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都是神經病
第14章 都是神經病。
“嗡,嗡——”
枕頭底下的手機一直在響,宋子昱眼皮顫了顫,被吵醒。
他從床縫中扒出手機,坐起身,打算去浴室接。身後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腰,聲音是未清醒的低啞,“去哪?”
“接電話。”宋子昱站起來,那只手就自動落回了柔軟的床被中。
打開燈,關上浴室門,宋子昱在電話即将自動挂斷的最後一秒接起,“少爺好早。”
鏡子裏的人赤/裸着身體,白淨的皮膚上遍布了星星點點的痕跡,宋子昱冷漠地垂下眼,打開了水龍頭。
卓情聽出宋子昱心情不佳,他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只匆匆道了個歉,語速很快地說:“你今天上班?可以請假嗎?”
“你怎麽了?”宋子昱把水龍頭的開大了些,浴室裏都是嘩嘩的水聲。
“我被打了。”卓情說:“骨折了,腦子也破了。”
“你應該去醫院,”宋子昱皺眉,“我只是一個皮膚科醫生。”
“我走不動了,”卓情把話筒攥得很緊,焦急的聲音透過話筒一覽無餘地傳過來,“你快來,快來。”
挂了電話,宋子昱給醫院請半天假,沖了個澡,正在穿衣服的時候,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床上的人徹底醒了。
“七點,”他揉了把頭發坐起來,“今天這麽早。”八點半上班,宋子昱住得近,正常八點才會起。
“主任臨時來活,”宋子昱頭也不回,“我們打工人是這樣的。”聽着像是找補,也像是安撫。
床上的人下來了,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很清晰,後背一燙,被完全抱在懷裏。宋子昱背對着,可以完全露出嘲諷的表情,聲音又是另一回事,“薛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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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一痛,薛珩過了很久才松開他,命令的語氣,“請假。”
“不好請假的。”
身後的人聲音驟然冷了,“我幾天沒睡覺了你別惹我。”
宋子昱已經穿好了衣服,轉過身來的時候也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他抱住對方的腰,臉頰蹭在對方的肩窩,輕聲道:“別生氣,我早點回。”
他的表情一點不誠心,五官的線條都沒有變化,除了說的好聽之外,什麽都不是。
薛珩氣笑了。
轉了兩趟地鐵又打了車,宋子昱一個半小時後才到卓情家。
他背着一個黑色單肩包,卓情全胳膊全腿地給他開了門,笑了:“少爺,我們平民的命也是命啊。”
卓情沒說話,給他拉了進去。
一站到燈光下,宋子昱才看到對方毫無血色的臉,聲音嚴肅了些,“你哪裏不舒服?”
卓情搖搖頭,“來。”
宋子昱跟着他往裏走,卓情打開了最裏面的房間,宋子昱立即聞到了一陣血腥味,依稀辨別出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是個人。然後啪地一聲,卓情打開了牆上的開關。
床上那人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在燈光下,宋子昱看着那張臉,好半天,“哇”了一聲,驚訝的又機械化的。
卓情扯他的衣服,把宋子昱拽過去,分外地手足無措,“我打他太陽穴了,他暈了。”
宋子昱瞅了一眼,拿下背上背的包,開始準備工具,“你別拽着我。”他戴上手套,又說:“死不了。”
卓情一直大睜着的眼睛終于眨了下,好像才回魂似的,往後退了一步,“你弄,你弄。”
宋子昱一開始還面無表情的,越弄眉頭越緊,卓情的心一直吊着,輕聲問他:“能活嗎?”
“你的要求有點低吧。”
“傻了殘了都沒關系,”卓情說:“不死就行。”
宋子昱是第一個知道卓情對封重洺的心思的,他高中的時候就看着卓情逐漸瘋魔,又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已經不會被卓情震住了,但仍舊有幾分無言:“都是神經病。”
卓情沒注意這個“都”的含義,他整顆心都吊在封重洺身上,看見封重洺因為疼痛皺起眉頭,很感同身受地說:“你輕點。”
宋子昱忍不了了,“你打他的時候怎麽不說輕點?”
卓情閉嘴了。
上上下下搞了一個多小時,宋子昱昨晚被折磨半宿,身體本來就不舒服,又做了這麽久的清創包紮,直起身的時候每個骨節都往外冒酸水。
卓情看他臉色不好趕緊給他倒了杯水,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卓情等他喝完半杯,才開口,“怎麽樣?”
“死不了。”
“那就行。”卓情放松了。
“但是……”宋子昱提了個頭,卓情的心又被提了起來,“但是什麽?”
“他頭上不止一個創傷,最好拍一個片,防止将來某天突然變成智障,或者失憶。還有那條腿,有條件打個石膏,骨頭移位,愈合時間長就算了,會變成瘸子。”
“小事。”卓情非常認真地聽完又躺了回去。他完全不在意這些,他巴不得封重洺變成一個誰也不認識的白癡,這樣就可以完全依賴他,他也不在意封重洺是不是瘸子,只要對方在他的身邊就行。
宋子昱完全沒話說了。
兩人相對沉默,過了一會,宋子昱開口了,“他為什麽會在你這?”
卓情出神的表情漸漸歸位,“嗯?”了一聲。
“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他,”宋子昱說:“你知道你給你自己攬了個炸彈嗎?”
卓情不是沒考慮過這個情況,他甚至也想過那天他把封重洺從DEEP帶出來的時候被其他人看到了,說不定哪天封家的人就找上門了。
卓情點點頭,“啊”了一聲。
宋子昱看着他,目光頗為複雜:“而且現在,恐怕他必須得死。”
卓情動了下眼珠,“你知道什麽?”
“封家亂套了,這時候,誰能站出來誰就是掌舵人。”宋子昱語氣輕松:“封重洺死在那場車禍裏是最好的。”
宋子昱說完就走了,卓情沒送他,宋子昱冷臉自己帶上門。
卓情在客廳裏空站了一會,回到封重洺的房間。走過去才發現,他們沒關門,也沒關燈。
床上,封重洺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躺着望房頂。他的頭上包了更大面積的紗布,襯得下颌的弧度越發淩厲,像刀片一樣。淺色的眼睛凝在空中某一點上,裏頭是不見邊際的千年雪川。
卓情倚着門框站着,過了很久才開口,“聽到了?”
封重洺的眼睛動了一下,向他掃來,落葉一樣輕的一瞥。
卓情微微站直了身體,“聽到多少?”
“沒多少,”看着他略帶緊張的眼神,封重洺緩緩道:“就聽到最後一句。”
卓情回想了一下,臉色漸漸發沉。
封重洺忽然露出了一個又淡又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