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夜酩酊
長夜酩酊
“哦？以身相許啊？”
懷頌卿将下巴搭到顏予肩頭，語帶忻悅，“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末冬初春的風仍然透出一股凜冽寒意，不過正午時分的暖陽照在兩人側臉以及葡萄園的地壟間，倒當真有種萬物即将複蘇的生機勃勃。
靜默地曬了片刻日光，懷頌卿再度開口：“結婚有點早，不如顏主理先跟男朋友續個約吧，如何？”
顏予看向懷頌卿近在咫尺的眉眼，溺在那雙映有自己身影的深色瞳仁裏，于頃刻間便把與好友的南美之約抛諸腦後，應聲答道：“好啊。”
“嗯，等下我重新拟一份新合同。”
話音剛落，他揣在褲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人顯示是游凱程。
懷頌卿嘆口氣，按下接聽鍵，對面傳來慣常的命令語氣：“紅酒小鎮的招标公告剛剛發布了，你馬上回來游氏，着手接管項目組吧。”
“明天再過去行嗎？”懷頌卿嘗試拖延，沒直接答應。
游凱程本就稱不上親切的态度瞬間急轉直下：“你回寧市了？做事要分清輕重緩急，公司高管都等你開會呢！”
電話那頭的質問，顏予聽得真切。
他趕忙捏了捏懷頌卿的指節，又沖着對方搖頭安撫。
懷頌卿沉下臉色，但嘴上沒再反駁：“好的，我盡快回來。”
挂斷後，他同顏予額頭相貼，開口道歉：“對不起啊，只好改天再相許咯！”
“嗯，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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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予笑着晃了晃腦袋，“反正男朋友就在這裏，又不會跑。”
*
午後一點鐘，懷頌卿準時抵達游氏集團頂層辦公區。
許峻親自帶着數位高管等在門口，看似給足了懷頌卿排面。
可實際上，每句話裏均埋着釘子，恨不能字字都紮中要害：“頌卿，你這趟回來主要是為紅酒小鎮的項目幫忙。我助理最近兩天請假，所以人手有限。很多事情執行得不夠及時，可能要委屈你暫且在會客室湊活一下。”
“許總言重了，都是小事。”
懷頌卿指尖摩挲着，朝身邊人無所謂地笑笑，“能幹活就可以，畢竟能力不行的話，縱是辦公室再大，那把椅子怕是也很難坐穩。”
許峻冷哼一聲，顯然不以為意：“有沒有能力可不是光憑嘴說的，靠一時半刻的運氣約莫強撐不了多久吧，能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本事。”
“确實。”懷頌卿點頭贊許，“關于這點，我倒是和許總所見略同。”
說話間，一行人抵達會議室外。
許峻裝模作樣地為懷頌卿拉開房間門，還擡臂比了個“請”的手勢。
“請進吧，懷莊主，大家都等着呢！”
屋內，游凱程坐在主位，董事和高管們圍坐在長桌兩旁。
懷頌卿操控輪椅進入，沖着游凱程手邊的空位而去。
緊随其後的許峻揚聲開腔：“怎麽沒有提前幫懷莊主把位置上的椅子挪開？哪個員工做事這麽不細心？”
話音落地，他徑直快步上前，把靠背椅拎到角落處放下。
懷頌卿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唇角，這位的嘲弄把戲真是一如既往地沒新意。
“那麻煩許總安排個細心的員工，把項目資料發一下吧。”
懷頌卿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夾，趁機發號司令，惹得許峻氣紅臉後，他又沒事人一樣面向衆位懂事和高管：“紅酒小鎮分為設計招标和建造招标，依照目前的注資情況來看，建造這一塊淩龍和杜家都比游氏要更有話語權。所以，我們如若想分得不止一杯羹，最好從設計方面入手。”
在對面落座的許峻，聞言輕笑出聲：
“懷莊主這是失憶加上山中幽靜日子過久了吧？我們游氏雖是憑房地産起家的沒錯，但主攻的卻是居民住宅，設計一直都是游氏的短板而非強項。還什麽從設計方面入手？說得倒是簡單……
這項目可不是複興一個小小酒莊那麽容易的事，何況頌卿酒莊此番能夠聲名漸起，靠的也并非懷莊主您吧？”
“哦？”懷頌卿兩手相握，置于桌面之上，“那許總有什麽更好的建議？”
許峻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更好的談不上，畢竟事實都擺在眼前。只不過，比起空想，我更習慣萬事俱備。所以針對設計方面，已經提前與業界知名的建築師取得了聯系。
勞煩各位擡頭，看一下投影儀。這是國內目前在藝術建築方面頗有建樹的林程，除去那個屢獲大獎的匿名建築師Y.Y.以外，無人能出其右。
紅酒小鎮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建築項目，還肩負着成為城市名片的使命。選用能夠引起關注的建築師，有錦上添花的效力，相信當地政府也會考慮這一點。”
“同意。”
懷頌卿緩緩點了點頭，旋即在許峻得意的笑容裏繼續道，“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選擇第一順位的建築師呢？”
“因為請不到啊！不過，據我所知大家都請不到，所以也就沒什麽所謂了。”
懷頌卿微挑眉梢，看向對座。
他這趾高氣揚的姿态，搞得許峻滿臉莫名。
“怎麽，難不成是懷莊主的好兄弟阚經理，終于能搭上那位匿名建築師的線了？”
許峻嘴上這樣問，但他動用全部資源都沒能拿下的，斷然不信旁人可以做到。
豈料，他話剛說完，主位上始終一言不發的游凱程便接茬開了口。
“诶，哪裏需要小澤搭線……”
游凱程難得笑意開懷，指着左手邊的人對許峻講，“屢獲設計大獎的匿名建築師，這不就在你面前坐着呢嘛！”
許峻登時傻了眼，自是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好意思了，許總。從前應該就是把建築設計當成愛好在做，所以沒有對外公開過。好在如今盡管失了憶，這專業倒是一點都沒忘。”
懷頌卿扭頭看向其餘衆人，“勞煩大家将手頭的資料翻到最後，那一頁附有小鎮的初步規劃設計圖，是我與景觀設計師阚澤共同完成的。
對了，有件事還請許總放心。作為我的好兄弟，阚澤此次只是以個人名義友情助力，他的事務所并不會參與其中。”
許峻再度吃癟，徹底沒了聲。
*
另一邊，留守酒莊的顏予也終于在半月後，确定了新酒的最終調配比例。
這款酒大膽打破傳統法則，跳過了橡木桶陳釀的步驟，于葡萄脫離藤蔓的數月內即完成短暫發酵上市，旨在誠實展現當地當年的風土狀況。
“懷頌卿，我想為它取名‘今朝’，你覺得怎麽樣？”
顏予放下手裏的試管和量杯，擡眸問視頻那頭的人。
異地熱戀的他們，近來已然習慣了這種守着網線相伴的日子。
懷頌卿放下建築圖紙，揉了揉酸脹的雙眼，爾後看向屏幕裏的顏予。
“嗯，不錯，我覺得很好啊。今生今世的今，朝朝暮暮的朝。”
顏予失笑：“還以為你會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或者‘還看今朝’之類的。”
“我和你不止今朝，我們要久長。”懷頌卿目光柔柔，專注安定。
“好。”顏予心內熨帖，不由自主地應道，“等明年吧，我再來釀一款‘久長’。”
懷頌卿微微颔首，接着提議說：“那到時候，我也參與一下吧。”
顏予有些意外，但顯然求之不得，他模樣鄭重地應了聲“好啊”。
“快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懷頌卿仰靠到椅背上，晃動着僵硬的脖頸，“這段時間，辛苦男朋友。”
顏予點點頭：“我的男朋友看起來也很辛苦，早點睡吧。那先挂啦？”
“陪你回屋吧。”
等進到房間後，顏予打開燈，重新看向手機屏幕：
“我沖個澡就準備睡了，你也盡量不要熬夜，臉色看起來有點累。”
對面遲遲沒回應，顏予還以為是信號斷了，于是又開口問：
“懷頌卿？你有聽到嗎？”
這一次，懷頌卿總算接了茬，嗓音卻變得有些異樣：“可不可以等男朋友洗完澡，我們再挂斷呀？”
“啊？”
顏予面露尴尬，語氣遲疑，“我……”
“不看你，寶貝。”懷頌卿及時補充道，“把攝像頭對着牆，你看我就好。”
顏予的腦子驀地陷入卡頓，于是懵然地默許，懵然地走進了浴室。
褪去衣物後，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立在門邊洗手臺上的手機。
分明知曉懷頌卿看不到自己，可顏予仍覺手足無措，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擰動閥門，花灑啓動。溫熱蒸汽緩緩聚起，白皙膚色漸變成柔粉。
懷頌卿雖瞧不見，但嘩嘩作響的水流聲也因此被無限放大。
他牙關緊咬，下颌崩出淩厲尖角。右手寸寸下移，挪至辦公桌下。
顏予一邊塗沐浴露，一邊不受控制地望向手機屏幕，因此視頻裏懷頌卿那不斷加快頻率的動作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顏予抿住雙唇，猶豫須臾後，開始有樣學樣地照做起來。
最後的瞬間，他難耐地仰長脖頸，喃喃出聲：“哥哥……”
懷頌卿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與顏予隔着空間距離，于同一時刻墜入綿綿雲端。
水流聲戛然而止，兩人都沒說話，各自整理善後。
懷頌卿将數張濕巾齊齊丢進垃圾桶中，繼而輕嘲似地笑笑：“許峻要是知道，應該會想換間會客室了。”
顏予不解，但哪裏還有心思多問，慌忙同人告別并切斷了視頻通話。
*
陽春三月，頌卿酒莊的新酒款“今朝”順利上市。
借着老藤幹紅典藏系列獲頒金獎的熱度餘溫，“今朝”一經開售，便表現不俗。
“目前來看，銷量是遠超預期的。等過段時間口碑發酵以後，再看看需不需要調整眼下的宣傳策略。”
顏予收起報表，突然想到旁的，“對了，這個周末酒莊要出門團建，算是犒勞大家。你……有空回來嗎？”
懷頌卿聞言，眉間微蹙：“抱歉，跟阚澤約了幾個相關領導談事情，紅酒小鎮的項目馬上進入關鍵期了。”
“好，忙你的，不要緊。”
顏予揚唇笑笑，“就是別太累，感覺才一個月，你好像瘦了不少。”
懷頌卿聽話地乖乖點頭：“遵命，不過我這可能是想人想的。等這邊告一段落，我回寧市見到男朋友，約莫很快就會心寬體胖了。”
“誇張，明明每天都有見吶。”
“那能一樣嘛？！看得見摸不着，是更大的折磨啊……”
顏予在說膩歪話方面從來是無法同懷頌卿相較的，但親近久了總歸也有所進步。他無奈地睨着手機屏幕，表面嗔怪實則縱容地講：“加油吧，早點結束工作回來，男朋友躺平任摸。”
不等懷頌卿再開口，顏予便率先切斷視頻，羞怯的紅暈只一瞬就爬上耳尖。
*
頌卿酒莊的團建地選在了臨近的榆市定縣，坐上大巴車的虞棟棟仍對此頗有微詞：“顏總釀真是玩文字游戲的高手，這也算出省了是吧？”
“不然呢？你就說出沒出？”
顏予彈了下鄰座虞棟棟的額頭，“再說了，年前的柏林是誰去的？出國還不如出省是吧？”
虞棟棟捏着手裏的Haribo鑰匙扣，改口比變臉還快：“咳，顏顏最好啦！你怎麽知道我超愛定縣的？！”
顏予任由好友将腦袋搭到自己肩膀上，他也仰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起來。
抵達定縣的沙地森林公園後，顏予組織大家以諸如蒙眼戰士、撕名牌和動感騎行等游戲開場，完成了最初的破冰行動。
午後，一行人徒步到距離不遠的當地農家院體驗垂釣和特色美食。
晚間則留宿山腳下的創意空間，老板為擺脫季節限制，別具匠心地将室外露營環境逐一遷移到了室內。
天幕、各種氛圍感裝飾，甚至圍爐煮茶以及無煙烤肉等設備樣樣齊全。
每個人都覺得此行很是盡興，虞棟棟的手動點贊也比出發時要真誠了許多。
深夜散場後，顏予鑽入帳篷內準備睡覺時，意外接到了懷頌卿的來電。
他按下接聽鍵，沒來得及張口，對面便傳來囫囵不清的呼喚。
顏予聞聲頓在原地，難以置信般又把手機聽筒更貼近了些。
那頭疑似醉酒的懷頌卿，很快就極為貼心地再度喊道：“要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