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骰子灌水
骰子灌水
天微亮。
江思量懷着一肚子秘密走出靈堂,清晨的霧氣濕潤,晨露沾濕了他的衣擺。
白霧彌漫恰似仙境,江思量抱着懷裏的小盞燈走了沒多遠,就瞧見一棵松樹下有兩個人影。
走近一看,竟是蕭平心,還有一個蹲在地上的江瀾。
蕭平心坐在椅上,嘴裏咬着一根酢漿草,手心捏了一個雪球。須臾,他将雪球穩穩放在江瀾頭頂,出言嘲諷道:“學乖了嗎?”
江瀾雙手被縛受制于人,此刻牙都快咬碎了。瞪向蕭平心的眼瞳都可以冒出火星。
“說吧為什麽過來,是不是想殺你哥?”蕭平心繼續逼問,說話間還不懷好意地捏碎雪球。
碎小的雪粒通通落進江瀾的衣領中,凍得他直發抖。
“我有病!我有病行了吧!”江瀾簡直快瘋了,他解釋過無數遍了,路過!路過!!路過!!!
偏蕭平心不信,說他大半夜有病不睡覺才會路過此處。
那好,我有病總行了吧!
“你又為什麽會經過此處?”江瀾早就想問了,他過來時蕭平心就在了,還搬了張椅子,看樣子是想在這過夜。
蕭平心:“誰讓你問我了?你行蹤鬼祟,很有問題。”
江瀾閉目想死,早知如此他就不來了。蒼天可鑒,他別無歹心。
百福會靈鹿選了江周,他只是好奇想來看看罷了。本想看一眼就走,誰料被蕭平心這煞神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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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瀾?”江思量輕微出聲。
聞言,兩人齊齊轉頭,目光好奇打量着江思量。江思量覺得自己快被這兩人盯穿了,不由耳尖一燙。
“為何不先叫我?”蕭平心問,他擔憂江思量的安危在此處守了一夜,此刻身子都凍僵了。
憑什麽江思量一出來就喊別人的名字!
江思量愣了下,又補喊一句:“夫君晨安。”
蕭平心沒應,繼續捏着雪球。
“現在人也出來了,松開我!”江瀾掙紮起來,他可不想在江思量面前丢臉。
“他在家中欺負你嗎?”蕭平心問向江思量。
江瀾臉都黑了,他犯不着欺負江思量,江思量在他眼中可有可無。
江思量眉一皺,沒有立刻答複。
江瀾心一緊:“你不說話什麽意思?我有欺負過你?!”
蒼天可鑒,他除了冷眼旁觀江思量被欺負外,自己可沒動手欺負過他!
江瀾比江思量小兩歲,今年才十六。江思量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四五歲時,因為被長輩過分溺愛,江瀾小時候是個嬌氣的小胖墩。往門前一站,瘦小的江思量都進不去門。
“弟弟,我想進去……”
“你擠疼我,我就要喊人了。”
江思量在家中本就不受重視,因此之後見了小胖墩都繞道走。現在江瀾抽條了,倒生得豐神俊朗了。
江思量搖頭:“他不欺負我。”
聽言,蕭平心也沒理由抓着江瀾不放。這厮生得嬌氣,随便磕着碰着就好像能要他命一樣。
同齡人都不愛和江瀾切磋武藝,不是怕傷了他賠不起,而是你在他面前拔劍他都要倒吸一口涼氣,好像他被劃傷了一樣。
解除束縛後江瀾活動了一下筋骨,看着微微發紅手腕,朝他們冷哼一聲:“我手都破了,我要去找丹青長老鑒傷。等着吧!”
蕭平心聽笑了,眼眸未擡,只道:“快點滾去鑒,再晚幾秒好了就鑒不了了。”
江瀾最後看了眼江思量,跑出幾步後回頭道:“蕭平心我會告訴你師尊的,你仗勢欺人!”
蕭平心臉色平靜如常,他仇家遍地走,告上他師尊面前之人多了去了,溫別觀一雙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真沒事嗎?”江思量有些為蕭平心擔憂。
蕭平心不回他,反複又看了江思量幾眼,見他與平日裏毫無區別。
昨夜在靈堂發生了什麽,他也沒有很想知道。
“夫君,你是在等我?”江思量又問。
蕭平心視線飄遠:“路過。”
江思量又看向蕭平心坐着的椅子,搬椅子路過?
察覺到江思量的視線下移,蕭平心迅速起身,揮手間椅子碎成齑粉。
好一個毀屍滅跡。
今日有次小測,蕭平心不欲與江思量多言。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竹簍,強硬塞給江思量。
江思量拿住一看,是一竹簍酢漿草。他捏了一根放進嘴裏,酸中帶點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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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量坐在學堂時,人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學堂內擺了七張桌案,坐了六人。
江思量坐在講桌上,看着底下的人寫卷。溫別觀坐在他旁邊,一動不動很端正像個陶瓷娃娃。
江思量繼續往下看,溫別觀囑咐他監督底下人寫卷。
江思量看着蕭平心提筆寫了片刻又停下,緊接着低頭從桌下拿出一塊白色糕點。
江思量又瞧了片刻,确定這塊糕點是自己早膳吃剩下的。
然後蕭平心旁若無人的将糕點抛給了左前方的司錦雲。
糕點剛一落下,司錦雲就像餓了幾天的囚犯,見到食物就狼吞虎咽。
江思量猶豫着要不要出聲提醒,就見衛驚棠飛快偏頭瞄了眼同桌方且長的卷。
江思量戳了戳旁邊的“陶瓷娃娃”,這你都不管?
溫別觀依舊不動。
于是,臺下群魔亂舞。
蕭平心不斷從桌底下拿出糕點投給司錦雲,每塊都不重樣,司錦雲更是來者不拒,吃不死就瘋狂塞。
林柿随地大小走,這裏抄一句那裏抄一句。
衛驚棠都快貼方且長身上了,眼睛就沒離開過方且長的卷。
總之,場面非常混亂。
“寫完了,三宮主。”混亂的局面被衛行兮出言打破。
聞言,溫別觀終于動了。他道:“我就不看了,你們每人抄寫四遍弟子守則罷。”
“什麽?”林柿都要哭了,“要抄三遍!”
衛驚棠:“兩遍!你是聾子嗎?”
蕭平心:“一遍,到底誰是聾子?”
方且長:“要抄?抄什麽?誰說了?”
“唔…不抄……”司錦雲因為吃得太急,加上受到驚吓,噎住了。
“……”
衛行兮煩躁得看了眼幾人,這幾個人到底在裝什麽?
溫別觀話已說完,起身欲走。這時林柿跑上前抱着人就哭:“師尊抄不了,別讓我抄,我再也不作.弊了……”
“好了,那就三遍吧。”溫別觀性格出了名的好,三不宮很多弟子都喜歡和他待一處。
最後,此次小測以每人抄三遍弟子守則告終。
而恰巧,今日有個燈會。于是這幾人決定用“骰子灌水”的游戲留兩人下來替他們抄,其餘人偷摸下山看燈會。
天色未晚,幾人在一處偏遠庭院相聚。
他們幾人加上江思量正好七人,要留一個司正出來。
“石頭剪刀布!”
幾番劃拳下來,司錦雲含淚成為司正。
“感謝天老爺!感謝地老爺!感謝爹!感謝娘!感謝我師尊聽不見的耳朵!”司錦雲熱淚盈眶對空氣拜了幾拜,成為司正的他不用留下抄書了!
劃輸的六人分成三組,衛行兮衛驚棠一組,方且長林柿一組,蕭平心自然是和江思量一組。
“骰子灌水,一人頂碗,一人擲骰。點小者加水,水溢者輸。”司錦雲簡單說了下游戲規則。
頂碗的是江思量、林柿和衛驚棠。
江思量站得端正,頭頂一個大碗一動也不敢動,因為碗掉也算輸。
江思量其實不太理解,他們有功夫玩游戲都寫完了,偏他們還玩得不亦樂乎。
“三二一開!”随着司錦雲一聲令下,三人齊齊打開骰盅。
蕭平心點七。
方且長點九。
衛行兮點三。
衛驚棠眼睜睜看着司錦雲拿起一小杯水往他頭上的碗裏倒,碗愈發沉重了,還帶着輕微搖晃。
“衛行兮你撞鬼了?運氣被狗吃了?你自己想想你連輸了幾局!”衛驚棠頭頂都有半碗水了。
“閉嘴。”衛行兮冷眼掃過他,繼續比。
片刻功夫下來,局勢大轉。
林柿微微彎起腰,碗從頭頂移到了後腦勺。
“大師兄!我不行了,你別再輸了,我真的抄不了!”林柿一邊喊一邊覺得頭頂的碗搖搖欲墜。
衛驚棠在一邊幸災樂禍:“別嚎了土包子,這點水都頂不住,真廢物!”
林柿瞪了衛驚棠一眼,繼續哭:“……大師兄!”
方且長一臉歉意:“歲安你再撐一下,我争取不輸。”
林柿:“啊嗚嗚!”
又幾輪下來,司錦雲又來江思量頭頂加水了。
江思量閉眼,頭上的碗更重了。
蕭平心看了他一眼,抓了抓頭發:“繼續。”
衛驚棠樂了:“也是讓本少爺翻身了。”
司錦雲:“三二一開!”
唰一下,蕭平心看着點數為四的骰子,氣笑了。
“哈哈哈,願賭服輸啊。”司錦雲拿起一杯水倒了一點在江思量頭頂的碗裏,眼看就要溢出,好在他眼疾手快停了倒水的動作。
“天冷,別凍着美人。”言語間,司錦雲貼心取下江思量頭頂上的水碗。
待蕭平心收好東西回頭,人全跑沒了。
“燈會快開始了!蕭師弟我們情真意切!”司錦雲喊道。
“說什麽瘋話。”蕭平心說完朝江思量招手。
江思量馬上走上前,開口便是:“你輸了。”
“……”蕭平心哽住,罷了,本就是他們之間的賭注與江思量無關,讓江思量研墨算了。
庭院裏有長椅長桌,很方便抄書。江思量研墨無聊,腦子裏一直在想在靈堂發生的事。
如果這個他不是真正的他,那真正的他會是什麽樣?
江思量思緒飛遠,研墨的動作停下。蕭平心以為他累了,也沒催促。
過了不久,江思量手邊多了一個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瞧,是個小雪人。
蕭平心捏的。
“你和它玩會兒。”蕭平心說完,将通紅的手指藏進袖子中。
手邊的雪人小巧精致,有鼻子有眼。江思量上手摸了摸,輕輕笑起來:“謝謝夫君。”
蕭平心第一次見到江思量笑,笑容腼腆又滿足。
蕭平心忍不住嘴角上揚,心中暗爽,哄江思量跟哄傻子似的。
“夫君燈會好玩嗎?”江思量往雪人光禿禿的腦袋上紮了幾根草作頭發,“我從未去過。”
聽到這句,蕭平心笑容消失,皺眉努力抄書。
他怎麽會輸?他贏了就可以去燈會了,絕不是因為江思量想去燈會!
估摸到了後半夜,蕭平心才全部抄完。
“醒了別睡,”晃醒江思量,蕭平心拽起人就走,“燈會有煙火,煙火我會做。”
江思量睡意朦胧間被蕭平心拽到一處平地,耳邊聽見蕭平心道:“醒了沒?沒醒吃點雪。”
江思量:“……醒了。”
然後蕭平心拔出了天采劍。
碰。
肆意的桃花在黑夜炸開,帶着無數火星。漫天桃花飛舞開來,夾雜着雪粒,再一片一片炸開,形成缤紛美景。
江思量驚呆了,忽然頭頂一重。蕭平心下巴靠在江思量發頂,将他整個人裹進自己的大氅裏。
“你真的不會禦寒,”蕭平心嫌江思量穿得少。
江思量沒動作,感受突然而來的溫度:“謝謝夫君。”
兩人說話間,幾點火星點燃不遠處的樓閣,邪風一吹火勢大漲。
“蕭難安——!!你看你幹的好事!!”這一聲幾乎是溫別鳴暴喝出來的。
蕭平心回頭,存放布匹樓閣燒了一半。
蕭平心眉一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