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致對外
一致對外
懷頌卿和顏予乘車返回酒莊,兩人默契地各看一側街景,背對彼此,不相顧且無言。
途中,司機試着打開車載音響,想要調節下尴尬的氣氛。
可惜好巧不巧,剛按下播放按鈕,就傳出了一首改編版的《孤勇者》。
高亢嘹亮的男高音,字正腔圓地唱着:“你的沉默震耳欲聾”……
司機趕忙啪地擡手關掉,自此決意兩耳不聞後座事,一心只看紅綠燈。
抵達酒莊門口時,懷頌卿恰好收到阚澤發來的求救消息:主樓茶室,速歸!!!
顏予看見身旁的懷頌卿點亮手機屏幕又按滅,依然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靜靜地跟在後面。
兩人進入茶室,本來因為被迫尬聊而滿身怨氣的阚澤,瞧着懷頌卿和顏予比自己還要陰沉幾分的臉色,有些心虛地選擇了忍氣吞聲。
既是外人也是新人的顏予很是識趣地率先開口問候:“游董事長,游太太,兩位好。我是剛剛入職不久的頌卿酒莊主理人兼總釀酒師,顏予。”
游凱程瞥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地點點頭,顯然是對遲到的他們有所不滿。
倒是許冉笑意盈盈地接腔:“方才就在聽小澤誇顏先生呢!說你雖年輕,但在業內是極優秀的。頌卿酒莊現在可以說是百廢待興,接下來還要麻煩顏先生多幫幫小卿了。”
許冉不愧是游凱程的特助出身,縱然如今成了養尊處優的游太太,可滴水不漏的待人接物本領仍舊深深刻在骨子裏。
顏予同樣奉上無害的澄澈笑容:“游太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分內事。”
另一邊,游凱程看向始終默不作聲的懷頌卿,語氣不善:“身體怎麽樣了?還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記憶要是一直不恢複,你還真就打算在這裏養老了?”
“身體挺好的,已經能完全适應輪椅出行了。目前确實還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不過偶爾會覺得酒莊的某些地方有熟悉感。秦醫生說恢複記憶這事不光是靠努力就行的,還是得順其自然。至于在哪裏養老,眼下還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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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頌卿難得沒什麽停頓地說了一大段話,主打一個句句皆有回應,表面态度端正但實際油鹽不進。
游凱程平生要強,最見不慣人得過且過,這人是自己兒子就更加忍無可忍。
聞言,他剛要發火,許冉便及時出面打圓場:“凱程,小卿這才受傷沒幾個月,身體都還沒養好!知道你在意他,集團也十分需要他,可孩子的健康比什麽都重要不是嘛?!”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通情達理的繼母光環閃閃發亮,可顏予聽起來就是覺得別扭。
他忍不住開口将關注點從懷頌卿的身上移開:“酒莊最近有很多新項目正在籌備或已經開始進行,懷莊主在這裏其實也有得忙。不如,我現在就先帶兩位四處逛逛,然後等下正好可以順路去東樓用午餐。”
阚澤借着話茬,也勸道:“走啊,游叔叔!去看看呗,權當散步運動了。您平時還是可注重鍛煉了吧?不像我爸,忙得肚子都扣上鍋了!”
游凱程哈哈一笑,被哄得高興:“你這孩子,哪有這麽說自己爸爸的!不過确實該多提醒提醒老阚,咱們這個年紀還是不能太胖,對身體不好。”
“鍛煉也得适度才能健康啊。”許冉溫聲嗔怪,“你們都還不知道吧?他這次回來是作為本土企業家代表,要參加後天即将舉行的寧市馬拉松賽。我擔心他剛出完差會太累,可人家非說這是榮譽,怎麽勸都勸不住……”
阚澤誇張地“哇”了一聲,邊豎起大拇指邊感嘆:“我游叔叔,就是牛!佩服佩服!”
游凱程先是轉頭看向妻子,無奈道:“行啦,來都來了,還說這些!”
接着他站起身,心情不錯地發號司令:“走吧,也的确是好久沒回了,出去逛逛。”
*
顏予在前方引路,幾人從主樓後門進入葡萄園中,兩位種植師正帶領着臨時雇傭的附近村民澆水、除草。
走到老藤區時,顏予主動開始了介紹:“頌卿現有酒款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老藤幹紅陳釀,目前算是擁有了穩定客源。接下來随着線上平臺的搭建完成,我們還預備開啓不同年份葡萄藤的雲認養活動,到時候有主的地塊就會像這樣立上名牌,專屬定制服務。
同時,我們會為認養客戶提供雲視頻監督并結合一些文旅項目。所以,東樓的莊園酒店也在加緊施工中,希望可以盡快将計劃付諸實施。另外,我嘗試的一些混釀酒款已進入配方測試階段,旨在豐富酒莊的産品類目,更好地适應市場需求。”
顏予彙報得認真仔細,游凱程卻只是不甚關心地敷衍點頭,沒發表意見。
許冉再次積極地充當其嘴替:“真不錯啊!顏先生一來,這酒莊就搞得有聲有色,難怪剛在茶室小澤要一直誇你。他和小卿兩個在商界雖然也都是非常優秀的孩子,但畢竟對葡萄酒行業太過陌生。我和他爸本來都還有點擔憂,如今有你在,我們可就放心多了!”
顏予扯了扯唇角,應道:“游太太過獎了。”
許冉也笑笑,轉而問起別的來:“不知道顏先生是哪裏人啊?”
顏予大方地實話實說:“我是蒲城出生的,但父親老家在寧市,所以在這裏也待過一陣子。”
見他态度坦然,許冉繼續道:“那父母現在還都定居蒲城?不會想你回去他們身邊嗎?”
阚澤立馬聽出許冉話裏話外的打探意味,正欲插嘴,卻被率先開口的顏予攔了下來:“我父母都已經過世,所以在哪裏工作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麽所謂。”
顏予并非沒有察覺到許冉的意圖,只是當初他被岑伯領養是擺在紙面上的,有心人一查便知,不如索性挑揀些無關痛癢的內容和盤托出。
“不好意思啊,說到顏先生的傷心事了。唉,多優秀的孩子,沒想到這麽苦命!”
許冉明顯感到意外,趕忙道歉。
不等顏予接茬,一直跟在隊伍末尾的懷頌卿便出了聲:“看差不多了吧?陽光太曬,逛得也有點累,能直接去東樓餐廳聊嗎?”
游凱程瞧着兒子那副頹廢樣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發作,被上前挎住他臂彎的許冉輕而易舉地壓下:“也好啊,老公!你不是好久沒嘗過頌卿的酒了嗎?我們請幾位主要員工都過去一起吃個飯吧,人多也熱鬧些!”
游凱程果然再無異議,一行人動身往東樓去。
表面上看是許冉一直哄着捧着游凱程,實際卻是她在牢牢掌握着主動權。大部分時候她說什麽,對方便應什麽。
回程換顏予落在了隊伍後頭,他的視線在前面依偎而行的兩人身上來回,不由得敬佩許冉的禦夫之道,也對她生出幾分真切的忌憚來。
*
東樓餐廳內,坐了滿滿一桌。
包括釀酒師羅毅、種植師虞棟棟和林軒、參與過顏予面試的兩位酒莊顧問以及懷頌卿的私人醫生秦升。
許冉仍是第一個積極發言的,她舉起酒杯,眼光周到地掃過桌上每個人:“感謝大家對頌卿酒莊的付出,還有對小卿莊主的照顧。這個行業小卿比較陌生,且他目前的主要任務依舊是靜養。所以要勞煩諸位費心幫忙,多擔待了!”
林軒率先一飲而盡,附和道:“游太太實在客氣,您說的都是我們身為員工應該做的。當初多虧了您弟弟許總的推薦還有游氏的及時注資,我才能得到這個夢寐以求的種植師職位!”
許冉臉上挂着挑不出錯的笑容,親和有加:“游氏和頌卿酒莊本來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現在又有了新主理人加入,相信在顏先生的帶領下,肯定會越來越好!”
懷頌卿将酒杯放回桌面,不動聲色地替顏予攬下了表态任務:“多謝冉姨對我的關懷,也借您吉言,頌卿酒莊必然努力不負所望。”
游凱程毫不掩飾地呵笑兩聲:“你最好真的會努力,別總是一副喪氣模樣。盡快把置換髋關節的手術做了,然後該幹嘛幹嘛去,頹廢一陣子就差不多得了!”
懷頌卿絲毫不覺丢臉,慫得理所應當:“游董事長批評得對,可我這主要問題不是失憶了嘛!啥也記不得,一時間就不知道還能幹點什麽……”
“你是失憶,又不是癡呆!游氏的房地産板塊是你一手打下來的,忘了的業務可以重新熟悉,沒了的記憶也能慢慢恢複。年紀輕輕就開始隐居養老,算怎麽回事?!”
聞言,許冉忙不疊接茬:“說好了別逼孩子,你還來!我可聽人講那手術能晚做就盡量晚做,不然歲數大了多次置換容易遭罪。健康才是第一位的,等小卿徹底養好,咱就來把他接回去。集團在那兒又不會跑,早晚都是小卿的天下!”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但真心怕是丁點沒有。
顏予懶得細聽酒桌上一籮筐接着一籮筐的場面話,幹脆又給自己倒了杯長相思幹白。
他兀自抿上一口,然後開始偷偷溜號:甜白葡萄酒的口感濃郁,适合搭配輕食,考慮面向都市白領群體;半甜白葡萄酒則口感均衡,适合搭配海鮮魚類,考慮進入西餐廳。
顏予指尖輕敲瓷盤邊緣,思緒越跑越偏:或者要不要嘗試下起泡酒……
坐在他斜對面的林軒正忙着和董事長夫人套近乎:“對了,游太太,這次許總不過來嗎?”
“許峻啊,他要明天才到,和顏家兄妹一起。”許冉剝了只蝦,放到游凱程的碗碟裏。
林軒了然:“聽聞許總和顏家外孫女好事将近,真是郎才女貌,相配得很!”
他瞥一眼顏予,繼續道:“說來也巧,我們新主理人也是同姓呢!要我說啊,可千萬別白瞎了這緣分。顏總釀不是還沒上任就為酒莊拉來了客戶嘛,交際能力自是一流。明天等顏家人到了,趕緊趁機攀攀關系。”
許冉面露疑惑:“顏先生的姓氏也是彥頁顏?這姓不算多見,老家又都是寧市的,說不準祖上真有些許淵源呢?”
當事人還在神游天外,旁邊的虞棟棟不得不擡臂碰了碰顏予,小聲地跟他通報:“顏顏,游太太叫你呢!說是你和蒲城顏家一個姓,搞不好是同族。”
顏予笑笑:“不知游太太口中的蒲城顏家,有沒有丢過我這麽大的孫子?”
許冉不禁一愣,如實回答:“這還真沒聽說……”
顏予語帶遺憾:“唉,那好可惜,錯過了混入豪門的絕佳機會。”
衆人哄笑一堂,只當他是在打趣,唯有一直沒什麽情緒波動的懷頌卿驀然沉下了臉色。
虞棟棟雖不知隐情,但他足夠了解自己的朋友,知曉顏予真的開心和強顏歡笑的區別。
所以,他搜腸刮肚找了個新話題丢出去:“聽說寧市馬拉松賽之後,緊接着就要舉辦本地葡萄酒大賞,我們頌卿要不要報名試試啊?感覺得不得獎沒關系,當成宣傳途徑也蠻好!”
游凱程一聽不太樂意:“去了就要奔着得獎,什麽叫試試?直接拿出賣得最好的酒款,我看這瓶五十年的老藤幹紅就不錯。”
“幹紅組別參賽的有了!”林軒看熱鬧不怕事大,“新主理人最近不是在研究混釀白葡萄酒嗎?也可以報名參加,年輕的大師級總釀,肯定随便搞搞就能得獎。”
好一出捧殺戲碼,這回頭要是沒拿獎,顏予豈不得天天被嘲。
于是,阚澤趕緊為其打起圓場:“小顏先生還要忙線上平臺搭建和莊園酒店開業的事,怕是已經分身乏術。哪有時間精力啊,是吧?”
顏予蹙眉思考片刻,積攢的酒勁開始上頭,話說的也有點上頭:“本地葡萄酒大賞?這種市級比賽,我去參加會不會有點欺負人吶……”
此話一出,別說空氣突然安靜,在座的幾位仿佛連氣都不喘了。
唯有懷頌卿忍俊不禁地哼笑出聲,眉目間的陰沉晦暗倏然消散。
而阚澤和虞棟棟則好似心意相通般異腹同诽道:好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