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替你出頭
第9章 外室 “我替你出頭。”
“什麽?”
大堂此刻吵鬧聲不斷,十分嘈雜,恍惚間季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親爹殺了妹妹,怎麽可能?
京墨接着往下走,垂目之下,似乎已經對這件事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掌櫃沒有聽錯,這件事是南星被帶回南風館後,赫連兄偶然一次向我提起的,其他人不曾知曉。想來……也難怪他會是個容易患得患失的小孩子。”
兩人走回二樓,雅舍裏的女客已經離開,京墨将放在桌上,看着應該是打賞給他的銀子拿起來,轉身遞給季窈。少女心思泛起漣漪,突然有些理解為何自己的到來會讓南星反應如此大。
他可能以為,自己又被抛棄了吧。
“那……杜仲和蟬衣呢,他們是怎麽來到這的?”
京墨一邊收拾着桌上的茶盅,一邊耐心回答着她的問題。
“我來南風館的時候,杜仲就已經在了,他與我一樣,都稱赫連塵一聲兄長,且他二人經常在赫連兄房中飲酒,想來關系非同一般。至于蟬衣——”
他端着木盤轉過身,說到蟬衣時,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惋惜。
“——他被帶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一張臉被煙熏得漆黑,醒來後才發現嗓子也被濃煙熏壞了。他的師父師娘一家人在大火中喪生,是赫連兄出銀錢将他們一家安葬,在那之後,蟬衣便認了赫連兄作師父,留在南風館中替他做事。”
原來是這樣。
季窈小心翼翼,眼帶好奇地看向面前神情疏懶的郎君。
“那……京墨你呢?”
聽她問到自己,郎君還在收拾桌子的手頓住,漆黑的眸子于無人處轉暗,仿佛要從無人的雅舍窗戶外看向某個熟悉的地方。停頓片刻後他收回目光,緩緩道:“我沒什麽特別,不過是厭倦了家中長輩的安排,想要換個活法才來到這的罷了。”
少女看他神色凝重,個中真實緣由,恐怕沒這麽簡單。
收拾完畢,京墨一手端起堆疊起來的茶碗茶杯,另一只手伸到季窈頭頂,揉揉她頭頂的碎發,笑道:“以後掌櫃的心事也可以跟我說,南星若是欺負你,也盡可告訴我,我會替你出頭。”
季窈沒有被人這麽揉過頭頂,心緒也一并被他揉亂,于是伸手縷縷自己的頭發,故作淡定道:“用不着,都是男兒,我才不怕他呢。”
京墨聞言也不反駁,輕笑一聲,端着木盤下樓去了後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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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季窈認真學習,在京墨的指導下将前些日子欠下的賬全部算完,南星在一旁冷嘲熱諷,等着她來找自己算賬,她卻只當是蚊子飛過,一眼都不曾看他。
第三日,季窈說服京墨和蟬衣每日下午輪流到二樓看臺,外頭街市能看見的陰涼處小坐,引樓下路過的女娘們紛紛仰頭停駐,是以館內的生意較往日又好了許多。南星被晾在一邊,索性靠在一旁翹腳嗑瓜子,看似散漫随意,其實眼神就一直沒有從季窈身上離開過。
到了第四日,他終于忍不住了,見季窈又無視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招呼客人,南星一把抓着季窈,像拎小雞崽一樣把她帶到牆角,憤憤不平道:“看見人要打招呼,你怎麽這麽沒禮貌?”
季窈整理衣衫,目光澄澈。
“我在等你,主動向我道歉。”
她好直白!
少年聞言,俊美無雙的一張臉霎時紅透了,他松開季窈,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竟像個頑童似的別別扭扭,又是抿唇又是瞪她,憋了好一陣才開口道:“不就是潑你一身水嘛,就這麽小氣。”
“這是承認你做錯了的意思嗎?”
其實他當時看着這麽多女客當中羞辱她,後知後覺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了,可看見京墨來将她帶走,他又覺得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做了壞事一樣,索性幹脆不予理會了。
季窈像在訓小孩一樣問話,南星心裏平白生出一絲委屈。
“承認了你就不會無視我了?”
“嗯,”季窈站直身子,将臉湊到南星面前,真誠地眨眨眼,“我不是記仇的人,既然接下這南風館,便是鐵了心要和你們做朋友的。我與其他人不一樣,認了誰做朋友便是一輩子的朋友,絕不會做出抛棄、背叛的事來。”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會像赫連塵一樣,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把他們賣了。
當然這原本只是她的謊言,不過死者乃為生者開眼,亡夫要是知道他留下的這幫兄弟與她相處的好,地下有知,想必也會高興吧。
這一番話恰好點中南星心裏最不易察覺的地方,他撇開臉,語氣卻帶上些許期待。
“最好是……誰知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說罷,他看見不遠處桌子上一壺茶水,快走兩步拎過來遞到季窈面前。
“我道歉,你也淋我一回吧。”
季窈接過茶壺,略晃了晃裏面的茶水,讪笑道:“這裏面可是滾水。”
“啊?”他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臉,吞吞吐吐想把茶壺搶回來,“那……那我去換一壺,你等着。”
“不用了。”
“不行,不潑回來,別人還當我道歉沒有誠意。”
兩人拉扯之間,京墨突然從一間雅舍裏走出來,将南星叫走。透過紗簾,季窈看見他們面對一個體态豐腴,衣着不俗的婦人坐下。那婦人愁眉苦臉,見男性一進來立刻親昵地握住南星直接分明的手,看樣子像是在向他倒苦水一般,神色滿是哀愁,嘴巴一直動個不停。
其間南星好生好氣應答着,不時側過臉去與京墨對視,随即又轉過頭來同夫人說話。
拉過一旁正在給女客們倒茶的商陸,季窈盯着那個婦人小聲道:“那人是誰?怎麽感覺京墨和南星格外重視她?”
商陸今日穿了一身水紅色薄紗長衫,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女客們之間,定睛細瞧,認出紗簾裏的婦人後,露出八卦的嘴臉答道:“那是趙大娘子,咱們這兒有名的甄員外,甄老爺家的大夫人。”
“如何有名法?”
商陸見周圍全是女客,低頭湊到季窈耳邊,聲音又比剛才小了一分。
“甄老爺家裏娶了十幾房小妾,是龍都南城這一片有名的好色員外,趙大娘子生了兩個都是女兒,在家裏什麽事都插不上嘴,整日裏都說自己憋屈、不得夫君疼愛。好在甄員外在吃穿用度上不曾苛待于她,她便拿了錢,經常到咱們館裏來消遣作樂,其中最喜歡的就是南星啦。”
原來是金主娘子!
禀着和每一位金主搞好關系的宗旨,季窈揮手吩咐商陸好好準備一份茶食來,在門口接過木質托盤笑臉盈盈走進去。
還在向南星大倒苦水的趙大娘子見陌生人進來,面露不悅,抓着南星的手卻沒有松開。
“甄家夫人是吧?我是新來的掌櫃,聽聞您常來照顧南星的生意,我特意把江南的蜜餞幹果各裝了一些來給你嘗鮮。”
季窈膚白貌美,眼含春水,若是把她看作男子,便和南星唇紅齒白的樣子相差無幾,都是雌雄難辨的俏模樣,正是趙大娘子喜歡的類型。
“你是新來的?模樣真不錯。”
正巧她進來打斷幾人談話,京墨一個眼神遞過來,兩個男人立刻起身,打算退出去。
“掌櫃來得正好,我與南星飲多了茶,有些漲肚,你剛好來陪大娘子談心吃茶,我們先出去。”
“啊……好。”
就這樣把金主讓出來了?不是說南風館裏的小倌們都喜歡把金主牢牢抓在自己手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拱手讓人,只怕被搶了散財的主嗎?
兩個人利落起身,毫不猶豫就走了出去,留下季窈被趙大娘子抓着手,繼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着家裏那些瑣碎事情。
“哎喲小郎君不知道,老爺他最近真是愈發的不知檢點。按理說官府規定員外郎除了我這個正房夫人,只能再娶九名妾室,我拗不過他,已經背着衙門整娶了十七房妾室了,他還不知足,被我逮到最近在外頭又養了一個外室,哎喲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是啊是啊,夫人辛苦,吃點蜜餞。”
季窈被她攥得手疼,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陪着她閑談一陣,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大堂沒了京墨和南星的身影。
“他們人呢?”
臨近打烊的時辰,商陸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擡頭四望。
“方才跟着杜仲和蟬衣出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嗎?”
都出去了?神神秘秘的。
季窈放心不下,等人去樓空就點着蠟燭坐在前館大堂門口等他們。
直到街外打更人手上三更天的棒子聲響起,她從昏燃欲滅的燭光中睜開眼,突然聽見門口一陣急促的車轱辘和馬蹄聲。
追着聲音走出來,少女瞧見京墨和南星從停下的馬車跳下來,接着杜仲臉色少見的帶着擔憂,将馬車內咳嗽不止的黑衣少年攙扶下來。
“發生何事了?”
細細瞧來,蟬衣前胸和額頭沾滿血漬,表情痛苦,斯文的面容一絲血色也無,分明是受了重傷。
他走下馬車的一瞬間,似乎是終于放松警惕,同時兩眼一閉,倒在杜仲肩頭。
“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