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私心典藏
私心典藏
十一月初，寧市的氣溫逐漸轉涼。
酒莊的榨季采收任務圓滿完成，進入緊鑼密鼓的釀造階段。
顏予的日常工作便是一邊端着酒杯和玻璃吸管在發酵車間裏來回穿梭不停，一邊着手籌備老藤幹紅典藏款的上市事宜。
等到他好不容易可以稍微歇口氣的時候，恰好迎來冬日的第一場雪。
清晨，顏予拎着桶走出主樓門口，慢悠悠晃蕩進果園裏。
圍牆邊那三棵桃樹的枝丫都挂滿了雪，冷不丁瞧上去像盛放的晶瑩花瓣。
顏予蹲下身，細細地将樹幹上的積雪擦掉，然後開始幫每一棵桃樹塗白。
刷到半途，他隐約聽見後方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電動輪椅聲。
顏予輕揚唇角笑笑，沒有回頭看，徑直開口問道：“這桃樹上是裝了什麽機關嗎？好像每次都能被你精準抓到呢……”
懷頌卿握住輪椅扶手的指尖微頓，靜默須臾才答了句：“比起桃樹，我更想在男朋友身上裝一個。”
聞言，顏予側過身，看向幾步開外已經數天未見的人。
他擡臂晃了晃手裏的刷子：“要不要來試一下？”
“好啊。”
懷頌卿微微颔首，操控輪椅上前。
他拿起漆桶裏的另一把滾刷，和顏予共同為餘下的樹幹塗好保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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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忙活完，顏予從地上站起來時，才猛然發覺後腰處酸痛的不得了，他禁不住把直起的身子又迅速彎了下去。
懷頌卿見狀，趕忙伸手幫顏予捶了捶，嘴上還故意調侃：“這些桃樹真是大膽，竟然敢害我的男朋友腰疼……”
話音落地，他還有模有樣地敲了兩下樹幹以示懲戒。
顏予不禁被懷頌卿糊弄小孩似的招數逗笑，哪知轉瞬之後對方就又補了句。
“顏總釀的腰，只能為他男朋友酸。”
懷頌卿将尾音刻意拖長，微揚的語調裏盡是揶揄。
顏予無奈瞪人，拎起桶便要走，卻被早有預判的懷頌卿及時拉住。
他眉梢輕挑，哄道：“我答應游凱程要代表游氏參與紅酒小鎮的投标，這幾天剛剛完成了初版設計圖，下午得回蒲城去跟項目組開個會。
幸虧，出發前趕上了這場初雪，還可以陪你吃頓火鍋再走。”
先前為了靜心畫圖紙，懷頌卿已在山上小屋獨自閉關近一周。眼下好不容易結束，他卻又要回蒲城去。
顏予反過來攥緊了對方握住自己的指節，點頭應了聲“好”。
午後，落雪未停。但好在下得并不算大，風也刮得格外輕柔。
酒莊門口，顏予在送走懷頌卿的車後，沒有立刻回屋。
而是立在原地，賞了大約一刻鐘的雪景，直到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
發信人是正在組裏拍戲的郁思琛，除了問及桃子酒的事，還借機抱怨說自己無人探班很是可憐。
顏予失笑，回複了兩條語音消息。
[是在哪裏拍攝呢？随時可以探班？]
[不遠的話，本酒莊可以提供上門送酒服務吶。]
得知郁思琛就在距離寧市西區不足一個鐘頭車程的影視基地後，顏予決定當一回臨時快遞員。
*
傍晚時分，顏予開車抵達了劇組所下榻的酒店。
因為只是特別出演，郁思琛戲份不多，此刻恰好在休息。
除去兩罐桃子酒以外，顏予還打包了幾樣東樓餐廳的特色糕點，都是上次錄節目期間見郁思琛蠻喜歡吃的。
到了房間門口，顏予擡起手還沒來得及敲，背後的屋子卻先有人走了出來。
“顏總釀？”熟悉的嗓音令顏予頗感意外，他倏地回過頭看去。
果不其然，正是伍喆沒錯。
“好久不見，伍先生。”顏予扯起唇角，維持着基本的體面。
伍喆微一挑眉，視線從顏予的面頰移至他身後的門牌號上。
“看來，顏總釀和郁先生的關系還真是相當不一般呢！”
對面非要陰陽怪氣，再不接茬就略顯不尊重了。
于是，顏予選擇實話實說：“嗯，确實比和伍先生要更投契些。”
伍喆不加掩飾地哼笑出聲，徑直轉身離開。
顏予無奈搖頭，擡手輕扣兩下門板。
郁思琛很快打開房門，說話的嗓音和屋內正在播放的樂曲一樣輕快。
“顏予哥，你來啦！”
郁思琛趕忙接過顏予拎着的東西，把人迎進了房間。
顏予依照指示在沙發上就坐，垂眸瞥了瞥面前已然擺好的各式外賣餐盒。
郁思琛拿出其中一罐桃子酒，又沖着顏予的方位晃了晃兩只玻璃杯。
“哥，你有酒，我有下酒菜喲。”
顏予笑笑，不忘提醒：“別拿錯，萬一要是把你跟杜總合釀的那罐喝掉，以後你怕就不只有下酒菜，還會有可以哭着講的故事喲。”
“哈哈，當然不會，那罐子的照片可是我的手機屏保圖。”郁思琛在茶幾對面落座，并開始幫顏予斟酒。
“這部戲的男主是伍喆？”顏予接過杯子，随口問了句。
郁思琛一頓，放下桃子酒罐。
“哥，你是碰到伍喆了？他沒講什麽晦氣話吧？”
“沒，別擔心。”
顏予避重就輕，轉而提起旁的，“倒是你，怎麽還往他的劇裏湊？”
“伍影帝會做人呗……”
郁思琛一口喝光了杯裏的酒，嗤笑出聲，“人家托經紀人主動找杜爵求和，又是認錯又是賣慘的，說這樣的負面輿論對我們兩個都有影響。杜爵也覺得我才剛入圈，沒必要樹敵太多，所以就接了對方這個特別出演的邀約。”
顏予點點頭，倒是并不擔心郁思琛會處理不好，只不過戲裏戲外這倆人怕都得時刻保持專業演員的素養了。
“對啦，顏予哥，你現在跟懷莊主進行到哪一步了？”
郁思琛再度替兩人斟滿酒，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問道。
顏予沒料到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不禁噎了一下。
“額……就都進行了吧。”
“啥？！”
郁思琛止不住驚訝，“所以，懷莊主那方面也是行的咯？”
“他只是髋關節受損，有些行動不便，別的沒影響……”
顏予話音尚未收尾，便被郁思琛截住：“好好好，看來懷莊主是很行了！”
兩個人邊喝酒邊敘舊閑聊，待散場時已是夜色沉沉。
顏予因為第二天還得巡發酵車間，所以堅持要趕回酒莊。
郁思琛勸不動，只好親自找了位熟悉的代駕，又堅持陪人到樓下，送上了車才算安心。
回到酒莊後，顏予給郁思琛報過平安，便抓緊時間洗澡睡覺了。
因為酒精的助力，他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酣甜，全然不知身在蒲城的某位懷姓莊主正因一條突然冒出的熱搜徹夜難眠。
*
第二天清早，顏予才剛從發酵車間出來，就接到了懷頌卿打來的視頻電話。
他理了理翻翹的衣領，睡眠充足的面頰映照在晨光中，更顯氣色絕佳。
接通的瞬間，顏予揚起唇角，正想開口問候時，卻瞧見了懷頌卿眼下不容忽視的烏青和他周身環繞的低氣壓。
一句“早上好”，在脫口而出前倏然轉彎，變換為“沒出什麽事吧”……
懷頌卿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少見地有點語塞。
尴尬的沉默蔓延開來，直至一道熟悉的嗓音習慣性力挽狂瀾：“小顏先生，真誠建議你在早上睜開眼巡視車間之前，可以先巡視下手機上的各個app呀。”
“嗯？我今天醒得有些晚，确實還沒來得及看……”
“小顏先生，你和郁思琛深夜幽會的熱搜可是在微博上挂了半宿啊！”
阚澤站在懷頌卿身後，将頭伸進視頻裏，偷偷沖顏予擠眉弄眼，做口型。
但奈何太過模糊，顏予辨認未果，只得實話實說。
“我就是把思琛和杜總一起釀好的桃子酒送了過去，順便探班。是傍晚思琛送我上車離開的時候，被拍到了嘛？
那有可能是蹲守的狗仔幹的，也有可能是伍喆在搞事……這種熱搜，是不是對思琛造成了比較大的影響啊？”
“身為公衆人物，承受輿論壓力是他的必修課。倒是該擔心你自己才對，網絡上那些難聽的話……”
懷頌卿終于開腔，語氣稱得上嚴肅。
“我沒關系，都是不相幹的人。”
顏予沖着懷頌卿坦誠地笑笑，轉瞬又微蹙起眉頭。
懷頌卿剛欲安慰，就聽顏予再度開口：“只不過，這個時間點多少有些浪費啊。要是趕上老藤幹紅的典藏款發售，沒準還能蹭一波熱度。”
“哈哈，我講什麽來着？！”
阚澤雙手鼓掌，笑得前仰後合，完事兒還不忘給兄弟補刀，“壞頌，我就跟你說，沒必要花錢降熱搜！看吧，小顏先生他巴不得呢！！”
“阚經理笑得這麽開朗，想必是已經有新的景觀設計方案了？”
懷頌卿悠悠轉頭，伸直左臂，掌心攤開向上，“不如拿來看看。”
阚澤一邊撇嘴翻白眼，一邊跟視頻裏的顏予揮了揮手，旋即便灰溜溜地出了辦公室的門。
“懷頌卿，你是……吃醋了嘛？”
顏予旁觀兩位摯友的內戰過後，忍俊不禁地打趣道，“那些都是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懷頌卿将手肘搭到輪椅扶手上，以指背托腮：“跟真假無關，就像我知道阚澤只是表面不正經，實際極講義氣。但這并不妨礙我在他每次貧嘴時，都想割袍斷義。”
顏予笑得眯起眼睛，确認四周無人才輕聲說道：
“懷頌卿，你吃醋的樣子很可愛。”
*
令顏予意想不到的是，在時隔一個多月以後，老藤幹紅的典藏版上市之際，竟當真如願地蹭上了這波熱度。
因郁思琛的綜藝和新劇接連開播，且都收視率頗高。所以熱衷于全方位考古的網友和趁機沖業績的各路營銷號皆兢兢業業，導致與之相關的真假爆料均時不時被拎出來讨論一番。
送上門的熱度，豈有不蹭之理。
于是，顏予迅速選定平安夜當晚，計劃在頌卿酒莊舉辦聖誕派對，同時對外宣布老藤幹紅的典藏版正式開售。
除去親朋好友，顏予還從直播間粉絲和認養葡萄藤的客戶中各抽取了十個名額，邀請其和家人參加，并報銷全部的食宿交通費用。
派對開始前一天，顏予接到了郁思琛打來的電話。
對方結束了年前的全部工作，正悶得發慌：“顏予哥，我看見杜爵收到的邀請函了。那個……我要是也去參加的話，會不會惹麻煩啊，好像是要直播？”
“哪裏會有什麽麻煩？是我們借了你的光才對！只是我有些擔心會對你的事業産生負面影響，所以就囑咐他們把兩張邀請函都發給了杜總。”
顏予放下手裏的派對流程單，對郁思琛和盤托出，“我猜你如果想來，那必定會主動跟我講。要是不方便的話，也免得你不好意思拒絕。”
“我要去！”郁思琛明顯興致高昂，語氣斬釘截鐵。
顏予柔聲應道：“好，歡迎思琛！”
平安夜當晚，各位受邀嘉賓陸續抵達東樓宴會廳。
顏予早早便站在門口迎客，攝像頭就立在他身側，實時直播派對現場。
許冉穿着一身絲絨晚禮服，貂毛披肩備顯雍容華貴。
她挽着游凱程的手臂，在顏予跟前停住，開口還是慣常的滴水不漏：“這裏布置得可真是漂亮，顏主理辛苦了！”
“游太太言重，都是我的分內事。”
顏予禮貌微笑，為兩人遞上腕帶。
“這上面有號碼，等下的抽獎環節會用到，讨個好彩。”
許冉點頭接過：“顏主理怎麽還叫我游太太？跟小卿一樣喊冉姨就好。”
未等顏予接茬，游凱程已經拉下臉來：“別磨蹭了，快進去吧。”
顏予順勢擡臂比了個“請”的手勢，緊接着從容轉身，笑着問候下一位嘉賓。
派對于晚間七點正式開始，首個環節原本是由顏予和淡嶺共同登臺，以聯名設計的酒标為切入點向在場的人和直播間的觀衆展示老藤幹紅的典藏1943系列。
可惜，前往北歐拍攝峽灣風光的淡嶺因為意外受傷不得不滞留在了當地，沒能依照約定趕回來參加活動。
得知情況後，郁思琛主動請纓。
“我來配合顏予哥吧，宣傳效果肯定也差不了的。”
顏予欣然點頭，兩人一拍即合，并肩站到宴會廳前方的舞臺之上。
郁思琛負責舉瓶展示，顏予則負責介紹典藏系列的相關情況以及背後故事。
“典藏1943，以這個年份命名，是為了致敬酒莊創始人懷增耀老莊主。
整個系列共12瓶，每只瓶身的酒标上都有一幅以駿馬為主題的攝影作品，出自優秀的風光攝影師DL之手。
‘骁騰有如此，萬裏可橫行。’
其實，葡萄酒的釀造過程又何嘗不是一種藝術創作。相信通過頌卿酒莊乃至整個寧市西區的攜手努力，亦終能如願收獲足以傳世之酒。”
顏予話音将落，臺下的阚澤便自覺攬下了領掌和叫好任務。
“那麽，接下來就請大家先安心享用美酒和美食。十二條長桌上，分別擺有代表不同月份的典藏系列和時令餐點，諸位可随意取食。稍後，我們還安排了舞會和抽獎環節，敬請期待。”
顏予和郁思琛齊齊彎腰，沖臺下深鞠一躬，爾後相伴下臺。
瞧着這一幕的阚澤劍眉輕挑，看熱鬧不怕事大地瞟了瞟身旁兩位好友。
“诶，也不怪網友們要磕糖，這倆人真是相當般配吶！”
懷頌卿和杜爵懶得搭理，默契十足地各自回複了一雙白眼。
餐後的舞會時間，郁思琛率先走到顏予面前，準備邀請其一起開舞。
豈料，顏予尚未來得及回應，旁邊的杜爵卻動作迅速地牽起郁思琛的手，出人意料地半路截了胡。
一曲舞畢，在場的所有人和直播間圍觀的衆網友，都不約而同地把關注重點轉移到了郁思琛和杜爵身上。
“這樣……沒事吧？”
顏予低聲同懷頌卿耳語，有些擔憂兩人的關系會就此公開。
“不用擔心，杜爵心裏有數。”
懷頌卿微微搖頭，轉而問道，“今晚，要不要一起回山上？”
聞言，顏予下意識地瞥了眼不遠處的游凱程夫婦。
“明早還要送客……”
懷頌卿面上卻仍是一如既往的坦蕩和理直氣壯：“沒關系，反正這次他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顏予明白自己拗不過，也舍不得跟眼前人拗，于是順從地點了頭。
*
翌日清晨，果不其然姍姍來遲的兩人，再度收獲了游凱程的鍋底臉色和許冉的火上澆油。
“小年輕就是膩歪哈，總要偷偷約會呢。”許冉挽上游凱程的手臂，語氣狀似豔羨，“老公，有點懷念我們當初熱戀的時候了！”
“冉姨說笑了，誰不知道游董和夫人雖是二婚，但一直琴瑟和鳴呢……”
懷頌卿有樣學樣，陰陽怪氣和炫耀顯擺一個不落，“顏予特意把典藏系列的發布日定在12月24號這一天，并且還為代表十二月的那瓶酒取名‘郎騎竹馬來’，算作是給我的生日紀念。
那麽，收下這份缱绻心意的我，自然是該要還禮的。”
懷頌卿說完，扭頭看向身側人。
冬日裏難得的明媚晨光落在顏予肩頭，純黑色的高領針織衫包裹住細長脖頸，更稱得他胸前的吊墜異常奪目。
近百顆寶石以完全随機的角度和形狀鑲嵌，加之層疊工藝，細膩地呈現出既寫實又精美的脈絡紋理，勾勒成為一枚熠熠璀璨的葡萄藤葉。
是還禮，亦是許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