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幼稚鬼嗎?”
第6章 同居 “你是幼稚鬼嗎?”
又是一個豔陽天。
自入夏之後,龍都裏的氣溫一日高過一日,不少大戶人家已經開始将冬日藏冰一點點搬出來,研磨碎冰制成飲品,再富有一些的氏族家夫人房中,已經有了冰盆轉扇用以乘涼。
季窈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仍是那身素簡的男子打扮,确認懷裏的字據萬無一失後,心情頗好地走進南風館大門。
距離上次到訪已有七日之久,南星見她走進來,原本還懶散閑适的表情立刻警惕起來。
“喲,我還以為你知難而退了,怎麽就如此不識趣呢?”
他絲毫沒有察覺季窈的女娘身份,只當他是個毛頭小子,走過來直接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臉蛋。
“疼疼疼。”
“南星,不得胡鬧。”
京墨從二樓下來,看她背着包袱,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他要的字據。
“季公子這回是有備而來。”
幾人上到二樓,仍舊進了之前那間雅舍,季窈從包袱裏拿出她自己寫的字據,上面蓋着自己和赫連塵的章,表明有赫連塵的遺孀作證,她那亡夫已經将南風館并裏面所有人都一并賣給了面前這個叫“季耀”的少年郎。
京墨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并沒有像上次一樣将字據看多仔細,他面帶微笑,起身緩緩道:“既然如此,季公子以後就是南風館的掌櫃了,這就跟我一起去到你的卧房看看如何?”
就這麽簡單嗎?
季窈抱着包袱站起來,欣欣然點頭,跟着京墨走出去。
“這外館的三層樓,季掌櫃之前已經見過,一層大堂用于賓客吃酒,每日從下午到晚上,也有我們的人登臺進行曲藝或者其他龍都時新的表演;二樓雅舍多是用于接待貴族高門的夫人小姐,她們通常不喜大庭廣衆,會将館裏中意的男倌請上二樓來陪她們飲酒作詩。”
季窈擡頭看去,三樓的房間仍舊如她第一次來那樣緊閉着。
“那三樓呢?”
京墨随着季窈的手看去,眸底深邃如淵。
“那裏儲藏着館裏不用的舊書和廢棄的書房,也有男倌們偶爾用于表演後休息的內室,掌櫃不用過多在意。”
老狐貍讓她不用在意,那她可要多在意在意……說了半天,他們的卧房都在哪裏?
跟着京墨複走回一樓,打開側門出去,季窈眼前竟是另一番新天地。
原來南風館背後還有很大一個四方池塘,池塘裏無數青綠荷葉已經将池水完全覆蓋,荷花含苞待放,郁郁蔥蔥,在晴朗的日頭下顯得生機盎然。兩人從圍繞着池塘修建的回字形走廊穿過,來到正對着南風館的另一棟宅院,走廊上并排四個房門,門牌上分別寫着他們四個的名字。
“這裏才是我們的住處,平日裏除我們四個以外,其他男倌都不住在館內。”
他們走到最後一間屋子的門口,杜仲推門出來眼眸掃過季窈的臉,神情平靜。季窈忌憚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女娘身份的人,他不開口,她也懶得開口,只略一點頭,又抱着包袱跟着京墨往前走。
“那我的卧房在哪?”
穿過四人房門,兩人又走上一座池塘上的木橋,季窈看着橋對面一間清新雅致但又與衆人隔絕的小屋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不會那、那就是……”
“不錯,”京墨走過木橋,将袖籠中的鑰匙掏出來将門打開,裏面正對着是正廳茶桌,右邊屏風內隐隐可見一張紗帳大床,左邊則是兩面帶窗的書房,透光性很好,此刻正有豔陽穿過窗幾縫隙照在書桌上,“這裏就是掌櫃的卧房。”
季窈像個沒什麽見識的黃口小兒,抱着包袱在屋子裏打轉。
這裏遠離其他男子,單獨住着是不錯,可是每次進入都要路過他們四人的房門口,要做點什麽事豈不是完全沒有秘密可言?而且她那個該死的,哦已經死了的亡夫為什麽要給自己單獨建造這樣一個屋子,他一個人在謀劃什麽?
随手将包袱放在椅子上,季窈試探性問道:“那這間屋子除了那座木橋,可還有其他通道可以進入?”
京墨推開右側內室的窗戶,将房中久未住人産生的灰塵散出去,看着窗外茂密的竹林道:“掌櫃也看到了,木橋下是池塘深不見底的池水,你房中右側除了正對杜仲房間的窗戶外,就只剩下密不透光竹林。想來應該是沒有其他出入口,盡可放心。”
老狐貍讓她放心,她可更不放心了。
看季窈若有所思的模樣,京墨雙眸眯縫起來,将鑰匙擱在桌上朝外面走去。
“掌櫃一路辛苦,就先在此休息片刻,用午膳的時候我再來叫你。另外我們這裏每日灑掃的夥計嬷嬷都住在街後面的屋舍裏,等他們來了我再叫他們來你房中打掃。”
将包袱墊在屁股底下,季窈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連天的荷葉出神。
無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好不容易從赫連家逃出來,此刻無牽無挂,未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因為床上的被褥看着還是舊的,季窈就沒往內室去,見屋外陽光正好,幹脆又走出去來到門口,褪下鞋襪去玩池子裏的水。
南星不情不願走過來的時候,她正用腳背勾起池子裏的水花,玩得正高興。
雪白的腳背光潔一片,南星遠遠瞧見她那雙小巧玲珑的腳在水裏掀起漣漪,好似與池水一同閃着微光時,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少年走過木橋時發出的聲音引季窈回頭,她見來人是南星,下意識收起雙腳,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藏。
“京墨讓我來叫你吃飯。”
“啊,好,這就來。”
南星別別扭扭,傳完話拔腿就走,邊走還邊嘀咕。
“玩什麽水啊,就沒見過這麽嬌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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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窈穿好鞋襪來到前館大堂,才發現大堂裏除了杜仲四人,還站滿了其他的夥計。
京墨站到季窈身邊,朝衆人溫聲開口道:“這是季掌櫃,他已經從赫連大兄那裏将我們的店買下來,今後就是我們新的掌櫃了。”
說罷,他又低頭向季窈介紹道:“這邊五人是館裏的小倌,那邊是負責灑掃的夥計和嬷嬷,還有跑堂的小厮和膳房的廚子,以後掌櫃慢慢認識。”
衆人見季窈一臉青澀,看上去最多不過十七八歲,一時間臉上質疑、鄙夷、震驚的神情都有,只有之前在門口迎接季窈的那名明豔少年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大概是在為那日的無禮表示歉意。
介紹的環節結束,大家各歸各位,開始為下午開門迎客作準備,京墨帶着季窈坐在飯桌前,才發現大家的面前都是瓷碗銀筷,只有她面前放的是木碗、竹筷。
南星得意洋洋,端起碗自顧自吃飯,嘴裏還不忘嘲諷道:“我們這只給自己人備了碗筷,你來得突然,廚房還沒來得及準備,先将就用着罷。”
此舉擺明了想給她一個下馬威,季窈也不惱,心裏默默地将這筆賬記下。
“無妨,竹筷子吃着還香些。”
她端起碗開始夾菜,南星去夾哪道菜,她就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把他的菜夾走。幾個回合下來,南星眼看着自己想吃的東西全部跑到了季窈碗裏,氣得他差點扔筷子。
“搶這麽快,你是餓死鬼嗎?”
季窈咽下嘴裏的飯,斜眼看他。
“那你是幼稚鬼嗎?”
“你!”
桌上其他三人默默吃飯,除杜仲一臉冷漠以外,臉上都不同程度上帶着促狹,南星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将碗放下,一甩衣袖起身離開。
用過午膳,女客們開始陸陸續續走進來,坐在大堂裏吃茶,圍在京墨、南星身邊與他們攀談。
因着面生,大家都沒怎麽注意到季窈,她看着大家各司其職,娴熟忙碌的樣子,好幾次想幫忙卻又幫不上,只好站在算賬的櫃臺裏,看着熱鬧的大堂,心裏暗爽。
做掌櫃……好像也不是很難嘛。
看臺邊,一個粉衣圓臉的可愛小娘子瞧見了櫃臺裏暗自竊喜的季窈,端着酒杯走過來,斜靠在櫃臺前,看着她兩眼放光。
“小公子看着面生,是新來的嗎?”
“啊,是、是啊,我剛來。”
季窈生得白皙水潤,扮作男子看上去也十分漂亮,素簡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比這館裏其他衣着華麗的男倌看上去更顯雅致特別,圓臉小娘子一看他害羞拘謹的模樣,心裏高興,手伸過櫃臺,将酒杯遞到季窈面前,嬌笑道:“那喝下這杯酒,你我就是朋友了,我叫楚緒,小郎君叫什麽?”
聞着酒杯裏刺鼻的氣息,季窈腦袋後仰,擺擺手婉拒了她的好意。
“我是這裏掌櫃的,小娘子叫我季掌櫃就行……酒就不喝了。”
“身為掌櫃,不會喝酒嗎?”
她沒有要收回的意思,京墨餘光掃過,走到二人面前接過楚緒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掌櫃這幾日身體不适,大夫吩咐了不讓喝酒,不如我再陪小娘子喝幾杯,算是賠罪。”
看着京墨将女客帶走,在一旁暗中觀察了許久的南星墨眉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個壞笑。
季窈正擦着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只聽“”的一聲,厚厚一摞書卷被放在她面前,南星拍拍手上的灰塵,眼神傲氣。
“這是館裏所有的賬本,掌櫃可收好了,這賬要是算錯一筆,不光是店裏要出事,官府那邊的賦稅數目對不上,也是要追究你責任的。”
“啊,”季窈看着面前的賬本,數了數不下十本,“店裏沒有賬房先生嗎?”
聞言,南星雙手撐在櫃臺上,眼裏滿是不懷好意的笑容。
“店裏不養閑人,以往師父經常外出,是以養了個賬房算賬,如今掌櫃都來了,我就把賬房先生開了……自己的賬自己算清楚,掌櫃不也放心一些嗎?”
……可是她還不會算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