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遠處吹來冰涼的雪風。

溫楠坐在路邊青石板,裹緊身上的羽絨服,将半張臉藏在圍巾裏。聽到輕微的聲音,回過頭看到方書哲舉着手機,還沒說話,又聽到快門的聲音。

方書哲偷拍被抓個正着,也不心虛,說道:“你看,把你拍的這麽漂亮,不收你錢了。”

溫楠氣哼哼:“還想收錢?沒讓你付錢就不錯了。”

方書哲把照片發給溫楠,順口問:“新的一年有什麽計劃?”

溫楠停下刷朋友圈的手指,認真地說:“賺錢,存錢,帶阿寶跟你們玩。”

“誰不知道你喜歡賺錢?我是說你騙家裏有男朋友的事。”

“就說條件談崩了吧。”

方書哲側過頭看她:“如果你爸媽為了讓你結婚放寬要求怎麽辦?”

“不太可能,他們的準則是面子大過天,排面不能比別人少,也不能在男方面前矮一截。”溫楠的手指滑過屏幕,想起舊手機沒再開機,不知道他有沒有回過電話?

方書哲說:“小楠,你不應該撒謊的,不能因為害怕正面沖突就一直被動承受攻擊。”

溫楠垂下眼眸,方書哲說的沒錯,她畏懼親近之人猙獰着臉口不擇言,潛意識逃避爺爺奶奶争吵的可怕場面。

污穢的咒罵上牽連父母,下牽連子女。雞飛狗跳,一地狼藉。

她都不願意再想起。

“我意識到了不對,但是我太需要一段平靜的生活恢複力氣。這個謊言維持不了多久,過完年我就解決。”

“做好該做的事就行,把你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不要管他們接受不接受。”

“好。”

她繼續刷朋友圈,電量顯示剩下百分之十,她摸了下口袋,沒帶充電寶。

不知道從哪裏飄來音樂聲,隐隐約約。溫楠側耳傾聽,聽不清歌詞,旋律像是一首情歌,和喜慶的節日格格不入,倒是和他們之間流轉的悲傷寂寞挺符合。

“那你呢?新的一年有什麽計劃?”

“升職加薪。”他回答的倒是快。

溫楠裹緊羽絨服,盯着眼前的水流:“老方,新的一年,我希望你能遇到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人。”

方書哲的目光停在水面倒映的輪廓,不說話了。

羽絨服寬大的帽子将溫楠的腦袋蓋得嚴嚴實實,額頭頂在膝蓋,雙手縮在袖子裏環住小腿。

“小楠?”他輕拍她,沒反應。

方書哲挪開兩人中間的酒瓶酒杯,緊挨着,輕攬她的肩膀。

她擡頭,一臉懵:“幹嘛?”

方書哲松開手,“怕你喝多了一頭紮進水裏。明天的熱搜就是某年輕女性除夕夜醉酒摔進水渠或者某年輕女性因受情傷除夕夜跳水渠。”

“滾。誰想不開了,大過年的能不能說點吉利話?”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溫楠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遞過去,“就等你這句話。六八八,圖個吉利。”

“你真準備了啊?”方書哲驚喜接過,“畢業後再也沒有收到過壓歲錢,太難得了,回頭用相框裱起來挂牆上。現在先拍照發群裏炫耀,讓蘇宇晨嫉妒嫉妒。”

“用微信發壓歲錢總覺得缺了點節日的喜慶,紅包封着更有除夕的氛圍感。讓你占個便宜,誰讓我今年身邊只有你。”

“以後每年除夕給我來一個紅包。”

“想得美。”溫楠跺跺沒有知覺的腳,又甩甩手:“走吧,回去睡覺。太冷了,不守歲了。”

方書哲送她回客棧,她沒拒絕,也沒辦法拒絕,手機的電量撐不了多久,沒有方書哲帶路,她找不到回客棧的路。

“要不定個房間睡這裏?”溫楠站在客棧門口連打兩個哈欠。

“我不困,剛好走一走。”

“好吧,我估計得睡到下午。”

“我下午給你打電話,早點休息。”

“路上小心。”

溫楠回到房間沖了一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寒意躺進被窩。

黑暗中,她忽然從床上坐起來,擰開床頭燈,打開包包翻找。橘黃色的燈光下,她手中動作一頓,想起舊手機留在了家裏。

她點了一支煙,緩緩坐下。

在一起那幾年的年三十她總是從早忙到晚,貼對聯,換燈籠,幫忙準備年夜飯。忙裏偷閑地掏出手機,十幾條未讀消息,大部分是李謙揚發的搞笑版我想你表情包,後面跟着吃了什麽,收了什麽禮品,一個個拍照發給她,問她看上哪個?

每年除夕夜的晚上,兩人都在電話裏等待新年的倒計時,跟對方說新年快樂。

好久沒跟他說過新年快樂了。

好想跟他說一聲新年快樂。

她摁下心裏的沖動,鑽回被窩,又一次夢見他,恍惚聽見了破碎的玻璃聲。

高二,第一次輪到她值日。她彎腰掃地不小心碰到李謙揚的擋書板,豎放的課本随着擋書板的移位一本本倒下,碰到水杯,一并摔在地板。

慌亂中她的手只抓住了一本書。

正是晚餐時間,除了當天值日的她和同桌,教室裏剩下寥寥幾人。

杯子的主人恰好也在,伸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慌忙蹲下,一邊在碎玻璃裏搶救未被打濕的課本,一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本正經地回:“沒關系。”

他們的第一次對話。也是她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蹲在她面前,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受到驚吓,迅速甩開,蹙起眉頭,警惕地看着他。

他指着地上說:“碎玻璃很鋒利,別用手,我來撿。”

周圍空氣靜滞,兩人都有些尴尬,沒再講話。

第二天,溫楠買了個類似的杯子洗幹淨放到他的課桌子上。杯子下壓了張紙條:很抱歉沒找到一樣的。杯子洗過,可直接用。

後來,李謙揚說那天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

她小聲解釋不喜歡陌生人觸碰。

往下一瞧,兩只手在課桌下偷偷牽在一起。

溫楠瞥見他的桌面又是亂糟糟,忍不住幫他整理。

他看着她笑,“當時你像現在站在旁邊用紙巾擦幹打濕的課本,我快緊張死了。”

“我那會兒還想完蛋了,估計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又是道歉又是賠杯子,你還一臉不高興。我跑了好幾家店都沒找到一模一樣的杯子。”

“不管怎麽樣我都高興,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不是送,是賠!”

“我說是送就是送。”

人們好像特別喜歡賦予生活中的一些東西在愛情裏彰顯特殊的意義。就好比不同的花有不用的花語,恰好的數字代表內心的浪漫,杯子寓意為一輩子。

溫楠從前覺得俗氣,如今也懷疑是不是開始就預示了結局會像碎了一地的杯子。

覆水難收。

睡夢中聽到鈴聲,溫楠費了大勁才睜開眼,冰涼的觸感,伸手一摸,枕頭濕透,臉上還有殘餘的淚水。

手機不停的響,她随手抹掉淚水,接通電話。

“趕緊起來,我在庭院等你,帶你去吃晚飯。”

“馬上。”溫楠挂了電話,眼皮耷拉着睜不開。

她很貪睡,可真正能讓她睡到自然醒的機會卻很少。

初中到高中六年,在學校被五點五十分的起床鈴聲叫醒,回到家被爺爺奶奶定時的大嗓門叫醒,暑假和父母住,他們上班前一定會把她叫醒。

這是他們家的傳統,從爺爺奶奶到父母,他們起床了,她絕對不可能再睡。她不起床,他們不會罷休。

大學四年有機會她就會睡到自然醒,李謙揚調侃她不應該叫溫楠,應該叫起床楠。

工作後,溫楠完全靠着最實際的誘惑支撐她日複一日的準時準點起床上班。當然,有了狗子以後通通靠邊站,每個休息日都自覺起床遛完狗再睡回籠覺。

方書哲打完第三個電話,過了十五分鐘,溫楠素面朝天的出現。

“你到底是花錢來睡覺的還是來玩的啊?”

“旅行就是放松,要求那麽多幹嘛?”

“是放松,不是睡覺。”方書哲站起來,“走,吃飯去。帶你吃正宗的本地菜。”

“睡了一天也不覺得餓,我還以為能把肚子空出來,多吃點。”

“你是應該多吃一點,瘦得跟難民似的。”

溫楠跟在後面,哈欠連連,順帶剜了他一眼:“我今天會多吃一碗飯,保持身材這種事回去再堅持。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能浪費機票錢。”

方書哲回頭看着她,停下腳步,無聲地笑。

可不就是看穿你但偏不點破你的意思。

這種時候氣勢不能有半點萎縮,溫楠擡了擡下巴:“不相信我的話?”

“沒有,你說的每個字我都相信。”

“那你笑屁啊。”

方書哲推着她往前走:“笑你有的吃還磨磨蹭蹭!以前聽到美食健步如飛的嘴饞樣哪兒去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年輕,吃東西不節制也長不胖。

溫楠跟着方書哲穿過當地的市場,在一家入耳都是本地話的店鋪前坐下點菜,在菜單上勾了又勾,貫徹不能浪費機票錢的原則。

晚上分別,方書哲又一次提醒她早睡早起。她嘴上說知道了,第二天早上心安理得睡過了頭。

“老方,我是出來玩,不是出來上班。”這是溫楠被方書哲的奪命連環電話叫醒後小聲的反抗。第一個來電太準時,她底氣不足。

方書哲:“你上班是九點半起床?”

她小聲嘀咕:上班賺錢,現在花錢,能一樣嗎?

溫楠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衣服,抹上保濕防曬,拿上帽子和書包全副武裝的出現在方書哲面前讨好地笑:“我快吧。”

“确實很快,說好九點出門,遲了四十分鐘。”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以後再來玩啊?行程安排這麽早,想讓我一次性把所有地方玩個遍?”她倒打一耙。

方書哲語塞,拿她無可奈何。

“我請客賠罪,一會兒随便吃。”她拍了拍他,“別生氣,氣飽了怎麽坑我?”

溫楠用力一拍,把方書哲極力守住的防線拍的灰飛煙滅,連聲辯解:“被你氣笑的!”

當然啦,第二天溫楠按時醒來。

這一次方書哲過了約定時間還沒來電話。

“怎麽回事?你遲到了。”電話那頭一接通,她先聲讨。

“起來了?”方書哲詫異,“你不是想多睡一會兒嗎?”

哦,是沒默契的兩人。

沒默契的兩人最後按照一開始約定的時間出發,因為溫楠發現了一個很好的補覺地點----車上。

方書哲比她更善于發現拍照的地方,她完全不擔心錯過風景。關于這點,她毫不吝啬地分享在群裏,加上方書哲分享的照片,蘇宇晨和璐璐哀嚎下次無論如何也要帶上他們。

在方書哲五星級服務的帶領下,溫楠以一個老年人跟團游的方式走完全程,上車睡覺,停車拍照,景點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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