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療養院守則17

第 17 章   療養院守則17

雖然他只有游戲世界內的記憶,但他也是通過那些玩家知道了現實世界的一些情況的。

路回輕哂:“你不也跟別人說過你現實世界是連環殺人犯?還跟人說過你其實是個警察?哦對,你還有一次說你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大學生。”

明照臨頓了下,笑容瞬間就變了味:“阿滿。”

他的語氣也有些難以捉摸,像是帶着殺意的危險,又有更濃的興味在發酵刺激:“你連這個都知道?”

他到底是誰?

路回心說我當然知道。

畢竟是他敲鍵盤敲出來的內容。

“這種和副本無關的話題以後要是還有機會見面再說吧。”

路回撥開閑聊:“你說你看見了所有醫生的照片,是只有你,還是其他玩家也在上面?”

明照臨舔了下唇:“…其他玩家也在。”

讓路回有點意外的是,他還真的配合起來了,甚至主動說了:“和現在的編號一樣。”

“不過除開我們以外,還有別的醫生,療養院裏沒出現的臉。”

“哦對。”

明照臨學着路回的語氣:“在我們這些玩家裏,只有我顯示着主任級。”

就像是在療養院這邊的診室,只有路回的标着主任醫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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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回:“所以現在是板上釘釘地證明了我們這個身份是特殊的。”

特殊目前唯一的作用是許葶對他們的态度和對其他玩家有點不一樣,而且和他們對接的護士也是許葶。

或許他們可以從許葶入手?

他沒說話,明照臨就慢悠悠地問了聲:“在想什麽?”

路回輕唔了聲,像是開玩笑,又似乎是認真的:“在想殺了許葶的話會怎麽樣。”

明照臨多少有點意外了。

他擡起眉,哇哦了聲:“你好猛啊阿滿。”

路回:“……”

這話怪怪的。

明照臨來了點興趣:“你打算怎麽殺?你打得過她嗎?”

路回的腦子混沌模糊。

他隐約覺得自己該在床上來着,而且明明還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可誰知道只是眨眼,自己竟然就出現在陌生的森林裏面。

懷裏依舊還抱着明照臨給他的那瓶水,原本冰涼涼的,現在卻已經被他給焐熱了,貼在自己的額頭,感受着流動的金色液體間傳遞出來的明照臨的氣息,腦子也清醒了很多。

他是被殘存的力量吸引到這裏的。

在意識到記憶有殘缺,而且分枝也全都丢失了以後,路回的潛意識裏面就在捕捉這些東西,可現在,他卻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吸引而不悅,漂亮的眉眼低低壓着。

……他都沒有來得及跟明照臨講。

要是明照臨以為他亂跑丢了怎麽辦?

路回特別不高興,回頭望了望森林黑暗的深處。是繼續還是回去?

片刻後,路回還是選擇接着往裏面走,最好的選擇就是早點找到吸引自己來的力量源泉——有可能是丢掉的分枝,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麽東西,但是應該都能幫助自己恢複消化力。

四周極其安靜,在黑暗中甚至有些吓人,可濃郁的植物氣息與新鮮的空氣,反倒是讓路回舒适得連毛孔都打開來。

自從複生以後,他好久都沒有過這種全身心放松的感覺,妖力的感知在緩慢地擴大,彌漫在大地的每個根須都變成他觸覺的部分,連細微的風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驀地,路回回頭盯着黑暗中的某處,“出來。”

好像有野獸的身形僵住。

對方藏得特別好,現在即便是特管局的戰鬥員來這裏也不會察覺任何異常,可森林這種地方所有東西都等同于路回的呼吸,更別提還有他的力量在吸引感應,幾乎是與直視對方的眼睛無異。

可對方只是警惕着,應激地弓起身體準備進攻。

如果仔細去看它們的毛發,便能發現上面似還纏着細細的藤條,那是這種妖物根本就無法消化的東西。即便他們是群居,即便在這麽長的時間內嘗試了無數的拼命啃食……

沒有等到回應,路回的唇慢慢抿起來,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地面,倏然龐大的藤條臨空而起!

藏匿起來的妖物驚得四散,巨大的恐懼在瞬間像是潮水般将他們淹沒,在此前他們還拼命貪婪地留着藤蘭的枝條,以為有朝一日消化掉就能讓自己暴漲成為大妖。

可當遮雲蔽日的藤蘭陰影籠罩下來的時候,它們在死亡前腦子空路發麻,僅剩的理智終于讓他們意識到,當年那只無數妖物拼盡全力才趁他病分食的遠古巨妖,到底是何等的可怖的存在。

随着妖物們轟然倒地,路回走過去。

他并沒有立即絞殺他們,打算取回分枝後再問問它們到底是誰,為什麽會有自己的東西,與他同樣貪婪的那些強盜們現在又都在哪兒……

可誰知還沒有走到,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動靜,令他蹙眉回頭。

是人類的腳步聲,慢慢地朝着這邊靠近。

今晚,是明照臨罕見移開注意力的時候。

前幾天路回難受得卧病在床, 他必須要時時刻刻地照顧對方,所以用精神力将彼此連接得很緊,但随着妖力的消化路回逐漸好起來,他也要慢慢地抽身而出,不能總是那樣密不可分。

可很快明照臨就察覺到了不對。

屋內路回的氣息一如既往地濃郁,這是他特地藏的。

有時候明照臨打開衣櫃,甚至都能找到他不知道何時偷偷塞到角落的花瓣,他總是致力于在每個地方留下自己的味道,鋪天蓋地将明照臨淹沒。

可現在除了這味道以外,沒有任何路回活動的痕跡,樓上安安靜靜地,甚至靠感知都捕捉不到他的呼吸與溫度。

明照臨皺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上樓,推開門卻發現室內空空蕩蕩。

驟然心髒緊縮了下,壓着門鎖的手用力到骨節微凸。

好在強大的理智令他冷靜下來,他知道小妖怪是不會随随便便離開的,即便真的有事也會提前告訴自己。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他之前不是都睡着了嗎?

輕輕地嗅了嗅,明照臨的感知無聲無息地擴大,捕捉到馥郁香氣裏面殘存的活動痕跡,最終目光落定在窗邊。

順着痕跡一路追蹤過去,很快明照臨來到密林。

忽地他眉心微跳,察覺到這裏很眼熟。

情報部門在給他資料的時候曾經提到過這裏,說是有疑似藤蘭的痕跡出現,還提議讓他休假途中有空的時候就來看看。

按照明照臨原本的打算,是要等路回全部恢複以後再來,卻沒想到今晚追蹤到最後,路回的痕跡會彌漫向密林深處。

“明隊?”突然有人察覺到他。

譚烏跟申燃原本格外戒備,看清楚是他後才松了口氣,從參天大樹背後走出來,又有些愕然,“你不是打算放假嗎?又怎麽會突然過來?”

明照臨無視他們的詢問,眉眼冷冷地,“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譚烏深深看了眼申燃,還不是因為這位情報部長。

最近涉及到這項任務的信息量本來就很少,很大程度上打擊到了申燃的信心,傍晚的一通電話更是讓他翻來覆去地琢磨,感覺是真的各方面都達不到明照臨的要求啊!

申燃的內心煎熬,當機立斷叫上譚烏過來親自調查,要是能找到更多的蛛絲馬跡當然最好,要是不能的話……

“我們過來調查下現場。”譚烏幫他交代道。

“不帶戰鬥員?”明照臨冷淡反問。

“目前的情況來說我能搞定。”申燃神色凜然,直起背來立馬能突出他接近兩米的強壯優勢。

曾經他也是戰鬥員出身,異能也很強大,只是在S級任務裏面受到不可逆損傷,才轉去了情報部門然後一路升到現在的位置,但若真打起來他也不怕,甚至可以順帶清理下附近徘徊的妖物。

明照臨點頭,轉身朝着另外一頭走去,把譚烏跟申燃弄懵了。

等等!明隊難道不是過來跟他們一塊兒調查的嗎?

“明隊?”譚烏急促追了兩步,“你現在去哪兒?”

“找路回。”明照臨冷靜道,“你們不是自己能搞定嗎?”

譚烏震撼了兩秒,一時居然不知道該吃驚“路回丢了”,還是“路回居然還排在重要任務前面”,為什麽要去找路回?但平時明照臨不是有任務都先任務的嗎?

他那任務狂魔、殺戮機器的形象實在是太深入人心,都沒等譚烏反應過來,明照臨的身影就已經再次消失,只留下冰涼涼月華般的銀發從眼前掠過。

誰知就在這時,森林裏面突然暴動。

妖物們莫名發狂,尖銳憤怒的嘶吼沖破雲霄,譚烏跟申燃的臉色都變了變,發現事情超乎他們意料——原本這片場地不應該有這麽多高級妖物的,兩天前情報員來這裏時都還特別清淨。

發狂中的妖物有暴漲的攻擊欲與食欲,只覺得眼前狂風猛然席卷,龐大的身軀就已經從天空壓下來,從森林裏面沖出來的高級妖物亮出了猙獰的血盆大口——

“嗡”,驟然像是神經崩斷聲音。

即便是瘋狂嘈雜的耳膜邊,竟也能清晰捕捉到這點共鳴。

那是精神力把怪物內核撕裂的動靜,都已經襲擊到譚烏與申燃面前的妖物們,驚懼痛苦地睜大眼睛,那副猙獰的模樣還沒有來得及消退,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轟然倒底。

譚烏與申燃驚魂甫定,回頭去看,果然見到月色下明照臨冷清的身影。

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時回來的,只能清晰感受到他氣壓極低,擡眼時竟是掩飾不住冷戾,“你們剛才有在這裏見到路回嗎?”

“……”譚烏搖了搖頭。

他心底又有些打鼓,知道明照臨心情差到哪兒了。

路回不知道為何突然不見了,明照臨出來找他卻只找到藤蘭出現過的地方,這種地方平時沒什麽,也就只有些需要調查的痕跡而已,可但凡這些細微的氣息被別的妖物捕捉到,就會變得極其危險。

若是路回混雜在其中,被那些妖物盯上的話……

“明隊,不如我們都進去——”譚烏正要提議。

可誰知明照臨根本等不及,身影再次消失,看起來就已經進到森林深處。

除了發瘋突然沖出來攻擊他們的這些,很顯然那裏面還藏着更多的危險,譚烏跟申燃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情都有些複雜。

倒不是擔心明照臨搞不定,就是恍惚間覺得明照臨支援過那麽多次的現場,無一不是冷靜到毫無波瀾的,卻很少有這樣帶着沉壓壓殺意的時候。

濃烈到,都好像已經能預見到這些妖物的結局。

此時此刻,路回還站定在森林深處。

在自己的藤蔓遮雲蔽日的時候,很顯然讓整塊地盤的妖物都應激失控了,也不知道他們是還記得藤蘭那令人驚懼的味道,還是被力量所恐吓。

特管局的人也在外面,路回不想被他們發現,免得他們告訴明照臨又添麻煩。

輕輕地招手,纏繞在妖物毛發上的藤蘭分枝便飄飄然回到了他的手上,那是枝特別特別細的藤條,上面還垂挂着些漂亮的小花骨朵,只是因為離開了本體而顯得病恹恹的。

路回不自覺将它握緊,分枝在他的手裏面逐漸融化又滲透進身體裏面,但是感覺變化微乎其微。

……還是太少了。路回本來還在迷茫思索。

明照臨說的這些,其實他都沒太多的印象,如何受傷的那件事的記憶太混沌了,像是被複蘇過程中巨大的力量沖散了很多。

誰知猝不及防地,他就感受到明照臨的掌心覆蓋上他的眼睛,視線驟然一片漆黑,讓他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輕顫的睫毛刮着他的皮膚。

“明照臨?”他小聲地試探。

沒聽到明照臨說話,卻好像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劇烈起伏。

呼吸也變得沉重很多,仿佛在竭力壓抑着什麽,讓路回有點擔心,摸索着探出手去将他抱住,感覺到他的身體好像驟然僵住。

“你是在擔心描述的這些對我沒用嗎?”路回小心翼翼地揣測。

越揣測,路回的擔心裏就夾雜着越多的隐隐雀躍。

擔心是因為不知道明照臨此時為何異常,雀躍的是明照臨好像真的越來越在意自己了,這意味着他跟明照臨會變得越來越親近!

只要想到這裏,甚至這種雀躍都能壓過其他任何的負面情緒。

路回小小地掙紮了下就擺脫他的掌心,漂亮的雙眼冒出來的剎那水光未散,可因為很高興就像是碎落的星星似地,就連聲音都重新清亮起來,“很有用的,明照臨!”

“你跟我說的這些超有用,我肯定能找回我分枝的!”

就好像具有能夠安撫人心的魔力。

明照臨出神地望着他說不出話,可那些暴戾與憤怒,竟都慢慢地平息下來,又重新沉澱到了心髒的深處。

這樣看來,這只小妖怪說不定真是治愈系。

獨屬于他的治愈系。

明照臨壓抑着情緒洶湧,把自己看到的都給路回說了。

路回聽完就陷進沉思,歪着腦子一直在回想。

明照臨難得看到他這麽認真的模樣,也沒有去打擾他,而是走到桌邊去整理帶回來的那些書籍與資料。

書是跟植物系與藤系有關的,而資料則是記載着藤蘭出現的地點,需要他下次有空的時候再次去探查現場,盡可能找到更多藤蘭的蹤跡與線索。

資料扔到旁邊,明照臨翻開書,卻又頓住。

方才就是個極好的機會,可以看看路回本體的樣子。

但是他的妖力磅礴,彙聚而成的本體也特別龐大,明照臨這樣看完全看不到盡頭在哪裏,随後又被傷口切面奪走了所有的注意力,竟依舊無法獲取全貌辨認出他的物種。

指尖輕而緩慢地摩挲紙面,片刻後明照臨還是選擇往後翻,既然如此他暫時也不用執着于這個,目前更重要的,是看有沒有辦法能夠緩解他吸收率差的問題。

《藤系妖怪食譜與消化摘要》裏面有寫,類似催化的異能是最好的解法。

擡眼去看,客廳裏面竟是慢慢亮起來,因為陰翳的雲層散去,到傍晚時分居然還露出幾分紅火的晚霞。

明照臨起身走到落地窗邊,垂着眼安靜地打電話。

更确切地說,是聽電話。

好幾次都沒能提供給明照臨重要資料、導致近期瘋狂自我懷疑的情報部長,此時正抓緊機會展現能力,謹慎地回答道,“催化系異能嗎?确實我們局裏好幾位呢。”

其實情報部長申燃有點困惑,明照臨無緣無故地問他這個,聽譚烏說他不是答應休假了嗎?那這樣的話手裏面就只有藤蘭的任務了,難道跟藤蘭有關?

想到此處,申燃語氣愈發凜然,“兩位A+,一位A級,而且自身異能的熟練度也都很高,明隊是要要他們去支援做什麽嗎?”

“他們能做什麽?”明照臨問。

“催化生長,而且力量滲透率極高。”

聽到最後那句,明照臨頓住,瞳仁暈染着晚霞。

他知道力量滲透率是什麽意思,放在屠戮妖物的時候非常管用,可以無視掉堅硬的軀殼與天然的抗拒。就像是自己用精神力去探究撫摸路回的身體……

只要想到這裏,猝然升騰起來的就是暴戾與煩躁,無法克制地在血液中洶湧。

從前的他并不像這樣,可如今只要跟路回有關的任何接觸,都被他嚴格極端地掌控起來,占有欲在不斷地滋長膨脹,幾乎都要嚴絲合縫地将對方包裹。

半天沒有聽到明照臨的回應,申燃心裏打鼓,以為是給的信息量不夠,忍不住試探道:“所以明隊是想調用戰鬥員進行調查嗎?如果能夠痕跡留下來進行催化的話,确實有助于……”

“不是。”明照臨冷漠地打斷。

申燃噤聲,懵逼自己好像又莫名惹到他了,好半天才硬着頭皮救場,“那,那确實。其實明隊你的感知那麽強,沒有任何同伴也都能做到吧……”

這位可是五感驚絕的殺丕啊。

局裏面所有高級幹部包括局長蓋章認證的。

而最後這兩句沒敢說的話,也讓明照臨理解到了,他安靜地又聽了會兒申燃能給出的所有內容,最後什麽都沒說挂了電話。

不愧是情報部長,申燃還同步給出了其他能夠代替催化異能的存在,比如解構就能夠把龐大的物質包括妖氣分解,而屏障則是能夠連內部器官都能保護起來……

這些異能不但在戰鬥的時候很有用,甚至偶爾還能發揮出解決問題的奇效,這就是為什麽很多危險的任務都是組隊作戰,成為了特管局的強效特征。

對比看來,竟好像只有明照臨是單調的強大,屠殺時不費吹灰之力,卻無法給其他任何的同伴提供幫助。

對小妖怪來說也是同樣。

随着晚霞逐漸消散,暈染在他睫羽的光也散去。

明照臨獨自站了很久,猛地意識到身後有人,這才發現小妖怪正扒着沙發偷偷地看他。

電話的聲音很好捕捉,路回聽得懵懵懂懂,好像完全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裏面明照臨的心境到底遭到怎樣的摧毀,只迷茫眨眼,“明照臨,你需要有人幫忙嗎?”

幫忙為什麽不找自己?

“沒有幫忙。”明照臨走過來,附身跟他對視,撞進他濕潤漂亮的眼眸裏。

不論任何時候,小妖怪濃密的睫毛好像都很吸引人,像是小刷子般不間斷地輕輕掃在心髒,明照臨忍不住伸手,輕輕覆蓋在上面。

“我只是在問,有沒有人能提高你的消化力。”

“哦。”路回睫羽顫動了兩下,“……那有嗎?”

明照臨頓了頓,“沒有。”

他撒了謊,所以要做別的事情去彌補。

目前路回對他的精神力是沒有任何抗拒的,但是自己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地去抱着他撫摸他,最好的辦法是将其實體化。

他起身往廚房走,從冰箱裏面拿出來一瓶水,那是局裏面定期都會發放的情緒舒緩劑,出于某些原因給他發放的量是最大的,把所有冰格都塞得滿滿當當。

他握住微微用力,精神力牽引着液體輕微波動,一縷金色緩緩地滲透進去,連清澈的液體都逐漸變得有質感,像是液态流動的金箔。

“好漂亮……”路回的眼眸雀躍亮起來。

他被這股精神力深深地吸引了,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愛不釋手地來回倒騰,擴大的瞳仁滿滿地映照着金色的水光。

明照臨無聲地看着他,片刻後才轉身,将手覆蓋在堆疊的瓶身上。

這樣垂落視線的姿态,不知道為何看起來沉寂而孤僻,讓背後的路回愣了愣,連手裏面剛剛得到的“金水”都忘記去接,咕嚕嚕地滾到桌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照臨好像心情很差。

脫掉手套的時候沒有,幫自己梳理妖力的時候也壓着,好像就是從讓他幫自己看傷口的時候抑制不住洩露,直至此時已經變得格外沉重。

可到底為什麽?路回好像永遠都猜不透他的想法,從前到現在都是。

歪着腦袋想了想,路回索性直接踮起腳尖撲過去,手腳并用立馬就纏繞在他的背上,努力将腦袋塞進他的頸窩。

“明照臨。”路回灼熱的吐息就在耳邊,語氣卻很輕快,“你都這麽厲害了,為什麽還是不高興呀?”

兩句話兩個問題,明照臨頓在原地。

他微微側頭,鼻梁幾乎擦過小妖怪貼近的唇瓣,是沁人心脾的柔軟與花香,讓他的心髒微微顫動。

但或許還是最在意的那個問題占了上風,片刻後,明照臨只低聲詢問,“為什麽突然說我厲害?”

“因為是真的呀!”路回猝然呼吸靠近,嗓音明亮得驚心,“除了你還有誰做得出那瓶水!”

“只有你能做到呀,明照臨。”

忽然好像世界都變得寂靜。

他們倆站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裏面,身體與呼吸都緊密糾纏着,明照臨腦子裏面所有的臨亂與風暴、自我懷疑好像都慢慢平息。

他還以為會聽到說他“五感強力”、“救過他的命”類似的話,但小妖怪好像總能把他的小事都捧得很高很高,連精神力的實質化都能這麽用力地誇。

可莫名的,那些芥蒂與陰翳消散。

明照臨很輕地笑了下。

路回很少看到明照臨情緒差的時候。

雖然他大部分時候好像很冷漠,但其實情緒并沒有太大的波動,這就很符合他平時出任務時候的樣子,冷靜果決又毫不留情。

這導致路回忍不住将他抱得緊緊的,捕捉到他的輕笑以後才愣了愣,又好似不确定般湊過去,差點撞上他的鼻尖。

明照臨擡眼,路回也不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确認,片刻後倏然燦爛笑起來,“明照臨!你高興起來就好!”

“……”明照臨沒說話,只揉了揉他的腦袋。

将所有的水全都灌注進精神力以後,明照臨叮囑他随身攜帶,而且以後任何吃的都必須要經過他的手,得到路回的乖乖應答以後才放心。

路回抱着漂亮的“金水”回屋睡覺,而且事情還沒有想清楚,他還得努力從記憶裏面扒拉扒拉,到底扯掉他分枝的妖物都是些誰。

但是好費勁兒啊,路回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深夜都還沒有想起來。而此時明照臨見着他沒事也已經回自己的房間,室內靜悄悄又涼幽幽的。

路回從黑暗中坐起來。

突然有很遠很遠的地方,隔空傳來共鳴。

那是分枝力量的指引,震得他的心髒都咚咚作響,讓路回的腦子變得混沌不清,完全分辨不出此時到底是什麽狀态,到底應該做些什麽。

他夢游般地推開窗戶。

輕輕地便躍了出去。

少到連力量都無法波動漣漪。

自己丢失的分枝,即便這麽丁點就能讓這些怪物視若珍寶,那餘下的大部分到底在哪裏?當時自己又是怎樣才會受傷丢掉的?

察覺到外面暴亂的動靜有短暫停歇,看起來應當是人類屠殺掉了妖物,路回已經來不及去詢問腳底下這些奄奄一息的同類,順着風與藤道迅速離開。

在他身影消失沒多久,明照臨便已經追到了這裏。

沿途早就被他清理幹淨,從感知到路回可能出現在這裏開始,他壓抑暴戾的情緒便全然體現在他的力量上,遍野都是妖物的哀嚎,如同碎屑般散落在他的背後。

直至敏銳的五感捕捉到什麽,他陡然停住,微微蹙眉,擡眼望向遠處夜風吹拂而過的地方。

殘留的好像是……熟悉的花香。

淡淡地、幽晦卻沁脾。

路回知道,他也聽見了裏面的水聲。

看到是他們後,才再打開一點。

這種信任玩家的舉止,無疑又給他消退了幾分懷疑。當然,不排除是故意的。

杜慶廉看了慢悠悠站在路回背後一米左右的明照臨,明顯有些忌憚:“有事嗎?”

路回語氣溫和,還帶着點不好意思,和剛才那個漫不經心分析局勢的姿态完全是兩面:“那個…想再借你們的病歷本看一下,可以嗎?”

杜慶廉皺起眉,又看了一眼明照臨,到底還是讓開了身:“你們進來說吧。”

因為這裏的走廊結構和普通醫院的不一樣,更像是那種公寓,所以他覺得這樣說話不安全也是正常的。

甚至覺得病房裏是最安全的更正常了。

畢竟夜晚的粉藍色許葶,驗證了這一條。

他們走進去,路回注意到杜慶廉好像有點不舒服一樣,一直在避免自己的肢體碰到什麽,連自己都在避讓。

就仿佛……衣服裏面有針紮他一樣。

路回看了一眼衛生間。

姚皜皜知道他要演,所以自己直接問了:“大白天洗澡?”

杜慶廉聽到這個,臉色就更加難看了:“因為上午的時候被吐了屍水,他一直覺得很髒,說自己被污染了。”

姚皜皜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路回為什麽來看他們的病歷本。

杜慶廉把放在抽屜裏的病歷本遞給了路回。

路回接過後,明照臨就悠悠上前了兩步,湊在他身邊,一塊兒看。

只見病歷本上赫然多了一條“重度潔癖”。

路回忍着側頭看明照臨和他确認信息的動作,把病歷本遞了回去。

他是攤開遞的:“他多了一條病。”

杜慶廉一愣。

他伸手接過後,看見上頭寫着的四個字,瞪大了眼睛。

路回又提醒似的說:“說起來,我們剛才在食堂看見萬破浪在吃人肉,都快要把自己撐死了。然後明哥帶我們去看了一下他們病房的病歷,就寫着異食癖。”

杜慶廉整個人登時如同被一盆冰水潑下,他都顧不上自己身體的不舒服了,一個箭步就往衛生間那邊走。

這個病房就那麽點大,杜慶廉到了門口後,都沒有敲門,直接一把打開了門。

被掩蓋在消毒水和沐浴露後的淡淡血腥味夾雜在這兩者中飄散出來,令人無端反胃。

只見霧氣騰騰的衛生間裏,站着一個全身都挂滿了血痕的男人。

他身上從頭到腳都瞧不見一點好皮,淺淡的血跡還在順着水往蹲廁裏流。

吳林瑞手裏拿着不知道從哪來的鋼絲球,還在往自己身上刷,同時很驚恐地跟杜慶廉說:“怎麽辦,怎麽辦……洗不掉……好臭……好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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