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溫楠記得後來兩人回學校,他背着她走了一路。
“明天早上就走嗎?”李謙揚忽然開口。
這幾年過的好嗎?
發生什麽事了?
.......
是不是遇到了麻煩?多年不見,應該沒忘記他是念什麽專業的吧?
他最終選了一個不痛不癢的作為開端。
“嗯。”
沉默。
“身體還好嗎?”
溫楠僵了下,說:“挺好的。”
沉默。
“你怎麽一個人在外地過年?”
溫楠無聲地罵謝凡,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清楚謝凡一定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只是沒想到這麽點小事也吐了出來。
“為了睡懶覺。”
李謙揚停下腳步,她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吧,指望他會相信?
溫楠突然覺得問他要不要一起走走是個錯誤的決定,不是在沉默就是在尬聊,心裏越來越重的失落拽着她緩慢往下墜。
“去年回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邱秋說你找我有事。”頓了頓,李謙揚才說,“我看到你上車離開。”
她确實是這樣跟邱秋說的。
溫楠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串珠,視線望着前方找不到焦點,她的信念在那個被壓垮的夜裏分崩離析,狼狽的想見又不敢見他。
長久的空白。
她垂下手,收回視線,淡聲說:“沒事了。”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他說,“我給你回了電話。”
他回過電話,她現在才知道。但,都過去了。
“我喝多了,就當我沒給你打過電話。”
“為什麽?”他的神色黯淡了幾分。
無人回應。
他阖了阖眼,平靜地重複,“為什麽?”
聲音很輕,聽不出他有什麽情緒,一字一句壓在心頭。溫楠心緒混亂,這場景一如當年,他在等一個解釋,而自己呢,難以啓齒,因為那該死的自尊心。
她低下頭:“對不起。”
終究,不管怎麽做都傷害到了他。到底是因為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還是因為太愛他,如今也分不清。
“在一起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有......”
......殘忍的一面。
他依舊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眼前的人垂着頭,雙肩微微塌陷,身側的手攥成一團。
他郁郁地移開視線,心中五味雜陳。從前她道歉的時候喜歡耍賴,腦袋蹭着他的胸口,厚着臉皮誇自己,“不要生氣了。知道嗎?生氣會讓人變老變醜,你也不想被人誤會鮮花插在牛糞上吧。”
她不再像當年掩着笑意道歉,而是站在他對面正色地說:“分手的事沒有跟你當面談是我做的不對,我知道說再多的對不起都彌補不了我不負責任的行為,但我還是想鄭重跟你說一聲抱歉。”
面談分手?
李謙揚看着她,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動搖過分手的決心。他的胸口堵的慌,不再看她,“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持續地沉默。
他忽然想起謝師宴結束後,她明明是醉了,卻拉着他一路小跑來到這裏,步伐堅定。
他早已記不起當時的夜色,只記得她鄭重說:“之前在這裏拒絕了你,今天我要把這裏帶給你的不快樂通通消滅掉。”
他被逗笑,問:“你要變身成美少女戰士嗎?”
她沒有變成美少女戰士,卸去了所有的保護殼,向他打開了心裏的最後一道門,攤開了自己的軟肋,柔軟又脆弱。
她擡頭,眼睛通紅,“一直以來我的委屈都沒有人替我做主,所以,我習慣降低存在感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讨厭別人的同情,喜歡掩藏壞情緒。我也不會撒嬌粘人,不會表達,就連邱秋爸爸問我一句想吃什麽,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應,笨拙的很。”
深夜的濱江路,他聽見身後的流水聲,緩慢而深沉。然後聽得她一字一句鄭重地說:“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你。”
她沒有別人口中的熱戀期,不會粘着他,總是和邱秋形影不離。如果不是她常常對着自己紅着臉,很難察覺到她的喜歡。
他被她散發的強烈情感撼動。她是一個內斂的人,卻在那天夜裏對他展示了最真實的內心。
李謙揚自嘲地笑了下,這個地方,這個位置,真是一個大悲大喜之處。
“我不要你的道歉。”他要一個答案,她欠他的答案。
李謙揚轉身,餘光看到地上的影子幾秒後慢慢拖動,他放緩腳步,她也放慢腳步,一前一後,保持剛好的距離。
過馬路,李謙揚停下來,溫楠不明所以停在原地。
他看她臉上的疑惑,明白她不記得。也是,分開六年了,比在一起的時間更長。
溫楠想起來了,她的學校門口沒有紅綠燈,從公交車上下來需要橫穿一條馬路到學校門口,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總是遠遠的就長按喇叭,猛加速度,她被吓過多次。
後來,經過沒有紅路燈馬路時條件反射的提着心,只要李謙揚在身邊,她都會緊緊挽着他的手,貼着他碎碎念這些司機怎麽老是看到人就猛踩油門加速?
溫楠上前和他并排,默默地說:“這些年榕寧市很少沒有紅綠燈的馬路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知道。”
又是漫長的安靜。
“我也在榕寧市。”
溫楠從鼻腔裏悶悶地發了一個嗯的音,“很晚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李謙揚沒吭聲。
溫楠也沒再說話。
她努力了,分開這麽多年,橫在中間的隔閡,誰也跨不過。
剩下的路程都在安靜中度過,直到KTV門口,李謙揚停下腳步看了眼她放煙的口袋,“身體不好,少抽一點。”
溫楠沒想到他接受的這麽快。轉念一想,說到底抽煙這件事和他的關系也不是很大。他沒有理由計較,自己也沒必要心虛。
她點點頭。
一前一後穿過明亮的大廳,長長走廊裏飄着各個包房裏滲出的情歌觸動心弦。
溫楠擡頭看着前方的背影,想起謝凡說的話,酸楚就這麽翻湧起來。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伸出去拉住了他的手指。她忽然很想告訴他,告訴他這些年很想他,很不開心,很累,生了一場病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
他的指尖僵硬,幾乎是立即轉過身,臉上怔怔的。看到她泛紅的眼眶,呼吸不由一窒,彎起手指握緊她的。
她張了張口,所有的話哽在喉嚨裏。
有醉醺醺的人從不遠處走來,大聲嚷我沒醉。
溫楠回過神,心顫抖了一下,手也縮回來,低下頭,搖了搖頭。
回到包廂,兩人選了沙發的兩端坐下。
李謙揚看她,臉色除了比較蒼白之外看不出什麽。
謝凡挑起了話題,“溫楠,這麽遠回來沒喝酒也沒怎麽吃東西,我心裏過意不去。”
她應:“我不介意折現補償。”
“談錢多見外啊。這樣吧,我吃點虧,不能陪吃陪喝,當個陪聊綽綽有餘。”
溫楠掃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都說吃虧是福,看你這一身福相,平時吃了不少虧吧。”
謝凡:“嘴真損!”
溫楠在随身包摸到一板胃藥,偷偷剝了一顆,塞進嘴裏,拿過桌上的水,擰着瓶蓋,掌心發紅了也紋絲不動,又放回去,打算幹嚼咽下去。
李謙揚看見她偷摸往嘴裏塞東西,他拿過水,擰開,遞過去。
她接過:“謝謝。”
他往回縮的手頓了下,生疏又客氣的語氣揪緊了他的心。
氣氛有些尴尬,聊天內容很有默契地避開愛情,婚姻之類的話題。
溫楠察覺到一道目光時不時停在自己身上,心神不穩,垂着眼走神了幾次,而且開始犯困,困到她想直接躺下來睡覺。換做以前聚會,她一困就躺在椅子上休息。
溫楠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次,又去洗手間洗臉清醒。
從洗手間出來,脫了外套,卷在手裏,回到位置上靠着邱秋,硬撐着眼皮。
邱秋看了她一眼:“怎麽一股煙味?”
溫楠沒在他們面前抽過煙,平時抽的很少,沒幾個人知道她會抽煙。
第一次抽煙是她搬出城中村的那年,一個普通周五,下班路上接到鄒麗娟的訴苦電話。訴苦的內容一塵不變,訴苦完将親戚介紹的男生的微信推給她,強調人家條件好,好好相處。
她心煩意亂走進街邊的便利店,看到擺在櫃子上的煙,随手要了一包,很快就适應了刺鼻煙味。
溫楠靠在邱秋身上強撐着眼皮,一聽這話飛快地看了眼李謙揚,視線相交,慌忙垂下眼:“可能是洗手間不太通風,剛在裏面待了會兒身上染到了。”
她意識到自己開始胡謅,一個秘密靠一個謊言來遮蓋。
邱秋剜了眼謝凡:“你就不能忍一忍?”
“你什麽時候見我進去抽煙了?”謝凡指向李謙揚,“他不讓我在室內抽,要求我煙味散了才能進來,我怎麽可能去洗手間抽!”
溫楠心虛地低着頭。
“不是你還有誰?”
“我怎麽沒聞到,鍋不要亂甩。肯定是你鼻子出了問題!”
“我鼻子超靈,不可能聞錯。”
眼看着兩人之間不合的八字又要開始鬥氣,按照以往慣例鬥争只會升級。溫楠頭大,不得不出來滅火,“不是他。”
邱秋不明就裏看了她一眼。
“是我。”她不自在地理理頭發:“你冤枉他了。”
“啊?”
“你?”
兩人異口同聲。
謝凡傻眼了,又機械版轉頭看了眼李謙揚。
怎麽回事?他怎麽不驚訝?
邱秋也張大嘴巴看着她。
也難怪他們會如此驚訝,實在是溫楠以前表現的太乖了。
一陣死寂。
氣氛上的死寂,還有被圍觀的尴尬。
“那什麽,就偶爾.....”溫楠抿了一小口水,涼意爬上腦袋,清醒了些許,在寂靜的氣氛中開口:“真的很偶爾。”
“等一下,我還沒緩過來。”邱秋震驚地盯着她,“你是說是你?”
“嗯。這兩天比較累,所以才......”
邱秋揮了下手,打斷她:“你?多久的事?”
溫楠的眼神無處安放:“前......兩三年前吧,不太記得了。”
“.......”
“兩三年?!藏太深了吧!”謝凡瞪着眼,“坦白從寬!趁早交代還藏了什麽秘密!”
溫楠晃了下神:“沒有了。”
邱秋站起來,坐到沙發另一端,“好好反省下還有什麽沒說!”她今天才發現自己對溫楠的生活一無所知,每次都用挺好的敷衍自己,這十幾年的朋友做得太委屈了。
溫楠自知理虧,當年一團亂的情況之下連她也沒再聯系,後來也沒跟她解釋為什麽消失這麽久?每次還用挺好的回應她的擔心和關心。她頂着笑臉坐到邱秋旁邊,雙手環住她:“別生氣了。”
“我沒生氣,我憋屈。”她偏開頭。
溫楠又捏着她肉嘟嘟的臉:“生氣老的快,別跟自己過不去啊。”
邱秋不說話。
溫楠伸手扯她。
“幹嘛?都說沒生氣啊。”邱秋回過頭。
“洗手間,去不去?”她問。
學生時代,她們友情的體現方式之一就是手挽手走在在教室和洗手間之間的那段路上。
邱秋跟着她起身。
謝凡:“要說悄悄話了?大家都是老熟人,說出來一起聽啊。”
沒人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