口便嚷嚷着說大哥生前偷了他們的東西,現在找上門,要我們把東西交出來。”

偷東西?她倒沒察覺赫連塵是個梁上君子。此刻兩兄弟的娘親應該也在前院,要她一個寡婦上前頭去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君姑不在前頭嗎?”

季窈轉身走向長廊,同時拿起面紗将臉遮住,帶着赫連羽一路疾行往前頭去。

“娘親正帶着管家把他們攔在靈堂外面,嫂嫂快去看看罷。”

若人多勢衆,她可攔不住。

兩人穿過靈堂趕到前院時,赫連塵和赫連羽的娘親夏大娘子正叉腰紅着臉,與府上管家老鄧一起帶着僅有的兩個仆人丫鬟将七八個長胡須壯漢攔在靈堂外,罵人的聲音又尖又大,引門外路過之人紛紛駐足。

“哪裏來的外族野人?滿嘴噴糞!我兒剛死,這口氣還沒咽下去呢,就平白無故鑽出你們這些人妄圖污蔑于他,老身今日就是豁出這條命來也絕不會讓你們得逞!”

赫連塵死後第三日,夏大娘子和赫連羽收到管家寄去的書信才匆匆趕到龍都,她前幾日帶着季窈操辦喪禮的時候說話都是溫聲細語,今日嗓門怎麽突然大起來,看着倒是個潑辣的性格。

季窈定睛細看,見來人衣着确實古怪。

龍都中人多穿各色絲綢或者棉麻衣衫,此入夏時節都是長衫襦裙,這些人卻藏青色頭巾包頭,從頭到腳一身黑衣,細線綁腿,一絲肌膚也不露,腰上、脖子上挂滿銀制的長鏈和圓片,随着動作嘩啦作響。為首的壯漢被夏大娘子推搡着下了臺階,臉上怒容更甚,幹脆将自己腰間的彎刀抽出來對準她,身後衆人見首領拔刀,亦抽刀出鞘,利刃聲聲,聽着別提多瘆人。夏大娘子被彎刀一閃而過的銀光吓到尖叫,倒在管家身上連連後退,大胡子趁機走上前來,表情兇惡。

“老子是苗疆王手下護衛第一統領尤猛,你個深宅婦人眼拙,認不出來就算了,不與你一般見識。可你兒子三個月前私入苗疆聖山,偷走我們族人世代守護的聖物,此事千真萬确有無數族人可以證明,絕非你一句話就可以否認。今日要是不把你兒子從聖山裏盜走的寶物交出來,就算他死了老子也要他付出代價!”

說完,他朝身後衆人一揮手,帶頭就準備往靈堂裏面沖。

“去,把棺材打開,老子倒要看看這個賊人是真死還是在裝死。”

尤猛身後人得令,手持彎刀朝靈堂逼近,夏大娘子站立不穩,顫抖着雙手指着尤猛身後的人道:“做什麽?你們敢!”

赫連羽雖然害怕,卻也知道此刻自己必須擋在前面,于是硬着頭皮站到尤猛面前,長大雙臂将雙方隔開。季窈走上前去将夏大娘子攙扶住,帶着她在原地站穩。

見來人一個少年一個女娘,他嗤笑一聲,繼續邁着步子走上臺階。

“給我上!”

眼看着身後就是赫連塵的靈位貢桌,白色蠟燭的火苗差點就要将自己的衣衫點着,季窈退無可退,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赫連羽餘光掃到香案上用于懸挂靈幡的帶鈎長棍,眼疾手快一把抓過來握在手上,揮舞着朝尤猛沖過去。

“不得辱我大哥屍首!”

赫連羽細胳膊細腿,拿的又是根木棍,苗疆人臉上滿是嘲諷,尤猛拿起彎刀擡手輕輕一揮,赫連羽手上木棍瞬間兩半。他撲了個空,尤猛再在他身後補上一腳,少年郎一個淩空飛撲出去,摔了個狗吃屎。

“小叔!”見狀,季窈苗疆人手上顧不得銀光駭人的彎刀,推開衆人下了臺階,蹲下身去查看赫連羽的傷勢。

“你怎麽樣,可傷着了?”

尤猛這一腳力氣不小,赫連羽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嘴角滲血,手腕處也有不同程度的挫傷。季窈一邊扶着赫連羽,一邊轉過身去瞪着尤猛。

女娘目光銳利,帶着憤怒,奈何面紗下隐隐可見年輕姣豔的女兒容貌,飽滿豐潤的嘴唇因為生氣的緣故緊抿一線,怎麽也兇狠不起來,尤猛和其他苗疆護衛看她小貓似的故作兇态,都不以為意,聳着肩膀譏笑出聲。

“怎麽,小叔子打不過,小娘子還想來試試嗎?”

他轉動手腕,故意用彎刀刀面反射的銀光去晃季窈的眼睛,她哪裏受得住這些侮辱,心裏不知哪裏竄出來的膽子,看準其中一個壯漢手上的彎刀,有了主意。

她沒有兵器,可對方手上有啊。

尤猛完全沒有把季窈放在眼裏,看着一屋子孤兒寡婦,他沒了耐心,回過身去朝衆人揮手。

“開棺!”

衆人聽令一擁而上,甩開夏大娘子和管家仆人的阻撓,圍在赫連塵的棺椁四周。站在棺材右側的壯漢一擡手,将上面寫滿經文的黃色幡布揭下,扔在地上,彎刀刀刃插進棺材蓋板中間,開始與衆人一起用力。只一眨眼的功夫,棺椁上的長釘被撬起,棺材板順勢被擡起,“”的一聲被扔在地上,掀起地上塵土飛揚。

“不要!我的兒啊!”夏大娘子被攔在旁邊,哭得差點昏死過去,尤猛趕緊湊上前去,與衆人看清棺椁內屍體的瞬間,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裏是什麽屍體,分明就是一堆黑漆漆的幹柴外面套了一件衣服!

十日前,赫連塵告訴季窈,自己要到城外去談一樁買賣,因家裏常雇的車夫這幾日回鄉探親,他便獨自一人駕着馬車出門。直到傍晚,衙門裏的人找上門來,季窈才知道赫連塵在城外遇到山賊,連人帶馬車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屍體送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具焦屍,可不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趁衆人分神,季窈起身一個箭步沖上去,貓腰從其中一個苗疆人腰上将彎刀奪了過來。她拔刀出鞘,将明晃晃的刀刃對準尤猛,冷面不語。

被奪刀的苗疆人聞聲轉過頭,面對統領遞來責備的眼神,低頭不敢說話,尤猛內心不屑,也不多言,拔刀就朝季窈沖過來。

刀是搶到了,可怎麽用,季窈不知道啊。

她見尤猛的刀刺過來,只能擡手去擋,男女力氣的懸殊讓她只接了幾招就有些吃不消,彎刀的刀刃上也砍出幾個缺口,最後一下,手幾乎被震麻,季窈不自覺松了手,好不容易奪來的彎刀應聲落地。

尤猛雖帶着任務而來,卻也沒真想傷害面前這個強出頭的嬌弱娘子,沒想到他這一下打掉了季窈手裏的刀,再想收手為時已晚。季窈驚恐的看着鋒利的刀刃即将在自己面門落下,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身後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季窈整個人往後一拉,她站立不穩向後倒去,落入一個堅實的臂膀之中。

女娘如受了驚吓的小貓一般與救她的人眼神對上,身着白衣的高大郎君眼神冷峻,托着她的腰身往後撤。與之一起出現的青衣少年拔劍出鞘,以劍接住尤猛的彎刀,将他推開。

見她安全,白衣郎君即刻松開手,季窈後背沒了依托,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可他不但沒有伸手來扶,反而避嫌似的往旁邊躲了躲。

這人!好生奇怪!

“這麽些個大老爺們,合起夥欺負一個寡婦,說出去也不嫌丢人。”

院中人聞聲看去,出言嘲諷尤猛的正是方才青衣少年,他佩金戴玉,衣着不俗,一臉鄙視,而身旁還有一個身量更高一些的郎君一襲墨色點染長衫,手持折扇,眉眼不笑自彎,面若春風,溫柔和煦。

白衣郎君退後幾步,與另外兩人并肩而立。三人容姿冠絕,豐神隽上,直叫院中春景驟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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