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失憶為假
失憶為假
“要要……”
懷頌卿醉得幾近不省人事,嘴裏喃喃重複着,“我想……要要……”
“要?究竟想要什麽,你倒是說啊!”
阚澤簡直無語,這位難得醉一遭,咋還變複讀機了,“壞頌,咱先回家,然後我再給你找行不行?”
顏予總算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沖着視頻裏的人緩緩開口道:“麻煩阚經理給個地址,我等下過去照顧他,剛好今天酒莊的團建地離蒲城不遠。”
“現在有點晚了,小顏先生要不還是別折騰啦。”
阚澤話音剛落,就被輪椅上亂晃的懷頌卿揚起手一巴掌招呼到臉上,他于是不得不咬着牙改了說辭。
“那麽,辛苦小顏先生跑一趟……”
“嗯,香缇瀾溪是吧?把具體的門牌號發我微信就好。”
顏予邊說話邊起身走出室內營地,緊接着他找到老板租用了一輛店裏的商務車,爾後便直奔蒲城。
*
臨近午夜時分,顏予抵達懷頌卿所住的酒店式公寓。
阚澤應是事先知會過大堂,所以值班保安并未多問,還很是熱情地引領他上了電梯,又幫忙按下頂層鍵。
來到房間門口,顏予輸入懷頌卿曾跟他提過一次的密碼,順利進去屋內。
“小顏先生,你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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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澤聽見聲響,走出卧室迎人,同時不忘八卦,“咦,知道密碼呀?剛才問地址,我還以為你沒來過呢!”
“确實沒來過,密碼是先前約定一起回公寓過年時,他告訴我的。”
顏予脫掉外套,繼續道,“懷頌卿……怎麽樣了?”
“消停不少,床上躺着呢。就是嘴裏一直嘟囔着要要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什麽……”
阚澤一副蹙眉不解的模樣,顯然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顏予也沒多作解釋,只說:“阚經理回去休息吧,這邊有我在就好。等他明早酒醒後,我再走。”
“壞頌有小顏先生照顧,我自然就沒有留下的必要啦。”
阚澤言行合一,說完這話時,他已經拎起大衣、穿好鞋子,甚至有一只腳都踏出公寓門口了。
“走了哈,辛苦顏總釀!”
顏予笑着搖了搖頭,跟阚澤道別。
電子鎖發出閉合後的提示音,屋內重新歸于安靜。
顏予掃視了一圈眼前的客廳,仍舊是熟悉的極簡風格。不過這裏以清冷的灰白為主,與酒莊和山頂小屋選用的暖調奶油色不同。
卧室的門沒關,隐隐傳出懷頌卿的兩聲呼喚:“要要……”
顏予調轉腳步,走了過去。
懷頌卿仰面躺在床上,無意識般重複着那兩個字。
顏予立在原地踟躇半晌,直到懷頌卿好似有些難受地扯弄起領帶時,才終于擡起腿朝床邊而去。
他俯身替懷頌卿将領帶解了下來,又着手幫其脫掉襯衫和西褲。
因為周遭沒有擺放睡衣,于是只得暫且把人塞回被子裏。
顏予直起身子,視線于屋內來回逡巡,終于在靠近陽臺處找見一扇門。
他上前試探性地推開,裏面是個U型衣帽間,原木色的櫃子鋪滿三面牆壁。不同衣物按季節分別懸挂,透過玻璃櫃門便可一目了然。
沒看到有睡衣,所以顏予不得不依次打開衣櫃下方的抽屜尋找。在接連撞見了兩回非禮勿視的底褲後,總算在最右側那一列翻出目标。
顏予也沒心思再細挑,随意拿起放在上面的一套。但因為莫名心虛導致他原路返回時,手上的睡衣不小心将擺在配飾櫃上的文件夾掃掉了。
真的是越慌越亂,顏予不禁有些懊惱。他趕忙蹲下身去撿,卻震驚地瞅見了散落在地面上的幾張照片。
有五朔節的巨型花柱,有開普角岩石之上的燈塔,還有南美洲的中央山谷和斑斓城鎮……
重點是每一幅畫面裏,都有他那渾然不覺的身影。
顏予拾起照片,又去整理同時掉出的幾頁紙。見過那些不知何時的偷拍後,他實在很難不去好奇字裏行間的內容。
顏予快速地翻閱浏覽了一遍,除去有關他工作日常的彙報,還有那枚四字印的買賣合同。
原來,懷頌卿非但沒有忘記過從前種種,甚至連分別這些的年裏,也始終對他的事了若指掌。
比起憤怒,顏予更覺疑惑。
既然不惜派人跟蹤調查,為什麽當初又那樣決絕無情呢……
想辦法替他尋回四字印,關注了解他的動态,可能是出于愧疚。
而今選擇接納他的愛意,沒準是因為感動,抑或是憐憫。
至于對他隐瞞未失憶的真相,或許還是不夠信任吧……
顏予真正想不通的是六年前懷頌卿将他推開的緣由,本來一直以為是自己暗戀敗露,招致的厭惡。
可現下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沒等顏予思考出個所以然來,卧室內便又傳出懷頌卿的喃喃自語。
他倏然緩過神來,抓緊把文件和照片理好,放至原處。
再度回到床邊,顏予盯着懷頌卿的醉臉瞧了半晌,爾後沉默地替人把睡衣換上後,便打算到客廳裏去。
哪知,準備走時卻被睡意朦胧的懷頌卿擡手扯住了衣袖。
顏予嘗試掙脫,可只要他一動,床上的人就眉頭緊皺。
僵持對峙片刻,終究是清醒的人不得不先認輸。
顏予拍了拍懷頌卿的手背,無奈地開口安撫道:“不走了,睡吧。”
說完,他順勢坐到了床邊的地板上。
熨帖的暖意逐漸從腳底蔓延全身,困倦疲乏也随之加倍顯現。
不知不覺中,顏予的意識開始混沌起來,上下眼皮迫不及待地想要集合。
等他再度轉醒的時候,窗外已然是天光大亮。
睜開眼前,顏予習慣性地捏了捏手裏的被角,觸感卻意外陌生。
他仍陷在懵然中,又确認似地來回摩挲兩下,發覺是帶着溫度的皮膚。
理智倏地回籠,伏在床邊坐着睡了一夜的顏予,慌忙直起身來。
酸痛的脖頸令他動作卡頓,沒等伸手去揉,便被人搶先一步。
懷頌卿将指節放置于顏予的頸椎兩側,開始慢慢揉捏起來。
顏予的視線寸寸上移,從被自己攥住的指尖,挪到身前人的面頰。他坐在地板上,以仰視的角度望向懷頌卿。
“對不起啊。”懷頌卿的拇指蹭了蹭顏予的虎口,“害你坐在地上睡。”
“沒事,地熱挺舒服的,我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顏予答完,就又看回自己被攥住的指節,凝視半晌才抽出。
“項目還順利嗎?總要應酬?”
顏予制止了懷頌卿按摩的動作,試着站起身時,多餘的情緒已經盡數收斂。
懷頌卿拽過顏予的手腕,把人拉到床上坐下:“都還挺順利的,應酬确實難免,但其實大部分都被阚澤擋掉了。
昨天是我媽媽的生日,從墓地回來就到了酒桌,所以有點沒控制住。害男朋友擔心啦,對不起。”
顏予搖搖頭,主動伸開手臂搭到懷頌卿肩頭,旋即俯身向前将人抱住。
兩人沉默相擁,直至被某人咕咕作響的肚子叫聲打破。
懷頌卿笑笑,揉了揉顏予的頭發。
“走吧,先去吃早飯。恰好冰箱裏還有昨天阿姨包好的馄饨,餡料是香菇雞肉,剛巧你喜歡。”
很快,馄饨下鍋。
待撈出後倒入速溶的紫菜湯中,一頓簡單的早飯就完成了。
懷頌卿和顏予隔着餐桌相對而坐,邊吃邊聊日常。
“今年的新酒,是不是要準備報名參加北美賽啦?”
“嗯,過兩天就差不多該把酒樣寄出了。為了方便國內各大酒莊更好地參與國際賽事,最近京市特地成立了機構,專門負責托運事宜。”
“那确實能省些麻煩,挺好。”
懷頌卿微微颔首,“等下是要回團建的營地還是回酒莊啊?走之前能不能先跟男朋友把續約合同簽啦?”
聞言,顏予沒有立即應聲,面上亦流露出猶豫。
就在懷頌卿眉間漸蹙,想要發問的當口,突兀的鈴聲響了起來。
顏予有些遲疑地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好友森奇。
他按下接聽鍵,開口“喂”了聲。
那頭的森奇還是一貫的語調高飄,情緒激昂:
“阿顏,阿顏,快猜猜我在哪兒?”
顏予隐隐聽到對面背景音裏的航班播報,瞬時一驚:“你來寧市了?”
簡短聊了幾句後,他挂斷電話,轉而對懷頌卿說道:
“那個,森奇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位釀酒師。他剛到寧市機場了,我得去接一下……”
懷頌卿靜默須臾,終是沒有多問。
“嗯,開車小心。朋友難得過來看你,好好玩一玩,工作的事可以交給你放心的人去做。”
顏予點點頭,顧不上會不會惹對方懷疑,便倉皇道別離開。
*
當天午後,顏予同獨自逛吃半天的森奇在西區廣場會合,然後一起回到酒莊。
他們抵達門口時,碰巧和團建歸來的大部隊遇上。
虞棟棟興奮地跳下車,奔向兩人。
“顏顏,昨晚你一個人跑去哪裏了?你身邊這位是……”
“你就是阿顏的高中同學虞棟棟吧?”
森奇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主動地伸出手,“我是他大學同學,森奇。”
虞棟棟恍然大悟,欣喜地與森奇握了握手:“哦,原來是你。之前聽說你在國外,這一趟是來旅游嗎?”
“算是吧。”森奇瞧着不遠處陸續下車的人,沒有多作解釋。
倒是林軒沒什麽顧忌地盯着三人所在的方位,俨然十分好奇的模樣。
顏予沒有理會,跟虞棟棟交代了兩句,便帶着森奇去了主樓客房。
放好行李後,森奇問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阿顏,你是不打算離開這裏了對嗎?跟那個懷莊主續約了?”
“還沒。”
顏予嘆了口氣,眼光飄向窗外,“等有空跟你細說吧。”
森奇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去,瞅見樓前空地上有個仍朝這邊張望的人:“那是你們酒莊員工,還是商業間諜?剛才我們進門的時候,他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拍了,是吧?”
顏予哼笑出聲,轉過身背靠着窗臺邊沿:“嗯,約莫是要拿着去邀功的。”
“就這樣放任不管,沒關系嗎?”森奇面露擔憂,悄聲問道。
“沒關系,總要給人家一個表現的機會不是……”
顏予的語氣平靜無波,轉而說,“你想想晚上要吃什麽吧,我們東樓餐廳大廚的手藝相當不錯的。”
森奇眯眼睨着顏予的神色,分明瞧出一股想刀人的狠厲。
深知好友脾性的森奇,敏銳地覺出幾分不尋常來,于是他答非所問地回了句。
“阿顏,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