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時間剛過六點,手機準時響起。
溫楠躲到樓下角落接起電話,“加班,有事快說。”
溫勤:“又加班?你自己還是要多休息,注意身體。”
溫楠懶得聽她的寒暄,問道:“找我什麽事?”
“這次介紹給你的男生,絕對靠譜,條件很好,你主動點。”
“我哪有時間,晚上加班,周末工作。”
“錢永遠賺不完。有個人互相照應總比無依無靠來的強。”
她嗯了聲,淡聲問:“她的身體有沒有好點兒?”
溫勤據實告知:“精神不太好,總說累,最近都是我和你姐夫輪流回家做晚飯。”
溫楠問她:“怎麽不讓你婆婆幫忙帶孩子?天天正是好動的年紀,她生病需要休息。”
溫勤說:“我婆婆來了沒地方住,媽不願意去嘉禾市,也不願意回老家,去嘉禾市要照顧爸,回老家要照顧奶奶,她寧願跟我住。”
這一點溫楠了解,鄒麗娟對奶奶怨念深重,不可能回老家照顧。她和溫林生三觀一致,但溫林生在家只管動嘴指揮,不愛動手。幾十年的婚姻生活,她心中也積累了一絲怨言。
這些家長裏短溫楠不關心,只說:“我買了一些營養品,給她補蛋白質和維生素,過兩天能到,按照說明給她吃。”
“嗯。”
“挂了。”
“等等,”溫勤急促地阻止她,“有事跟你說。”
頓時,溫楠心裏拉起了警鈴。她點了一支煙,打火機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舅舅的CT結果出來了,醫生說癌細胞又轉移了。”溫勤說:“不知道這次要花多少錢?化療手術化療,兩個表哥負債累累...”說完還帶了一聲嘆息。
溫楠心裏的警鈴大響。
一年多沒回家,也沒怎麽和父母聯系,她偶爾通過微信群的聊天記錄了解家裏的人和事,知道舅舅的病已是窮途末路,手術化療吃藥,偏方,求神拜佛等等方法都敵不過癌細胞轉移的速度。
也知道鄒麗娟以慰問紅包的形式給了舅舅好幾次錢,一次幾千。舅舅查出病給一次紅包,做手術一個紅包,開始化療又一個紅包,二次手術再一個紅包,拆二次手術置放的管還給了紅包。
每給一次錢,溫勤就在她面前抱怨一次,兩個女兒第一天工作到現在,除了買房,鄒麗娟從未在金錢支持過她們。
溫勤還在電話中自顧自說:“不治了吧,之前的幾十萬相當于打水漂。繼續治吧,實在沒錢。各種偏方中藥都試過,請了大仙到家裏做法,也問了菩薩。唉!醫生說有一個剛剛引進國內的新藥可以一試,一個療程估計七八萬,醫保不能報。舅舅肯定想試一試,沒錢有什麽辦法?能借的也借了,在平臺上籌的錢也用完了......”
“找我要錢?”溫楠聽明白這通電話的意思。
“是借,以後會還你。不多,幾萬就行,先試一個療程。”溫勤看了眼邊上坐着的鄒麗娟,“我們真沒辦法了。”
幾萬?
鄒麗娟的套路,先一口氣往多了要,再讨價還價。更大的套路還再後面,這筆錢一旦借出去,舅舅的兒子不主動還,那麽鄒麗娟絕對不會主動要回來。
這一點,她清楚。溫勤也清楚。
她盯着指間的忽明忽暗,說:“別怪我說話難聽,舅舅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能治好,皆大歡喜,治不好,錢誰還?你也說表哥負債累累,還不上了你能替他們還嗎?”
溫勤不敢說能,自己還背着一身債呢。裝修房子在信用卡套的錢至今還沒還清。
鄒麗娟沒忍住插話:“你外公去的早,我是你舅舅拉扯長大,你是我女兒,幫點忙不是應該的嗎?”
溫楠笑了聲說:“那你倒是自己幫啊。沒錢的話我建議你先賣車,賣房也行,或者賣血賣腎我也沒意見。”
“你說的是人話嗎?”鄒麗娟語氣尖銳,“是跟你借,又不是讓你白給。”
聽筒裏傳來嘈雜聲,溫勤讓鄒麗娟別說話,伴随腳步聲,之後響起門關上的聲音。
“溫楠,你就讓讓媽。舅舅和表哥每天都給她打電話,她也是太着急。”
溫楠分不清是為了掏她的錢,還是在試探她有多少錢,也許兩種心思并存,但都不重要。她冷下聲音:“你告訴她趁早斷了心思。還有,下次想做爛好人之前先掂量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溫勤內心不願意找溫楠要錢,她和溫楠雖然越來越生疏,但在借錢給舅舅這個問題上和溫楠一條心。只是,敵不過鄒麗娟連續淚眼蒙蒙的哭訴,她心軟了。本就心煩,又被親妹妹嘲諷,不免惱羞成怒:“問問都不行?難道錢對你比家人更重要?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媽說你對我們沒感情,我還替你說話。”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溫楠不想再裝,直說:“她說的沒錯,我是冷心冷血,不像你們這麽有情有義,自己沒錢還樂于助人。”
“你!”溫勤氣急,“你從來不和我們聯系,給你打電話要麽不接,要麽不耐煩,家也不回,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二十幾年的書白念了,好的東西是一點沒學到。”
溫楠這下真的被歪理氣笑了,“我變成這樣全靠你們教的好。溫勤,下次再替別人來我這要錢,別怪我不講情面。還有,我提醒你,舅舅沒有別的心思,那兩個表哥呢?真有心怎麽不把車賣了?為什麽要整天給你媽打電話?”
一語戳中溫勤心裏的想法,她回過神時電話被挂斷了。
溫楠想起自己。
半夜被送到急診,急診醫生建議她挂消化科做進一步檢查,消化科醫生建議做胃鏡檢查。她想選無痛,需要一名家屬陪伴,她媽媽說什麽來着。
鄒麗娟支支吾吾說:“我走不開,天天這麽小沒人帶,你能不能請同事幫忙?”見她沒說話又說:“你這麽年輕不會有大問題,肯定是你平時不按時吃飯,把胃搞壞了。醫生都這樣,一點小毛病故意說的很嚴重,就是想賺你的錢。你腦子放靈光些,不要醫生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的心涼了下去,下意識逃避,在期望破滅那瞬間試圖抓住一點可能性,“醫生讓做胃鏡肯定有原因,做了我也放心。爸他上班清閑,三天有兩天在家,讓爸照顧天天不行嗎?我只要一個上午。”
鄒麗娟潑滅了她的期待:“你爸他一個人照顧不了天天,天天太調皮了。我又什麽都不懂,醫院那麽大,找個路都暈頭轉向。你就找你同事朋友幫個忙,半天的事。”
溫楠曾在網上加入一個小組,試圖尋求慰藉,用別人的故事安慰自己:你看,老天不是針對你。
一段時間後她删掉了帖子,卸載了軟件。
方書哲說不自救,人難救。
“你姐還找你要錢嗎?”方書哲想到溫楠的家人接二連三地找她。
溫楠坐在後排,“她沒有,我媽倒是打過幾次電話,态度挺溫和的。”
林俐說話直接,“你媽真是個扶哥魔。”
方書哲問道:“你媽能落下臉三番幾次打電話找你要錢?”
溫楠笑笑:“我也覺得奇怪,按照慣例,被拒絕一兩次短期內都不會再找我,只會讓我姐出面,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方書哲提醒道:“總之不是好主意,你小心一點。”
林俐說:“要我說就別聯系了,除了要錢就是催婚,電話不接也罷。”
溫楠:“真拉黑了他們會找到公司,雖然不會鬧,但公司是工作的地方,影響不好。”
她喜歡現在的工作,剛剛在這個城市擁有一席之地,她愛的人也在此。溫楠點開微信,消息和通話記錄停留在兩個星期前。自午後那場對話,李謙揚有一陣子沒聯系過她,她也沒主動發消息。
林俐攬過她,“別說不開心的了。我們一群人去你朋友家吃飯要不要再買點什麽?感覺帶的東西有點少。”
溫楠:“夠了,蘇宇晨買了很多。這兩天你們放開吃,別處吃不到這裏的口味。”
方書哲:“反正你買單,我明天走的時候打包一桌再走。”
“準了。說好三包,一定包到底。”
他們午飯過後出發,到邱秋爸媽家剛好五點多。
大學四年的每個暑假溫楠會在邱秋家住兩天,邱父邱母對她的到來很高興,招呼他們到二樓休息,聊了一會兒,下樓進廚房忙碌。
晚餐葷素都是自家養的和種的,長年在城市很少吃到,整桌菜一掃而空。臨走時,方書哲和林俐兩人走到結賬臺争搶掃碼付錢被邱秋攔下來,順便把收款碼的牌子收掉了,“這是我家,哪有來我家吃飯還付錢的。”
溫楠在後面推了一把方書哲,開玩笑:“就是。我每次來都白吃白喝。”
前往縣城的路上,溫楠才說:“我在樓上客廳放了一千塊現金。”
林俐驚訝,她倒是沒想到這點,“你想的真周到。今天晚上一桌客人都沒有,還好是自己家,不然這麽大店面不得虧死啊。”
溫楠笑了笑,“他們現在靠做流動酒席賺錢,邱秋爸媽做人實在,一到節假日根本忙不過來。平時鎮上的人在家辦一些生日之類的小型宴席也會在他們家定菜,做好直接送到家,吃完一個電話,再上門收拾。”
“這麽方便?”方書哲問。
“是啊,我們這兒很多人長年在外工作,回來招待親戚也喜歡請人做好送到家。”
晚上在縣城老城區的酒店,溫楠躺在床上刷群裏的照片,消息不多,十幾張照片,邱秋和謝凡互怼了幾句。她重刷了遍群裏的聊天記錄,翻了下群成員,依然四個人。
林俐躺在另一張床上哀嚎:“我好撐啊,撐死我了!”
溫楠按滅屏幕,“出去散步消失?”
林俐爬起來,“走。”
第二天的行程簡單,睡到自然醒,醒來先去老街吃早飯,逛一逛,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午飯過後回榕寧市。
大早上,溫楠帶狗子散步,走到十字路口,路的盡頭右拐就是李謙揚家。
她站在原地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觸。是自己拒絕在先,有些話不用說的過于直白就能理解,到了這個年齡更需要體面退場。這樣也好,她就不必思考如何跟他解釋。
溫楠找出聯系方式,點擊删除,轉身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