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鬼了
第10章 暗随 見鬼了。
南風館後舍池塘裏,蛙聲一片。
不同于往日戌時之後的寧靜,京墨背着昏迷的蟬衣快步進到并排四個房間的其中第三間內,将渾身是血的黑衣少年放在床上,解開他胸口的衣服查看傷口。
少年光裸的胸膛在葳蕤的燭光照耀下,白皙的肌膚上滿是血污,季窈仔細看來,這些血漬都是來自于他左胸膛上一條長長的傷口,順着胸膛往下,蟬衣雙臂外側也有不同程度的割傷。
“怎麽會這樣?是誰傷了他?”
京墨顧不上身上髒污,打來冷水一邊給蟬衣擦拭,一邊吩咐道:“掌櫃,還得辛苦你和杜仲去一趟醫館,請個大夫回來給蟬衣治傷才是現下最要緊的事。”
杜仲這時已經回過一趟自己的屋子,從裏面拿來各色瓶瓶罐罐,打開來藥氣刺鼻。南星也從前館櫃臺上拿了一壺白酒來,準備看着杜仲給蟬衣治傷。
“且不說醫館早已打烊,這一來一回耽誤了時辰,蟬衣等不了。給他止血最要緊。”
嗆鼻的白酒灑在泛紅的血肉上,疼得蟬衣下意識想要躲開,季窈接過瓶子,示意杜仲和京墨來按住他。
“我來。”
到底是女娘動作輕柔,季窈一點點輕輕按在他傷口上,蟬衣痛苦的表情似有緩解,見他不再掙紮,南星和京墨一左一右将蟬衣架起,杜仲燒紅銀針,穿針引線,季窈拿着汗巾一邊不停的給蟬衣擦汗,四人合力,終于将蟬衣胸膛上不斷滲血的傷口縫合。
看着他呼吸逐漸平靜,四人皆是精疲力盡,季窈癱坐在地上,也沒了再追問下去的力氣。
據她的觀察,杜仲四人都是會武功,且用劍的功夫都還算上乘才對,為何會在這大半夜的出去一趟,回來就受了這麽重的傷?
南星聞着自己身上一身臭氣,嫌惡地癟癟嘴,起身準備去洗漱,季窈見狀連忙追上去,在回廊裏截住他。
“等一下。”
季窈的身上不知何時也沾到了血漬,沉寂的月色下顯得有些可怖,南星看她一眼,眼神裏透着抗拒。
“別問我,要說也不能是我來說。”
“為什麽?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少年甩開季窈,大步朝浣室走去。
“但和你不是一起的。”
這話就是在說,他們還沒有把她當自己人了。
少女明顯被這句話打擊,往日明亮的眸色陡然一沉,朱唇緊抿,清瘦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走廊裏,顯出無限凄冷。
從前想不起來也就罷了,現在,她不允許這些人這麽對她。
片刻後,她從黑暗裏擡起頭,一雙美目裏浸滿傲氣,捏了捏拳,又往蟬衣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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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衣的受傷讓館中氛圍變得沉重,京墨和杜仲最是嘴巴緊的人,既然他們不願意說,季窈也就沒打算再問。
接下來的兩天,少女花錢請來大夫給蟬衣進一步看傷診脈,開方子抓藥,其餘時間一邊照顧店裏,一邊有空就和其他人一起在床前照顧蟬衣。
說來也怪,自從入了這南風館,日日忙裏忙外,她卻感覺自己手腳比往日在府裏一躺就是一天要來得有精神得多。
又不禁開始感嘆起來,自己果然是個勞碌命。
等到第三天蟬衣終于從昏迷中蘇醒,低頭便瞧見季窈正在給他手臂上的傷口換藥。
刺眼的陽光剛好灑在少女單薄後背上,卻顯得那麽倔強,好像總也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樣,一條幹巾帕可能是因為她雙手顧不上來的原因,正折疊着揣在她胸口衣襟裏,少女一手揭下蟬衣手臂上的藥貼,另一只手将新的傷藥癱在手心,準備給他擦淨胳膊後貼上去。
“诶,我拿來的巾帕哪去了?剛才還在呢。”
季窈在床周邊四處尋,看來看去就是沒有低頭瞧見自己衣襟裏的巾帕,蟬衣眼底滿是感激與笑意,略擡起手指了指少女胸口,奈何她目光看着其他地方,并未注意到蟬衣的動作。
少年輕嘆一口氣,坐起身子來,将手伸向季窈衣襟。
骨節分明的大手将少女衣襟捉住的瞬間,奇異的觸感随之而來。感覺到胸口有人探來,季窈條件反射捂住胸口往後退了幾步,轉過頭來剛好與蟬衣帶着疑惑的目光對上。
也許是少女的躲閃過于刻意,加上方才那柔軟的觸感,蟬衣手裏攥着那條季窈找了半天的巾帕,表情逐漸由疑惑,變得驚訝。
“你醒了,啊原來巾帕就在我身上啊……瞧我這個腦子。”
片刻的安靜讓氣氛變得尴尬,季窈故作淡定,伸手去接過蟬衣手裏的帕子沾水打濕,給他擦拭起手臂上結痂的傷口來。
換完手臂上的藥,季窈又如同前兩天那樣,伸手探向蟬衣的衣領,準備幫他換胸口的藥。沒想到他這一次竟然有些羞赧,感覺到季窈伸過來的手第一反應是躲開,說什麽也不讓少女脫他的衣服,只紅着臉一個勁搖頭。
“怎麽了,怕疼嗎?你放心,你前幾次的藥也都是我幫你換的,我比他們溫柔多了,不會弄疼你的。”
少年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好像對于她非要脫他衣服這個舉動顯得非常不解,季窈不敢和他拉扯,生怕碰傷了他,這時京墨剛好走進來,她便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路過窗口,她看見蟬衣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京墨低頭俯在蟬衣耳邊說了什麽之後,兩個男人的視線從窗口穿過,齊刷刷落在季窈身上。
季窈伸手擦擦臉,看了看袖子上,幹淨的很。
也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麽。
看着少女身影消失在房門口,京墨轉身對蟬衣輕聲道:“她隐藏身份到這裏來,應該也是迫不得已。你只當作不知道就是了。”
昏睡幾日,蟬衣氣色仍是蒼白,他此刻身上還隐隐作痛着,也顧不上其他,于是略頓首點了點頭,又躺下來。
蟬衣傷勢好轉,館裏三人又開始神神秘秘,一到晚就輪換着不見蹤影。這日剛入夜,季窈假裝困乏,将櫃臺給客人算賬的活暫交給商陸,說着自己準備回房休息。
果不其然,等到她一離開前館,兩個高大的身影就立刻邁步走出南風館,這一幕也正巧被躲在幕簾後面的季窈看見。
“好好好,你們不說,我自己知道去看。”
少女輕哼一聲,吩咐商陸照看好店裏,自己提起衣角就跟着走了出去。
夜色下,龍都南城的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賣豆皮卷和夜燈籠的小販挑着擔子在石板路行走,她跟在杜仲和南星身後,不敢走得太近,生怕他們會察覺到,目光盯着那兩個高大的身影好幾次差點撞到路過的行人。
誰知這兩個人一路直直地走出南城到了城門口,卻沒有從城門口出去,而是拐過城門一側伸手不見五指的巷道,從一處破損坍塌的牆體鑽出去,不見了人影。
上次進入她那個亡夫藏錢的地窖,季窈就發現自己在漆黑的地方視力極好,但她獨自進到這荒蕪的暗巷之中仍是有些害怕,不禁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去哪兒了?”
從牆洞鑽出來,四周全是參天大樹搖曳的樹影和鸱鸮詭異的叫聲,季窈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着急之下有些慌不擇路,尋着前方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快跑。
救命啊,他們到底是來了個什麽鬼地方?
眼看着前面就是光亮所在,季窈随手将一人高的雜草薅開,快跑的同時,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鸱鸮發光的眼睛,慌張之下突然撞上一個堅實的後背。
“哎喲。”
少女捂着額頭叫了一聲,嘴立刻被大手捂住,掙紮之間擡頭,和杜仲不滿的目光對上。
“你們在看什麽?”
“噓。”
見她平靜下來,杜仲松開手,顧不上開口嫌棄她,一旁南星将手指輕放在薄唇邊示意兩人噤聲,三人的目光同時向前方光亮處看去。
原來不遠處是一棟外觀破舊的宅院,泛黃的燈籠在微風中搖晃不止,并地上被卷起的落葉一起發出刷拉拉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詭異。
又聽得“嘎吱”一聲,宅院裏掉漆木門打開,一個大腹便便,衣着富貴的中年男子一邊整理衣冠,一邊邁步走出來,胡子拉碴的臉上滿是餍足,頭也不回地走出宅院從左邊拐過竹林消失在三人眼裏。
“就是那個人傷了蟬衣?”
那人一看就是個貪圖安逸的飯桶,這樣的人也能将蟬衣傷這麽重?
杜仲沒說話,仍眼神冰冷地盯着宅院裏那道門,南星鄙夷地瞧身邊少女一眼,小聲開口。
“怎麽可能?”
忽然,杜仲好像看見了什麽,朝身後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季窈順着兩人視線看去,雙眼倏忽瞪大。
方才胖男人走出來的那道門裏,一抹俏麗的身影一閃而過,看衣裙顏色,分明就是個年輕的女娘。
接着,那個身影緩緩走出門外,像是帶着沉重的心事一般,在荒無人煙的院子門口來回踱步,一會兒擡頭看看竹架上随風搖曳的燈籠,一會兒看着胖男人離開的羊腸小徑發呆,久久地站在門口不肯離去。
“怎麽還有個女人?”
此言一出,杜仲和南星立刻将面前人死死盯住,眼神中透着驚訝。
“你能看見?”
“嗯,”季窈遠遠望去,努力在心裏找出幾個詞來形容她看到的女人,“不就是門口那個紅色衣服,披頭散發的女人嗎?”
“呵,你居然能看見……”南星語帶諷刺的聲音又從少女耳畔響起,“你可瞧好了,活人有像她這麽走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