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鄒麗娟又來電要錢。

幾次來電耗盡了她的耐心。鄒麗娟又氣又惱,一方面在應該服從自己的女兒面前姿态上矮一分有失面子,另一方面現在的溫楠是塊硬石頭,她啃不動了,也有點忌憚,畢竟将來需要錢的時候還是得靠溫楠,溫勤聽話歸聽話,卻只能勉強養家糊口。

如果會賺錢的溫楠擁有溫勤的聽話懂事該多好。

她又不得不找溫楠要錢,自己的親哥哥重病在身,新藥是最後的希望,目前為止還沒有籌到一個療程的錢。

鄒麗娟在電話裏再次一改往日的理所當然,沒有強勢和責罵,隐隐有商量的口吻,只提舅舅确實沒錢治病,希望湊點錢試一個療程。最後溫和提醒她多和相親對象交流。

溫楠習慣了他們的招數,有對抗的本能,面對鄒麗娟三番幾次的好聲好氣,有點适應不了。

挂斷電話後她又抽了一支煙,将糟心事甩到腦後,回到電腦前。

加班到尾聲,電話震動了。

來電是一串數字,她微微偏着頭,雙眼下垂,盯着手機屏幕。

短促的震動,一聲接一聲。

她伸出手指劃過綠色的接聽鍵,輕輕地喂了聲。

這兩周,他不主動,她沉寂得沒有聲響。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聲響,上周六在群裏看到了邱秋發的照片,她陪兩個小孩玩。邱秋還在群裏炫耀她做的曲奇餅幹又香又好吃,謝凡沒口福。

他沒忍住,主動給她發消息。

一條紅色感嘆號。

李謙揚:???

他撥了電話,對面剛響起一聲喂,他開門見山問:“你把我删了?”

溫楠嗯了聲。

李謙揚心頭一塞,她的坦誠怎麽不用在對的地方?

“為什麽?”

我拒絕了,你也沒聯系我。這難道不是默認嗎?

她不說話。

辦公室天花板的射燈打在原木色的辦公桌上,她覺得有點刺眼,站起來關掉正對電腦的那盞。

隔壁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老板從裏面出來說:“溫楠,我叫了夜宵,在一樓門口,你去拿一下,讓設計部加班的同事到茶水間吃點東西。”

溫楠将手機移開,應了聲:“好。”

老板走進辦公室,溫楠将電話移回耳邊,“我還有工作,先挂了。”

“你在公司加班?”

“嗯。”

溫楠匆匆下樓取外賣,喊上設計部的同事到茶水間放松休息一會兒。

老板從茶水間回來,見溫楠仍在工作,“你也去吃一點,他們不會嘴下留食。”

她笑,“減肥。方案改好了,你看下。”

老板在工作上向來吹毛求疵,方案改了又改,來回讨論修改,終于發話,“暫時先這樣,你先回家吧。”

溫楠從老板辦公室出來,收拾東西下班。

過了地鐵運營的時間,她拿起手機準備叫車,屏幕顯示未讀短信一條。除了必要的社交軟件,手機裏的其它軟件都沒有設置消息提醒,她受不了手機上提醒的小紅點。

點開短信準備删掉,看見一串數字,半小時之前李謙揚發的:[我在你公司樓下。]

溫楠加快收拾的動作,将散在辦公桌上的文件資料放好,關電腦,關燈,走向電梯廳的步伐略顯急促。

等待并不漫長,她的手抓着包包的肩帶邊緣,指尖随着紅色數字的變化輕敲在包包上。其實很短暫,電梯從一樓到二樓,再回到一樓,和她平時走樓梯的時間相差無幾。

電梯叮一聲,她走出電梯,推開一樓的門,腳步慢了下來,垂頭避開他的眼神。

李謙揚見她擺出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也沒氣了,語氣自然地問:“去吃點東西?”

好像這段時間的失聯不曾存在。

“好。”

“想吃什麽?”

“突然想吃火鍋,我把地址發給你。”

“先把好友加回去。”

“哦。”心裏似乎沒那麽沉了。

一路安安靜靜,夜裏的道路沒有白天的擁堵,不到二十分鐘到了目的地。

地下停車場,溫楠熟門熟路找到升降梯,按了樓層。進了店遇到熟悉的服務員,一張熱情的笑臉,邊引路邊聊:“好久沒見你了哦。”

她笑了笑:“最近比較忙。”

落座後,服務員遞上點單的平板,問:“還是水?”

“嗯。”她登錄賬號,将平板遞給李謙揚,“你喝什麽?”

“和你一樣。”他接過,随便點了幾個菜又還給她。

溫楠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選了自己常吃的菜下單,頁面劃到底,給自己加了瓶啤酒。

服務員把酒放到桌上,李謙揚疑惑:“上錯了?”

“沒有,我點的。有點累,喝點酒好睡覺。”

李謙揚吃的少,下菜,夾菜。

溫楠專心吃飯。

中途服務員送上她最喜歡的小玩具,“多拿了兩個給你。”

她彎了彎嘴角:“謝謝。”

沉默的一頓飯結束。

兩人一路無言到小區門口。

她先開口:“謝謝,我進去了。”

他熄火下車,“你喝了酒,我送你到家門口。”

“我沒醉。”

溫楠了解自己的酒量,一瓶五百毫升的啤酒不至于讓她倒下。她以前的酒量極差,屬于一杯倒,後來睡不着的夜裏用酒精助眠,睡眠沒有變好,酒量先變好了。

“我不放心。”

溫楠哦了聲,低着頭往前走。

他走在身側,靠得很近。

走進電梯,按樓層,她擡起頭對他笑,“你看吧,我沒醉,精準的找到回家的路。”

李謙揚跟着笑了下,“沒人說你醉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電梯開門,走到家門口,走廊的感應燈應聲而亮。溫楠伸出手指,指紋解鎖,推門進去,回過身看着他,不說話,也不關門。

走廊燈自動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早點休息。”李謙揚揉了揉她的頭發。

等了一會兒,沒人應,黑暗中好似看到她雙眼裏水汽氤氲。

她拉住他的衣角,“留下來,好不好?”細微的聲音,似是喃喃自語,在靜谧的夜,清晰可聞。

李謙揚目光複雜看着她,這個時間,不言而喻。

他不是不驚訝,甚至覺得有點陌生。

反手關上門。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堵住他的唇,帶着酒香的舌尖探了進去。

他将她抵在玄關的牆上,手掌握在她的腰間,青筋緊繃,恨不得将她揉進身體。也許,他也醉了,醉的無法自控,六年的思念在他身體裏燃起一把火,燒空了他的理智。

失控的兩顆心在彼此的唇間急切的索取。玄關安靜,只有彼此喘息的聲音。

直到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無法忍受的孤獨快要将她吞噬。

她不斷貼近他,貪戀身前的暖意。死寂的身體一點點蘇醒,神思飄散,只剩下渴望,無邊的渴望,渴望真實的他進入身體填補心中的空洞。

每一處都是熟悉的,都是想念的,他的懷抱,他的氣息,他柔軟的唇,還有.....她的手往下滑,又往上鑽進他的衣服底下,急躁地往上掀,忽然被灼熱的手掌握住。

她指尖的涼意将他驚醒。

他清醒了一點,微喘,“怎麽了?”

她搖搖頭,重新貼上去,雙手勾緊他的脖子。

李謙揚更清醒了,試圖扯開她纏在自己脖子的雙手,又不敢太用力,怕傷到她。

她的手互相拉着,整個人貼在他身上,胡亂地吻在他下巴,脖子。

“別這樣,溫楠。”他的聲音在黑夜裏輕的好似不存在。

別這樣。

欲望一點點褪去,雙手随着理智的回歸從他肩上無力地滑落,被拒的難堪爬上心頭。她低着頭往後退了一步,身形晃了下,讷讷說:“抱歉。”

他伸手去牽她的,“你怎麽了?”

“我沒事,你走吧。”溫楠躲開他的手,借着窗外的光朝客廳走去,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蹬掉腳上的鞋子,光着腳,一步一步走進衛生間對着鏡子開始卸妝。

剛才的混亂被迅速掩蓋在黑夜。

“我們聊聊吧。”他走了進來。

“我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就現在。”

“我沒什麽想跟你聊。”她煩躁地擰開水龍頭,俯身洗臉,随手抽了幾張紙巾覆在臉上吸幹水珠。

亮白的衛生間和晦暗的客廳形成強烈的對比,李謙揚站在明暗交界之處,說:“我有。”

“我不想聊。”她繞過他徑直走向房間。

“你在逃避什麽?”他還是直接問了。

溫楠腳步一頓,背對着他,臉色蒼白。

逃開他,逃不過自己的心,她能逃到哪裏?

她幾步沖到他前面下逐客令,“我說了我不想聊。這麽晚了,你待在我家不合适。”

李謙揚變了臉色,積累的郁結之氣在這刻爆發。

“溫楠,你總是這樣,不是把事藏在心裏,就是人躲開逃走。你讓我對你坦誠,那你呢?你有對我坦誠過嗎?每一次,每一次遇到問題你都不會告訴我,不會找我商量,也不願意讓我幫你。你寧願不要我們的感情,寧願跟我斷掉聯系也不願意問我一句我是怎麽想?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發了那麽多消息,你都無動于衷。”

“剛開始,我一直在想,到底發生什麽事讓你義無反顧的從我身邊離開。時間長了就覺得不重要了,本質上是你不相信我,你跟我在一起這麽多年,看似對我毫無保留,內心卻從沒有真正信賴過我。我原以為是你不會,但我錯了,你會,我看得出來,你全心全意信賴方書哲。”

李謙揚輕哂:“你只是不信我,到現在都不信任我。”

溫楠的臉龐布滿淚痕,她哭的無聲無息,望着他,眼淚簌簌而下。

她愛他,卻不信他。

沒有信任的愛就像失去內核的東西,徒有其表。

她飛速擦掉眼淚,疾步走進房間,在李謙揚還未看明白時将裝有手鏈和紅包的紙袋塞到他身上,“你說的對,我不信你,我們再糾纏下去也只是在浪費時間,以後別見面了。”

李謙揚認出是他給喬遷禮的紙袋,身形僵在原地。

一場無聲地較勁。

溫楠抓起他的手,把紙袋硬塞入他手裏。他不肯,争奪間紙袋摔到地板。

“不要。”他把溫楠拉到懷裏圈緊,理智和鎮定在這一刻全部失效。

聲音輕的沒有重量,卻砸進她心裏,硬生生砸的血肉模糊。

太痛了。

她掙脫,眼淚裹着他的身影滾落。

他無力地垂下手,“溫楠,為什麽?”

為什麽?

她擡起頭,情緒激動。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義無反顧的資本。你有很多人愛你,學什麽都很快,做什麽都很輕松,你可以一往無前,我不一樣,我沒有人依仗,只有自己,每做一個決定之前要衡量再三,要做最壞的打算,要考慮自己能不能承擔後果......我永遠沒辦法不計後果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只能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盡全力!學習、工作、我們,每一件事都盡力了,結果呢?結果證明我不過是一個無人在意的投資品,我的努力在與生俱來的局限面前不值一提,我還能怎麽辦?我瞻前顧後不對,盡力也不對,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

她擦掉臉上的眼淚,“你走吧。我已經別無他求,只想一個人平靜的生活。”

每一句話都化成刀刃劃在李謙揚心裏。

他沒有見過她情緒失控,在他的記憶裏,高三是她心理負擔最重的一年。她喜歡在大大小小的考試前來回爬樓梯,拉着他靠在教室門口的護欄上休息聊天。

那幾年她一直如此,獨立、情緒穩定,擅長自我調節。

李謙揚的喉嚨像被什麽堵住,哽咽幾次,找到自己的聲音:“你還有我啊。我愛你。”

溫楠心裏的防線差點全線崩塌。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她擡起頭,眼淚掉落,顫顫地笑了下,“我早就不是你記憶裏的樣子。”

“那又怎麽樣?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李謙揚的目光穿過糊住她雙眼的淚水,直抵那黑白分明的雙眼。

她避開他的眼神。

沉默。

還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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