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人做主
無人做主
夏日晨陽,步步攀升。
灼目的光線鑽過落地窗,撲灑到胡桃色的餐桌上。
顏予打開面前擺着的餐盒,挨個瞧了瞧,最終還是選擇拿起那片咖椰吐司。
泡好咖啡的懷頌卿擡眸時恰巧看到這幕,他忍俊不禁地來到桌旁,将一杯加了奶和糖的擱到顏予手邊。
“謝謝。”顏予習慣性客氣,緊接着端起咖啡抿了口。
懷頌卿坐到對面位置,應答的語聲中帶着幾分揶揄:
“不用謝,你男朋友願意的。”
雖然已經有過不止一次唇齒相貼的親密,但冷不丁聽到懷頌卿以“男朋友”身份自居,顏予還是感到些許不自在。
他咽下嘴裏的吐司,嘗試轉移話題:“吃完飯要做什麽?”
“等你吃好休息下,我們就回去了。”
顏予有點意外,原以為還會有其他活動安排:“哦,大家這麽早就都要走了嗎?我們是不是該送一送啊?”
“有幾位公司有事着急走,待會兒直接就地解散,剛已經讓阚澤安排了車送他們去機場。”
懷頌卿擡手抽了張紙巾,爾後遞到對座人的跟前。
顏予本想接過,懷頌卿卻動作迅速地閃開了,沒給。
懷頌卿唇邊噙着笑,手臂固執地停在半空:“是讓你把頭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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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予只得乖乖照做,這次擦好嘴後他沒再道謝,轉而問起別的事:“那思琛和杜總呢?也今天走嗎?”
聽到某個和“行不行”挂鈎的名字,懷頌卿雙眼微眯:“你倒真是挺惦記郁思琛的,錄節目錄出隊友情了?不覺得他心思多嘛?”
“思琛的心思都在杜總身上。”顏予兩手捧着剩下的最後一角吐司,“并且,他對此沒有隐藏過,從來都擺在明面。”
懷頌卿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唇角,繼而微微颔首,算是贊同。
顏予猶豫須臾,終開口說道:“反倒是杜總,希望他不要太過虧待思琛的赤誠才好。”
“杜爵應該是沒對誰這般上過心的。”
懷頌卿難得地替好友辯解了句。
“不是都說他有數不清的前任嘛?”顏予結束早飯,随手收拾起桌上的餐盒。
“大約是為了跟他爸對着幹吧……”
懷頌卿調轉輪椅,移到窗邊,“蒲城的杜氏、阚氏和游氏當年都是靠房地産起家的,但着力方向卻略有不同。
游氏主打住宅區,阚氏側重藝術建築,所以阚澤學的是景觀設計。
而杜家則更多依托政府項目,比如辦公大樓和體育館這些。因此,杜氏的掌權人杜鳴維,也就是杜爵他爸,對所謂的家族聲望格外看中。
可偏偏他這個獨子生性不受拘束,本科學的是視覺設計,畢業後搞的是短視頻平臺,還都做得風生水起。
父子倆曾機緣巧合地贊助過同一場地方臺晚會,偶然碰面時杜鳴維少見地給了兒子幾分好臉色,但話裏話外流露的意思卻還是娛樂業并非正途。
杜爵也沒反駁,就呵呵一笑。然後随手指着臺上唱歌的小明星,跟他爸即興出了個櫃。”
顏予有些意外能從懷頌卿口中聽到這麽一長串八卦往事,僵愣半晌後才面帶疑惑地問:“那杜家現在是不管杜總了嗎?”
“怎麽可能……”懷頌卿返回顏予身側,“估計覺得杜爵不過是貪玩罷了,總會有乖乖回去繼承家業的一天。”
顏予驀地想起前一晚尤豪彬的話,遂低聲嘟囔道:“是啊,這般家庭出身的人,最終多半逃不過聯姻的安排吧。難怪思琛會說他不求長久,只要當下。”
雖然嘴上在講別人的事,但懷頌卿卻敏銳地察覺出顏予的情緒不太對。
他于是湊上前去,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将人倏然拉近。
懷頌卿輕彈了下顏予的額頭,佯裝嚴肅地警告:“之後無論聽到任何閑言碎語,都不準胡思亂想。只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戀愛對象,他姓懷。而今世上,已無人能再替他做主。”
說完,懷頌卿轉身往玄關去:“吃好了就歇一歇,半小時後我們出發。”
*
顏予提前十分鐘下樓,來到天殊苑的前院中。
沒有瞧見懷頌卿的身影,倒是又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郁思琛仍舊坐在露天花園內的長椅上,笑着同他招了招手。
顏予走過去,問道:“思琛,你和杜總也是今天的飛機回滬市嗎?腳踝沒問題吧?”
“嗯?”郁思琛滿臉不解的神情,“懷莊主沒告訴你嘛?我們還要在頌卿酒莊留宿幾天,定了周末跟你直播釀桃子酒,也順便養一養我的腳。”
顏予當然不好意思說是因為聽八卦被轉移了注意力,才忘了跟懷頌卿要最開始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輕咳一聲,同郁思琛道謝:“麻煩了,有你加入,直播效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嘿嘿,顏予哥要感謝的另有其人。”
郁思琛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耿直不改,“吃完早飯後,懷莊主和杜爵比了場桌上足球。結果杜爵輸得可慘,我參與直播是懷莊主提出的獲勝獎勵。”
“杜總輸了,為什麽你看起來卻好像很高興?”
“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郁思琛抿唇止住笑意,湊到顏予耳邊,“能夠讓他陪我在這兒多呆幾天,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顏予了然地點點頭,緊接着就聽到郁思琛又面色揶揄地問起旁的事。
“顏予哥,昨晚的小蛋糕好吃嘛?”
顏予沒聽太懂:“哪來的小蛋糕?”
“咦,沒吃到嗎?就是昨天懷莊主點的那個黑森林小蛋糕啊!
不過,那時候顏予哥你已經跟着淩二少走了,所以就讓服務員先送到你們房間的冰箱裏啦。”
兩人正聊着,諸位老板們便開始陸陸續續地從樓內走出。
顏予扶郁思琛起身,往院門口去,阚澤約好的車也接連到達。
大家寒暄話別,除了有些感冒發燒的尤豪彬看着沒什麽精神以外,其餘人都尚算盡興。
懷頌卿的那輛豐田埃爾法停在最末尾,臨上車前,顏予猶豫着開了口:“那個,我有東西可能落在樓上房間了,得回去找一找。你們先回酒莊吧,我待會兒自己叫車。”
“那何必呢?我們等你一下不就得了!”阚澤徑直接茬。
顏予面露難色,慌忙擺手,指尖下意識地摩挲着甲片邊緣:
“不用,我不太确定掉在哪裏,沒準要找挺久的,就……”
“好,那我們幾個先走。萬一叫不到車,就給王叔打電話,等他回來接你。”
懷頌卿已經這樣說,其他人便也不再勸,各自找了位置坐好。
顏予沖懷頌卿揚了揚嘴角,轉過身朝院中走去。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他才又拎着打包好的小蛋糕下樓,重新來到大門口外。
顏予掏出手機,正欲點開打車軟件時,就聽到熟悉的聲音自斜後方悠悠傳入耳中。
“這就找到了,還挺快。”
懷頌卿臉上挂着明顯的笑意,嗓音裏透着愉悅。
顏予吓了一跳,心虛地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藏,話也說得不大利索:“你……怎麽沒走?”
“把男朋友獨自丢在這荒山野嶺,實在放心不下。再說,萬一他要是背着我做點什麽……”
懷頌卿說到半截處,便瞧見顏予臉上逐漸顯現的梨渦,于是乎及時止住了話茬,“逗你的,別生氣。不過,當真這麽喜歡小蛋糕啊?犯得着特意回去取一趟?”
“你給我的。”顏予擡眼瞅着正一點點靠近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裏的撒嬌意味,“都不提醒我……”
懷頌卿行至跟前停住,擡手接過蛋糕袋子擱到腿上:“嗯,怪我今早光惦記着吐司,把這事給忘了。”
顏予不自覺回想起清晨那個濕噠噠的吻,他嗔怪地瞪了懷頌卿一眼,接着便擡腿要走。
懷頌卿趕忙将人拉住,輕哄道:“告訴王叔一小時後再過來接我們,先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顏予沒應聲,但也沒掙脫,任由對方牽着,往山上走。
懷頌卿最終在一處墓園入口停了下來,扭頭對身邊人說:“想帶你見兩個人,願意嗎?”
顏予心中隐隐有些猜測,遂并未多問,只點頭說了聲:“好。”
*
顏予跟随懷頌卿來到兩座相鄰而立的青石墓碑前,上面分別刻有懷增耀和懷漪漫的名字。
遺照上的懷漪漫看起來像是二十幾歲的光景,美貌端莊,笑容輕盈爛漫。縱然只有黑白兩色,亦掩不住那股神采飛揚。
這樣的懷漪漫,與顏予印象裏那個時常呆坐着,慣性失神嘆氣的中年婦人可謂大相徑庭。
懷頌卿看出顏予心中所想:“有點意外是吧?可惜我這個親生兒子也無緣得見她最好的模樣。”
懷頌卿偏移視線,落在旁邊的碑石上:“外公年輕時很窮,外婆耐不住苦日子跟人跑了。後來生活改善,他便把唯一的女兒當成寶貝呵護起來。
什麽都要幫忙安排好,生怕她受半點委屈,就連女婿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本分老實人。”
思及此處,懷頌卿禁不住冷笑出聲,但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而是話鋒一轉,擡眸望向顏予:“總之,這曾是世界上唯二能夠替我做主的人。如今就算正式見過家長了,日後還要委屈顏總釀多多關照。若是對我這個男朋友有什麽不滿的話,盡可以來找他們告狀。當然直接跟我講,應該會改正得更快些。”
懷頌卿的語調堪稱輕松,顏予心頭卻被驟然凝結的酸楚沉沉壓住,喉間發堵。
“謝謝你,男朋友。”
“不客氣,男朋友。”
顏予上前兩步,俯下身,繼而伸出雙臂環抱住懷頌卿的肩背。
懷頌卿心滿意足地長籲一口氣,正欲誇獎顏予難得主動時,卻聽對方附在自己耳邊,悄聲問道:
“你的記憶,是恢複了嗎?為什麽會知道從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