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行與不行

行與不行

盡管周圍并無旁人,懷頌卿仍湊得極近,像是怕被誰聽了去似的,悄聲同身前人耳語。

“顏予,想求抱可以直接說的,沒必要搞得這麽驚心動魄。”

他的話音尾調慵懶微揚,如同撓人的鈎子,連帶着噴吐而出的溫熱氣息,輕掃過耳骨邊緣的細軟絨毛。

驟起的癢意惹得顏予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兩手抵住懷頌卿的肩峰,想憑此借力撤開些距離,從而掙紮起身。

懷頌卿看出顏予的意圖,本不欲勉強。但又擔心他酒勁未散,動作不穩,于是便伸出手扶了扶他的腰間位置。

哪知這一碰,非但沒起到任何穩固效果,反令顏予抖上加抖。

腰側的肌肉随着懷頌卿掌心傳來的微末暖意猛地痙攣數次,接着顏予整個人就好似觸電般倏然跌坐下來。

懷頌卿見狀,索性一只手摟住顏予背部,另一只手則繞過其腿彎處,徑直将人打橫抱進了懷中,置于雙腿之上。

顏予挫敗地嘆了口氣,已無餘力再去折騰,幹脆扭頭窩在懷頌卿頸側,以求藏起自己滾燙發熱的面頰。

兩人間有片刻靜默,懷頌卿一下一下地撫摩着顏予的脊背,直到感覺對方緊繃的狀态逐漸轉為放松後才停手。

他擡臂拍了拍肩膀上那顆仍在執着埋臉的腦袋:“起來吧,不覺得悶嗎?”

顏予下意識地來回搖頭,鼻尖擦過棉質的浴袍布料。一股攜着體溫的清朗茶香伺機鑽入他的鼻腔,誘得方才平複下去的燥熱感再度翻湧而上。

他不得已暫時放棄了鴕鳥式的逃避姿态,緩緩坐直身體。

懷頌卿淩厲的眉目近在咫尺,偏薄的上唇乍看起來會顯出幾分淡漠疏離。可顏予如今已親身觸碰過它的柔軟,知曉它分明熱切又多情。

懷頌卿察覺到落在自己嘴角的灼灼視線,遂也歪頭盯向顏予的唇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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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揶揄,一副有來有往的模樣。

顏予忽地醒過神,趕忙斂起多餘的心思。随後別扭地移開臉,開始沒話找話。

他瞧見自己腿下搭着的輪椅扶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沒想到,這輪椅真的可以受住兩個人的重量啊。”

懷頌卿自是沒料到這過于生硬的話題轉換,但仍頗為耐心地予以解答:“最大承重二百公斤,哪怕再多載一個你也綽綽有餘的。”

顏予點了點頭,神情認真,似乎十分滿意地評價道:“哦,那它還挺行的。”

話說完,他又接連扭動了幾下。也不知是企圖尋找更為舒适的姿勢,還是在測試承重二百公斤的真實性。

“顏予,不要亂動……”懷頌卿嗓音沉沉地提醒了句。

顏予停下動作,有些疑惑不解地掀起眼皮,剛想開口發問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懷頌卿身體微僵,臉色也沒了平日裏慣常得見的游刃有餘,更重要的是腿根處觸碰到的熱源實在難以忽視。

顏予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可被酒精攪亂的大腦和頻出的意外狀況已然使他喪失理性思考的能力,嘴上沒了把門:

“懷頌卿,原來你也是很行的……”

莫名得了誇獎的人禁不住氣笑,微彎的指節刮過顏予鼻梁:“弄了半天,你是擱這兒搞質檢吶?”

懷頌卿驀地想起先前在花園裏,隐約聽到郁思琛講了句“那方面行不行”之類的話,敢情是在質疑他……

懷頌卿傾身抵上顏予的額頭,懲罰似地輕磕一下:“去把茶幾上那杯蜂蜜水喝了,然後沖個澡好好睡一覺。”

顏予臉上的緋紅成片蔓延,他抿唇“嗯”了聲,但行動上依舊慢半拍。

“乖,滿意了就先下去。”懷頌卿難得失了耐心,“我具體行不行,只要戀愛對象願意,日後随時歡迎抽查。”

顏予總算有了反應,掙紮着起身下地,而後徑直奔向茶幾旁拎起水杯。

接着忽然想到什麽,他又尴尬無助地回頭看向懷頌卿:“我……住哪間?”

“你左手邊的主卧。”懷頌卿頭也沒擡,兩手有條不紊地整理着浴袍腰帶,與顏予的慌亂無措形成鮮明對比。

顏予因此愈發感覺丢人,加快腳步鑽進了房間,當晚再未出門。

于是乎,有些畫面,只顧逃避的顏·鴕鳥·予根本無緣得見。

比如,大約半小時後,客廳對面的次卧浴室內。

有個實在壓不下燥熱火氣的人,在不得不重新沖一遍冷水澡前,先跟打了死結的浴袍腰帶鬥争長達五分鐘之久……

*

隔天一早,顏予悠然轉醒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艱難地坐起身,擡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前一晚的諸多尴尬片段随着指尖動作逐漸複蘇,開始在腦中閃回。

顏予頓住須臾,爾後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确認了下時間,眼看快到八點。依照以往的習慣,懷頌卿應該早就起床了。

他鼓足勇氣下地穿鞋,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拉開一道縫隙。

顏予伸頭朝客廳內瞟了瞟,沒瞧見懷頌卿的身影。

他踱步走到另一側的卧室門前,深吸口氣後輕扣了兩下,發現無人應答。

顏予便大着膽子喚了聲:“懷頌卿?”

仍然沒有聽到裏面有絲毫響動,所以他幹脆直接擰動把手。一面推開房門,一面繼續喊道:“懷頌卿,你在嗎?”

确認是真的沒人,顏予的心随即涼了半截兒。他開始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耍酒瘋行為太失禮,導致懷頌卿一氣之下先行離開了。

顏予方才恢複運轉的大腦經不起過多思考,他洩氣地走回到卧室衛生間,想着先刷牙洗漱,然後再打個電話試試。

結果,就在他洗完臉,準備扯過置物架上懸挂的毛巾時,電子鎖的開門提示音竟然意外響起。

顏予分秒沒敢耽擱,一把抓起毛巾竄進客廳。而後便瞧見了已經進到屋內的懷頌卿,腿上還堆放着好幾個餐盒。

他僵立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只剩眼睛默然地眨啊眨的,面上沒來得及擦幹的水珠倏然滑落。

“愣着幹嘛?”懷頌卿邊往餐桌的位置去,邊開口催促,“趕快擦臉。”

顏予這才徹底緩過神來,拿起毛巾囫囵地蹭了幾個來回。

懷頌卿把東西放好,繼而看向朝自己走來的顏予,問道:“這是酒還沒醒?”

顏予晃兩下腦袋:“醒了。”

懷頌卿唇角輕挑,接着問:“那昨晚的事情,都記得?”

顏予又誠實地點點頭:“嗯。”

懷頌卿明白顏予是在難為情,可親密關系一開始的尴尬期總得要想辦法跨過才好,索性趁機逼着他适應适應。

于是,懷頌卿正色道:“好,那我們來複習一下。”

顏予有些不明所以,緊接着就瞅見懷頌卿沖他的方向張開了雙臂:“不能每次都搞得驚心動魄吧?你的戀愛對象年紀有點大了,怕是承受不來。”

本以為懷頌卿抛下自己先走一步,可眼下對方不僅去而複返,好像也并沒有因為他前一晚的胡鬧生氣。

顏予輕咬住下唇,竊喜終是一點點占據了上風,直至将羞怯消弭殆盡。

他走過去,俯下身。雙手主動挂上懷頌卿的脖頸,滿足的酸脹感充斥心房。

懷頌卿卻似乎仍覺不夠,又重演昨日一幕。他擡臂勾住顏予的腿彎處,将人打橫抱起,捧進了懷裏。

顏予難掩震驚,手指緊緊攥住懷頌卿胸前的衣襟。

始作俑者卻不以為然:“怕什麽?不是已經測試過,這輪椅承重很行的。”

顏予赧然地擰過臉,把下巴搭到懷頌卿的肩膀,聽對方語聲輕柔且鄭重地同他講:“抱歉啊,顏予。”

聞言,顏予倍感莫名。他直起身子盯着眼前人,唇邊的梨渦漸深。

懷頌卿兩指捏了捏顏予的頰肉:“跟我這樣的人談戀愛,擁抱總要你先彎腰才行,委屈我們顏總釀了。”

“用不着道歉,我願意的。”

說完,顏予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過于嚴肅了,轉而補充道,“那雖然是我先彎腰,可之後我還都不用使力呢。”

懷頌卿順着顏予的視線一瞟,落到兩個人身下的輪椅上。

盡管知曉對方這是在給自己寬心,但他還是忍不住打趣:“咋,這是心疼起輪椅了?我是不是還得跟它道聲謝?”

顏予沒接茬,剛緩和的表情複又凝重幾分:“但你的腿……我這樣坐着會不會不太行啊?”

“不至于,你這輕飄飄的體重還造不成實質性傷害。說起來,以後吃飯都不可糊弄,養點肉怎麽這樣難……”

少頃,懷頌卿又想起旁的,曲指彈了下顏予的腦門,佯裝嗔怪地繼續道,“另外,咱能不能別總把‘不行’之類的字眼挂嘴邊?男人聽不得這個,有戀愛對象的男人就更聽不得。”

顏予的面上閃過一絲尴尬,不過轉瞬即逝,他的心思仍拴在懷頌卿雙腿上:

“感覺還是不太……好,要不我們之後換個方式抱吧?”

“哦,也可以啊。”

懷頌卿蹙眉思考着,爾後狀似認真地提議道,“不如換成床上躺着抱如何?就累不着腿了。”

顏予發覺被騙,握拳捶了懷頌卿胸口幾下,但很快被人逮住裹進掌心裏。

懷頌卿變逗弄為賣慘:“那不然還能怎麽辦?我這不是行動受限,身不由己嘛……”

顏予的确沒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索性不再理人,歪頭趴回懷頌卿的頸側。

不過沒一會兒,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就不争氣地替主人出聲投降。

懷頌卿嘴角漾出一抹寵溺笑意,扭臉湊近肩上的腦袋:

“今天金臺公館餐廳的主題是複古南洋風,給你帶了幾樣回來,之前有試過咖椰吐司嗎?”

顏予轉了轉眼珠,坦然道:“沒有。”

“猜你也沒吃過。”答案仿佛早在懷頌卿的意料之中,“算蠻有特色,但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先稍微嘗一嘗味道吧,怕你不習慣。”

顏予點頭,瞥了眼餐桌方向,正欲起身時卻被懷頌卿伸臂攔住。

“在這裏嘗就行。”

話音落地,懷頌卿便傾身向前,貼上了顏予的唇瓣。

摩挲幾個來回後,懷頌卿陡然停下。

他蹭着顏予的鼻尖,好似十分善解人意地說:“張嘴,不是要嘗味道嘛?”

顏予臉上的紅暈蔓延開來,蒸騰的熱意可與剛出爐的吐司一較高下。

但他還是依言微啓雙唇,縱容懷頌卿闖入,與其接了個薄荷味的長長濕吻。

終了,懷頌卿餍足地靠回椅背,掏出一顆餐廳贈送的口香糖塞進顏予手裏。

“不好意思呀,忘了剛吃過這個……”

懷頌卿替顏予擦去唇邊遺留的星點水漬,無賴得理直氣壯,“吐司的話,還是辛苦顏總釀自己去嘗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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