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V 三合一

第21章 入V 三合一

沈驚春面色難看, 沒有理睬燕越,而是朝着宋祈的方向走去。

她方上前幾步,宋祈不小心被椅腿絆住了腳, 幸好沈驚春及時上前, 宋祈半倚在她的懷裏,紅着眼圈哽咽着搖了搖頭:“姐姐,你別怪阿奴哥,阿奴哥,阿奴哥他一定是不小心的。”

“你這家夥在這颠倒黑白說些什麽!”燕越火冒三丈,他高舉右手, 眼看巴掌就要落在宋祈的臉上。

宋祈害怕地閉上了眼,他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掌風, 眼睫不自覺顫動, 但卻始終也沒有感受到疼痛。

他聽見了燕越微微發顫的聲音:“你,你信他?”

宋祈緩慢地睜開了眼, 發現沈驚春抓住了他的手腕, 燕越的巴掌停在了離他幾寸的距離。

“你被他騙了,你知不知道!”他目眦盡裂地看着沈驚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歇斯底裏地指控宋祈, “這個人完全就是兩幅面孔, 我親耳聽到他說要挑撥離間。”

他的指控并未結束,但沈驚春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重石落下, 打斷了燕越瘋魔的狀态。

“我知道。”和燕越憤怒的神情相比, 沈驚春很冷靜,甚至堪稱冷漠,“我一直都知道宋祈耍小性子, 你能安靜下來了嗎?”

“你......”燕越愣愣地站着,像是失了神智,他的唇不易察覺地顫動,話語有些艱難地吐出,“你明知道,為什麽還......”

他并沒有等到回答,因為沈驚春沒有再看向他,她帶着宋祈離開了宴席。

宋祈無法形容現在是什麽心情,他既為沈驚春不在意自己為難燕越而受寵若驚,他忍不住幻想沈驚春心裏是有他的,不然她為什麽不追究自己呢?但同時他又為沈驚春知道了自己的陰暗面而忐忑不安,他害怕沈驚春會讨厭自己。

沈驚春自從進了屋便一言不發,宋祈內心惴惴不安,時不時偷瞄她。

兩人坐在床榻上,沈驚春面對着他,低垂着頭動作輕柔地為他上藥,冰涼的藥膏敷在手背上,宋祈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屋內無人說話,兩人距離極近,宋祈甚至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香味。

Advertisement

宋祈錯将這種沉默的氛圍當成了暧昧,他垂眼看着沈驚春,只覺得她的長睫也那麽可愛。

內心欲望的猛獸受到滋養,不斷地膨脹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他忍不住想靠近她,想親吻她,想......想和她更進一步。

就在宋祈即将靠近沈驚春時,沈驚春冷漠的話語打破了他的幻想。

“宋祈,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怪你嗎?”

宋祈怔愣地對上沈驚春的眼眸,她的眼眸裏清晰映出自己的樣子,可她的目光卻是冷淡的,和從前的溫和完全不同。

他明知道會從沈驚春嘴裏聽到不想聽的回答,可他還是順從地問出了口:“為,為什麽?”

“因為我有求于你。”沈驚春看到宋祈的眼眶漸漸蓄滿淚水,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攥着被褥,力度大到指節泛白,但她依舊無情地将血淋淋的事實撕給他看,“僅此而已。”

宋祈在她的話裏知曉了她未盡的話語。

她沒有追究自己,不是因為偏心,更不是因為憐愛,她甚至不在意情郎是什麽感受,她唯一在乎的是目的能否達成。

冷意透徹了宋祈全身上下的骨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沈驚春不同的一面——冷血無情,利益至上,不擇手段。

他本該及時止步的,可他的靈魂顫栗到興奮,臉上浮現病态的紅暈,眼尾的紅增添些媚意,他比從前更愛沈驚春了。

“我不在乎!”宋祈反握住沈驚春的手腕,迎上她驚詫的目光,他毫不退縮地剖開內心将赤忱的真心奉給她,“姐姐,你為什麽不能愛我呢?”

“我看得出來的,你并沒有那麽愛阿奴哥。”他的臉蹭着沈驚春的手心,仰頭專注地看着沈驚春,他的目光癡迷,滾燙的視線想是要将沈驚春一同拽入欲、望的弱水,聲音低啞蠱惑人心,“既然這樣,何不與我在一起呢?”

沈驚春喉嚨幹渴,她偏移開目光,低聲斥責:“宋祈,這樣做是不對的。”

明明是斥責,可她的話語輕柔如春風,令人沉淪。

“沒關系的。”宋祈身子前傾,唇與唇之間只隔着一指的距離,只需她略微前傾便能一嘗多汁飽滿的櫻桃,他目光绻缱勾人,如一只豔麗的蝴蝶一步步引誘,“錯的是我,不是你。”

沈驚春手指顫動,無可抑制地向前,在即将品嘗誘人的唇時,一道刺耳的開門聲驟然響起。

“驚春!阿奴突然暈倒了!你快去看看。”嬸子焦急地喊她,她粗粗喘着氣,可見形勢急迫。

沈驚春猛然回神,冷汗涔涔地突然站起。

她這是怎麽了?方才大腦像是一片空白,只靠着本能行動。

沈驚春含着戾氣的目光猛然掃向宋祈,對上宋祈慌亂的眼神,她确認是他方才對自己施了苗疆秘術。

現在燕越突發事故,沈驚春沒時間找他算賬,她平穩住紊亂的呼吸才答道:“我現在就去。”

“姐姐!”宋祈驚慌失措下撞上椅子,摔在了地上,沈驚春聽見阿嬸急迫的腳步聲和宋祈的乞求,“別走!姐姐!”

在沈驚春的發絲也要消失在他眼前的瞬間,宋祈叫出了她的名字:“沈驚春!”

然而,沈驚春已經離開了,并未為他停留一刻。

宋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阿嬸對他生氣,卻又忍不住心疼:“阿祈,算了吧。”

沈驚春已經趕回了房間,燕越躺在塌上,神情痛苦,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旁邊醫師在照顧他。

“他怎麽了?剛剛還是好好的。”沈驚春急不可耐地問醫師。

倒不是說她有多關心燕越,只是他現在還有用處,暫時不能死。

“他受了風寒,舊傷也沒及時處理發炎了,再加上情緒波動太大,急火攻心這才暈倒了。”醫師整理藥箱,調好藥草後包給沈驚春,交代了幾句怎麽服藥,“不是什麽大病,你按時給他喂藥就行了。”

沈驚春記下醫師的叮囑,将醫師送出門口後去煎藥了。

等藥煎好了,沈驚春又手忙腳亂地用布包着煎藥鍋端進房。

燕越碎發被汗打濕,貼在他的臉頰上,他的臉泛着病痛的紅,難耐地喘着粗氣。

看他這麽難受,沈驚春罕見地有些愧疚,為數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

“你看你做的事對他打擊多大。”系統飛到她的肩頭,“心魔進度都上漲了10%。”

沈驚春對此啞口無言,她小心翼翼将他扶起,将勺中的藥湯吹涼送進他的口中。

但喂藥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樣順利,燕越嘴巴緊閉,藥湯順着他的下巴劃落進衣襟,頓時暗沉了一片。

沈驚春不信邪地再喂,伸手按着他的下巴要掰開嘴巴,但燕越潛意識地抵抗,眉毛緊皺,不肯松口。

沈驚春試了幾遍也沒有成功,她愧疚煙消雲散,暴躁地把勺子摔進藥碗裏:“怎麽吃藥也這麽難伺候?”

“對待病人要耐心。”系統幽幽提醒,“別忘了他是因為誰生的病。”

沈驚春無可奈何,只能再次拿起勺子,她抱怨道:“不是我不想喂,可是根本喂不進去啊。”

“不如你親口喂他吧!”系統迫不及待地出了個馊主意。

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口對口喂藥,喂完感情直接飙升,開啓你侬我侬的甜蜜愛情!

沈驚春嘴角抽了抽,她無語地吐槽:“這也太俗套了吧。”

然而系統卻反問她,問題直擊靈魂:“那你能想到更好的辦法了嗎?”

好像......沒有。

最後沈驚春還是向系統妥協,采納了系統的方法。

沈驚春包了一口藥,她按住燕越的下巴,略微掰開了雙唇,傾身對上了他的唇。

柔軟的觸感讓沈驚春想起了現代吃過的軟心糖,又彈又軟。

口中苦澀的藥汁順着縫隙流入燕越的口中,沈驚春就這樣将一碗藥汁盡數喂給了燕越。

夜色宛如潮水湧入了房間,日光被吞沒殆盡,只餘燭臺一點火苗,搖曳着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吹滅。

燕越原先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沈驚春給他換了身衣服,忙碌了許久才得以安歇。

沈驚春原先是坐在椅子上,守在燕越的床邊,但她太困了,最後趴在床邊睡着了。

燕越醒來的時候還是清晨,一縷陽光順着窗隙照進房間,光線中有許多細小的毛絨緩慢地飄動。

燕越恍惚了須臾,待他轉過頭迎面看見沈驚春趴在他的床頭,睡相安然。

燕越先是一愣,接着臉色陡然變差,猛然抽出被子。

沈驚春的胳膊壓在被子上,被子被他抽了出來,沈驚春身子被帶動,猝不及防醒了過來。

她對上燕越冰冷的眼神,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然後打了個哈欠:“你醒了,你等下,我去煎藥。”

沈驚春自顧自地起身去煎藥,等藥的時候還在打瞌睡,她端着藥回到房間,将裝着藥湯的碗遞給燕越。

“既然你醒了,藥就自己喝吧。”沈驚春手腳并用爬上床,安詳地蓋好被子繼續睡覺,她閉着眼睛喃喃自語,“喂個藥累死我了,我再睡會兒。”

燕越陷入詭異地沉默,他看着手裏的藥碗,遲鈍地反應過來沈驚春的意思。

在他生病的時候,沈驚春照顧了他一夜?

燕越有火發不出,心裏很憋屈,他總不能搖醒沈驚春和她吵一架。

燕越喝完藥離開了房間,剛出房間就遇見了來探望他的嬸子。

“你怎麽出來了?快躺下。”嬸子趕他回房間,嘴裏還不停地念叨,“你生了病就該多休息,別再吹風受了涼。”

“我沒事,感覺好多了。”燕越見嬸子不信,只好換了個理由,“沈驚春剛睡下,我怕把她吵醒了。”

此話一出,嬸子果不其然住了手:“那就不回了,驚春照顧了你一夜,現在肯定累了。”

“昨天真是她照顧的我?”燕越心情複雜,他本來還不信沈驚春的話。

“那是自然。”嬸子和他邊走邊道,“驚春這孩子做事就是不愛解釋,總會惹人誤解。”

“昨天驚春已經訓過了宋祈。”她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了,臉色有些尴尬,“阿祈體質特殊,他的血液會吸引妖魔,驚春是因為擔心給寨子引來妖魔,一時着急才沒有和你解釋。”

燕越面色如常,并沒有被她的話有所波動。

“姐姐。”宋祈慘白着一張臉出現在燕越的面前,燕越回過頭看見了站在樓梯上的沈驚春。

燕越不想再夾在兩人中間,面色難看地繞過宋祈。

他聽見身後傳來樓梯踩踏的聲音,接着是宋祈跑了過去。

“姐姐......”

他的話尚未說完,沈驚春似是沒看見他,越過他喊住燕越:“阿奴,你生了病怎麽還到處亂跑?”

沈驚春小跑着來到燕越的身旁,又對嬸子交代:“嬸子,麻煩你再叫醫師給他看看。”

宋祈眼睜睜地看着沈驚春絮絮叨叨地和燕越走遠了,他身子脆弱地微微晃動,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了。

“阿奴,你怎麽不理我?”沈驚春聒噪地像只惱人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燕越耳邊說個不停,“難不成是成啞巴了?”

“你有完沒完?”在沈驚春說第二十三句話時,燕越忍無可忍,寬大的手掌猛地捂住了沈驚春的嘴巴。

沈驚春眨了眨眼,她笑嘻嘻地推開了燕越的手:“你終于說話了,我還以為你啞巴了呢。”

燕越繃着臉,轉回頭一言不發。

“別生氣了。”沈驚春嘆了口氣,把道理揉碎了和他說,“我們的目标是赤焰花,得罪宋祈對我們沒有好處。”

“就算是這樣!”燕越驀地盯着她,目光如同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焰,他将積攢幾天的怒火發洩了出來,“你就要放任他誣陷我?”

“我錯了。”沈驚春認錯态度良好,她收回嬉皮笑臉,認真地向他保證,“以後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了。”

燕越還是沒消氣,他冷着臉直視前方。

沈驚春什麽法子都試過了,燕越就是不理她,沈驚春索性放棄了。

醫師給燕越看病,沈驚春坐在門口等他,百無聊賴地看着天。

“嘤。”腳邊忽然多了道狗的嗚咽聲。

沈驚春低下頭,發現一只狗不知何時依偎在她的椅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憐地看着自己。

這是一只雜種小狗,身體大部分是白色,只有尾巴和耳朵是黃黑交雜。

沈驚春來了興趣,伸手将它抱在懷裏,小狗似乎很喜歡她,躺在懷裏不停蹭着她的下巴。

沈驚春和小狗玩得歡樂,頭頂突然傳來燕越不悅的聲音。

“哪來的髒狗。”

沈驚春擡起頭,看見燕越抱臂倚靠在門旁,他微昂着下巴,厭惡地看着她懷裏的小狗。

小狗被他的威壓吓到,往沈驚春懷裏縮了縮,身體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你吓一條小狗做什麽?”沈驚春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笑着去撓小狗的下巴,變臉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燕越舌頭抵着上颚,從喉嚨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被她氣笑了。

這女人方才還在哄他,現在為了一條狗就開始兇他了。

“一條雜種狗而已,你也喜歡?”燕越臉色比方才還要陰沉,怒氣山雨欲來。

沈驚春卻是一無所覺,她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繡球給狗咬着玩,不甚在意地回答:“喜歡啊,只要是小狗我都喜歡。”

燕越似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往事,他攥緊拳頭,骨節用力到泛白。

沈驚春神情悵惘,回憶起從前在凡間過的一段閑散日子,她主動提起:“說起來,我以前也養過小狗,那狗通體墨黑,是我見過最帥氣漂亮的一只狗。”

“就是脾氣比較兇。”沈驚春又撇了撇嘴,補充道,“而且還挺難伺候。”

燕越咧了咧嘴,只是這笑容慘淡,像是自嘲:“所以你就把那狗扔了?”

“什麽扔了?我只是送人了。”沈驚春糾正他。

“不就是扔了嗎?因為覺得那狗煩,所以就送給別人了。”燕越像是和她杠上了,她說一句,他就要怼上十句,“還只要是狗都喜歡,你看你真正喜歡的是聽話的狗。”

“我不是因為讨厭它,才把它送給別人。”提起以前養的狗,沈驚春難得有耐心解釋,“我之所以把它送給別人,是因為我要去滄浪宗了,滄浪宗不允許養寵物。”

燕越擡頭怔愣地看着她,唇瓣略微有些顫抖,他的聲音艱澀:“那,你不讨厭那只狗?”

“不讨厭啊。”沈驚春咬了一口小籠包,含糊地補充,“我挺喜歡那只狗的,那是我養的第一個寵物。”

可惜師兄對狗毛過敏,她從凡間歷練結束後就沒帶狗回宗門了。

燕越克制地抿着唇,可唇角的笑意卻總是壓不住。

原來......她并沒有嫌棄自己,還很喜歡他。

燕越輕咳了一聲,他眼神飄忽,若無其事地裝作好奇,随意一問:“那......你為什麽不偷着養?”

他可不覺得沈驚春是個恪守門規的人。

然而他沒能如願聽到回答,因為他的話方說一半,一道清亮的女聲蓋過了他的聲音。

“阿姐!”桑落站在不遠處,興高采烈地沖她高揮着雙手。

沈驚春放下小狗,馬不停滴地向她跑了過去:“來了!”

兩人手挽着手,如同一對年歲相仿的姐妹,邊說邊笑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獨留燕越和那只小雜狗在原地,燕越悶着臉看了那只狗半晌,他倏地蹲下身,用同樣的姿勢将那只狗抱在懷裏。

他伸手點了下它的額頭,矜傲地對它說:“聽到了沒有?她最喜歡的狗狗是我。”

“阿姐,我帶你去看看我養的小馬。”桑落滿面春光,語氣昂揚,散發着蓬勃的朝氣。

兩人來到馬廄,桑落打開其中一間隔欄,露出裏面的一匹小馬。

這是一只棕黑的小馬,看體型大約已經兩歲了,沈驚春看見這匹小馬的背部還有一道形狀像閃電的胎記。

桑落摸着馬匹,驕傲地向她介紹:“我給它取名叫迅雷,等他長大後一定是最快的馬!”

小馬的胎記讓沈驚春想起追風,她順口問桑落:“追風也在馬廄裏吧?我想看看它。”

然而她得到的卻是桑落語氣驚詫的回答。

“我看見宋祈去找你,他沒和你說嗎?”桑落神情疑惑,“追風昨晚死了。”

沈驚春嘴巴微張,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當時沈驚春确實覺得宋祈的表現不對勁,只是她以為宋祈是故意裝可憐博取自己的同情。

沈驚春忍不住自責,她匆匆和桑落告別,在桑落訝異的目光下離開。

沈驚春一路跑到宋祈的住宅才停下,她緩了緩呼吸,然後敲響了宋祈的房門:“阿祈,我能進來嗎?”

房間內無人應答,沈驚春皺眉又問了一遍,宋祈依舊沒有回複。

沒有得到答複,她本不該推開門的,但沈驚春卻推開了門。

屋內窗戶緊閉,黑布被貼在窗戶上,阻隔了日光。

人身處在這個房間只能感受到黑暗和寂靜,沈驚春看見宋祈蜷縮在床塌上,他像沉入深海溺斃的人發不出聲,只是無聲地流淌着淚水。

“阿祈。”她思量了半晌才開口,盡量不刺激他,“追風畢竟是匹老馬了。”

沈驚春說到一半不知道該再怎麽開口了,凡人就像玻璃光彩卻又脆弱,“死”一直是他們最忌諱害怕的事。

修士不一樣,他們已經見慣了死亡,輕易便能從他人死亡的傷痛中走出。

她想得理所當然,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苗疆人并不能歸算為凡人,他們是巫族,壽命比凡人長許多,也見慣了生死。

沈驚春和苗疆人相熟,他們将自己善的一面展現給她,令她忽略了他們惡的一面。

蠱術是危險邪惡的,他們用最純真的邪惡去撕咬獵物,非族人的逝去于他們而言宛若蝼蟻被踩死,一匹馬的死亡并不能值得他們流淚。

即便是,馴養二十年之久的馬。

這是一出戲,一出和桑落串通好的戲。

宋祈雙手捂着臉,手掌遮擋了他上揚的嘴角,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哽咽着開口:“姐姐,你能陪我會兒嗎?”

“好。” 沈驚春從未見過他這樣,她不禁心裏一揪,終究是動了恻隐之心,軟了口吻,不再和他保持距離。

宋祈放下雙手,他枕在沈驚春的腿上,鴉羽般的睫毛半阖,淚珠沾在睫毛之上,宛如一顆顆露珠。

沈驚春手指輕柔地擦過他的眼尾,将淚痕抹去。

她恍惚地想起從前,那時宋祈生了病,她也是這樣陪在他的身邊。

“姐姐,我們這樣好像從前。”宋祈也與她的想法相重疊,他惘然地伸出手觸碰她的臉頰,“好像回到了沒有阿奴哥的時候。”

沈驚春有些無奈,他怎麽還不死心?

沈驚春到底沒再斥責,自己對他總存些放縱:“阿祈,就算沒有阿奴,我也只當你是弟弟。”

宋祈不甘心,他幽怨道:“可是姐姐,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嫁給我的。”

“你那時還小,我只不過是哄你。”

“哄我?可我當真了。”宋祈的目光即便在黑暗中也格外灼熱,愛意宛如岩漿滾燙,“姐姐,我那時已經成年了。”

沈驚春哪裏料到自己的無心之舉竟然給自己挖了坑,那時候她對巫族了解不甚,只當宋祈是個孩子。

“姐姐,有些事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宋祈抓住她愧疚的心理,他握住她的手腕,輕柔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語着蠱惑,“你聽聽我的心,它在為你而跳呢。”

怦,怦,怦。

每一聲心跳都是祈求她多看他一眼,每一聲心跳都是對她愛的訴說,每一聲心跳都是在懇求她愛自己。

沒有人能不為這份赤忱的愛意所動容,沈驚春不得不承認她動心了。

但,動心和接受是兩碼事。

她會對宋祈動心,但她不會接受他。

沈驚春在這刻知曉了一切,她在宋祈茫然地注視下起身。

“姐姐?”

沈驚春背對着他,她側過頭,語氣淡漠:“我不追究你算計我的這些事,但再有下次我不會再這樣輕輕揭過。”

“姐姐!”宋祈驚慌失措地起身,他想要阻攔她離開,但沈驚春比他更快一步。

沈驚春在門外布下結界,任憑宋祈如何掙紮都打不開門。

宋祈的聲音透過結界傳出,帶着哭腔:“姐姐,你做了什麽?讓我出去。”

沈驚春不為所動,她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

燕越不知何時來了,沈驚春便順口問他:“你病好了嗎?”

“好多了。”燕越點頭。

“準備一下,明天拿到赤焰花就離開。”沈驚春交代完便離開了。

燕越卻沒有動,他停留在原地,側耳聽了會兒宋祈的哭聲,等他聽膩了才心情愉悅地離開。

和他争,也不看自己夠不夠格。

沒有和沈驚春勢均力敵的實力,注定只會被她抛棄。

剩下的時間沈驚春和燕越沒有在一處,燕越不知道和桑落在藥房探讨什麽,也許是研究怎麽治療自己妖髓吧。

沒人來打擾自己,沈驚春樂得清靜。

第二天沈驚春和燕越在衆人的送別下進入琅琊秘境,入口是個狹窄的山洞,僅能容下一人通過。

沈驚春先行進入,走出山洞後眼前豁然開朗,青山綠水,格外秀美。

沈驚春站在原地被美景恍惚了幾秒,她喃喃自語:“真美啊。”

真美啊,真想永遠留在這裏,真想忘記一切永遠留在這裏。

真美啊,真想永遠留在這裏,真想忘記一切永遠留在這裏。

真美啊,真想永遠留在這裏,真想忘記一切永遠留在這裏。

真美啊......

“師姐,你愣着做什麽?”歡快的女聲打斷了沈驚春魔怔的狀态。

沈驚春循聲看去,見到是同門的淩霄峰弟子賀雲。

賀雲小跑了過來,她笑着将手上的冰糖葫蘆塞進沈驚春手裏:“好久沒來凡間了,咱們可得多吃點美食!”

“好啊。”沈驚春咬了口冰糖葫蘆,冰糖在口中咔嚓碎開,甜味伴着酸澀一起入腹。

沈驚春和賀雲邊走邊逛,街邊小販叫賣,沈驚春在其中一個攤位前停下,她挑出一條海螺項鏈,疑惑地問:“我記得我是進了一個靠山的地方,怎麽還有賣海螺的?”

“師姐,你糊塗了吧?”賀雲笑說,“這個鎮子是靠海的呀,哪有什麽山。”

“是嗎?”沈驚春心有疑慮,但卻沒有思緒,她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賀雲的說法。

鎮子上的人很熱情,甚至有百姓看他們是修仙者,便熱情地塞給她一些水果。

沈驚春一開始還會接受,但當她吃了鎮民送的食物後,腦子像蒙了一層霧。

“這裏不對勁。”沈驚春拒絕了又一個送食物的鎮民,她警惕地觀察四周,壓低聲音和賀雲說話。

賀雲啃下一口蘋果,嗓音清脆:“肯定有不對勁呀,我們來這不就是為了找出作亂的妖怪嘛。”

沈驚春腦子裏的霧散了一些,浮現出她被派來鏟除妖魔的記憶,但不對勁的感覺依舊還在。

她遲緩地反問:“是這樣嗎?”

“當然。”賀雲臉上的笑一直沒變過,看上去有略微的僵硬,“當然是這樣。”

沈驚春沒有發現賀雲臉部的僵硬,因為她的注意力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沈驚春目光詫異,她看着那人的背影,脫口而出:“聞息遲?”

一人在首飾攤前伫立良久,似是在仔細挑選首飾,聽見沈驚春的聲音,他轉過了身。

他肩背挺直,如墨的發色和膚色形成極致的黑白對比,眉眼疏離冷淡,一股化不開的戾色,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紅玉佛珠也無法鎮住他的威壓。

聞息遲面露疑惑,他遲緩地問話,竟有着和他外表不符的木讷感:“師妹,你剛才是叫了我名諱嗎?”

“哈哈,沒有呢,師兄聽錯了吧?”沈驚春尴尬地傻笑,她也不知道剛才哪根筋抽了直接叫了師兄名諱。

所幸師兄是個木讷老實的人,她說沒有,聞息遲就真的信了,沒再追究。

“師兄怎麽會在這?”沈驚春轉移話題。

不等聞息遲回話,賀雲就搶先一步替他回答了:“師姐你怎麽記性這麽差呀?不是你向師尊舉薦聞師兄當的領隊嗎?”

沈驚春後知後覺地想起,她讪笑着撓了撓頭。

“我們該走了,其他人還在等我們。”聞息遲抿了抿唇,打破了沈驚春的尴尬。

賀雲走在前面,沈驚春和聞息遲慢了幾步并肩走着,她看着人來人往,想起他們走前自己剛和聞師兄吵了一架,現在居然又要一起執行任務。

說是吵了一架,其實是她單方面發火,聞息遲這個悶葫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她腦子裏正胡思亂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支金步搖,沈驚春猶豫地接過金步搖:“這,是給我的?”

聞息遲沉默地點點頭,半晌又悶悶地補充:“道歉。”

意思是這支步搖是他作為道歉的禮物。

沈驚春撲哧笑出了聲,她想起以前每當自己生了聞息遲的氣,聞息遲就會找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送給她。

她爽朗一笑,燦若繁星:“行,那我原諒你了。”

聞息遲表面上沒有任何變化,但實際上他的嘴角略微上揚了一點點,只是這點變化實在太細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三人很快到了落腳的客棧,他們甫一進屋就聽見一個男修士冷嘲熱諷。

“一個魔族和凡人誕下的混血真有臉當領隊,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男修士名叫路峰,他原本對領隊十拿九穩,誰承想領隊的位子會被一個人魔混血給拿了,他的臉因嫉妒扭曲,面相醜陋,令人生憎,“我看他就是爬上了沈驚春的床。”

男修士是背對着他們的,并不知道當事人就站在背後,還在和其他人誇誇其談:“以色侍人,真不要臉。”

“我看不要臉的人是你。”泛着寒意的話語在身後響起,男修士甚至沒來得及回身就嘭地摔在了地上。

桌子被沈驚春一劍砍成兩半,沈驚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修羅劍指着他的脖頸,她用同樣輕蔑的語氣回敬:“像你這樣的垃圾,也配留在這個隊伍裏?”

“惡女!”男修士惱羞成怒,他臉紅得像猴屁股,粗着脖子又向漠然看着的聞息遲淬了一口,“惡犬!”

“你這句話倒還真是說對了。”沈驚春腳踩着椅子,似笑非笑地用劍身拍了拍他的臉,姿态蠻橫地像是個不講理的地痞流氓,“他是我的狗,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即便被沈驚春說是她的狗,聞息遲也絲毫沒有惱怒,反而噙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着她發怒。

“我們走。”沈驚春大手一揮,肆無忌憚地離開,衆人怒氣橫沖卻拿她無可奈何,這裏沒有一個人是她的對手。

隊伍離心,分成了兩撥,一撥跟着路峰,一撥選擇了沈驚春他們。

聞息遲先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諸于衆人:“鲛人的魚鱗和淚珠是上好的裝飾品,漁民不知從何學來了捕捉鲛人的技巧,他們為了得到暴利将這片海域的鲛人捕殺殆盡,就連普通的魚也沒了蹤跡,聽百姓的意思是鲛人出沒報複他們。”

“真是咎由自取。”雖然被派來斬殺妖魔,但沈驚春卻認為這都是漁民的錯。

“漁民們認為鲛人性情狠辣,經常制造海浪撲殺漁民,他們認為他們是在保護自己。”賀雲補充道。

修士們皆知道鲛人性情溫和,他們并不會主動攻擊人類,性情狠辣的是海妖,他們嗜血兇殘,經常制造風浪。

沈驚春也聽說過有愚昧的百姓将鲛人當做海妖殺害,但這群漁民絕對不是因為愚昧。

他們能知道鲛人的魚鱗價值千金,還知道如何捕殺他們,不可能分不清海妖和鲛人。

漁民們顯然是有意為之,這副說辭不過是替自己辯解。

但就算知道漁民們的假話,他們也必須斬殺那個作怪的鲛人,宗令不可違,他們接下了任務就必須完成。

鲛人雖然是在城中作亂,但鲛人畢竟離不開水,鎮子前日剛有多個人被鲛人殺死,現在鲛人必定在海中休整。

聞息遲認為比起在陸地等待鲛人出擊暴露行蹤,不如在海上引出鲛人,衆人一致同意了他的方法。

次日,衆人一同去了碼頭。

成百上千的巨船停靠在碼頭,聲勢極其浩蕩。

沈驚春心裏掠過一個疑問,這種靠海小鎮能有這麽多巨船嗎?

但這想法僅僅是在腦海中閃過一刻,很快便被她抛之腦後。

“船家,租船航海要多少銀幣?”沈驚春攔住一個船家問。

“五十萬。”船家坐在板凳上,手上的蒲扇不停扇着風,今日實在太曬了。

“五十萬?!”沈驚春提高嗓門,“你怎麽不去搶錢啊?”

他們修士平時用的都是靈石,但凡間用的貨幣是銀幣和紙鈔,與靈石并不流通,沈驚春總共身家也只有一萬銀幣。

“這段時間海怪作亂,我肯租給你們都算好了!就五十萬,愛租不租!”船家沒好氣地答道,瞥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窮鬼,說完又小聲吐槽,“五十萬銀幣都沒有跑來租什麽船啊。”

沈驚春火爆脾氣登時就上來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好好理論。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拎着幾個錢袋的手橫攔在沈驚春和船家之間,語氣是幾人熟悉至極的傲慢:“這艘船我們要了。”

果不其然是先前嘲諷聞息遲的那些人。

沈驚春面色難看,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走,我們換一艘船。”

他們找遍了所有船家,最後才找到一家肯以十萬銀幣租船的船家,衆人拼拼湊湊剛好交滿十萬銀幣。

他們的船和路峰的船相比小了數倍,好在并不妨礙出海。

路峰為了引出鲛人,特意高價買下了一條死鲛人,将鲛人的屍體高高挂在了船頭。

路峰的方法無疑是在激怒鲛人,操作不當很有可能所有人都葬身海洋。

沈驚春他們沒有這麽做,而是采用了最笨的方法,用靈力引誘鲛人。

兩艘船一前一後行駛在海面上,一開始大家都警惕地觀察着海面,生怕會有海怪突然出現,但随着時間流淌,海面上一直風平浪靜,衆人漸漸放松了警惕。

唯有沈驚春三人不曾松懈,始終警惕地觀察。

在太陽落入地平線之下的那刻,黑暗席卷整個海面,水手們點亮燭火,船體忽然劇烈搖晃起來。

海面之上湧起了巨大的波浪,翻湧着向他們襲來。

始終沉默的聞息遲擡起頭,冷靜地作出了判斷:“是鲛人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