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卷婁村12(十二更)

第 47 章   卷婁村12(十二更)

這話是真的嘲諷拉滿了。

要不是現在場面不對,阿滿覺得自己高低得給他鼓兩下掌。

而被楊照臨這麽貼臉罵了一通的幾個男人,一個個都是憤怒到了不行。

只是這場厮殺終究沒有展開,因為楊皜皜他們帶着村長來了。

急匆匆趕來的村長攔下了這場一觸即發的争鬥:“你們這是做什麽?”

他有點焦急:“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每日裏低頭不見擡頭見,往上翻族譜,都是有血脈相連的一家人,鬧成這樣幹嘛?”

他這邊勸了兩句,那邊又勸了兩句,阿滿沒有應和,等那些人松了松緊握的手,背過身散了,他把手裏的鐮刀放下。

哪怕勸下來的是村長,阿滿也沒有給什麽好臉色,他睨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楊千帆,那雙丹鳳眼當真像是出鞘就要見血的寶刀,寒芒紮眼。

楊千帆被他看得,頓了下,才越過他,嘆着氣與神婆和阿觀說:“你們別往心裏去,他們也是急。”

阿觀抿起唇,抱着自己的肚子,靠在神婆的懷裏,神婆未語,而是用那雙仿佛可以看盡人心的眼睛看着楊千帆。

朱笙那天的事情沒有鬧大,他後來被送去了醫院,傷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醫院的醫生不要誤會他是在玩什麽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将路回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說出來。

後來朱笙再去Burning的時候,就總是躲着路回走,偶爾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閃。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沒忍住沖着路回努努嘴,

“你怎麽人家小孩兒了,看給人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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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回當時正忙着在一杯瑪格麗特上面最後插檸檬片兒,聞言頭也沒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麽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聽話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賦,你可不準把人給我吓跑了。”

“沒事啊,他之前都總是摸魚不認真工作,你看他現在彈得多認真。”

路回瞟了臺上的朱笙一眼,貝斯彈得頭都敢不擡,看起來倒是的确心無旁骛的樣子。

魏溪無語,不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插不上嘴。

路回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上了幾天班。

微信上面,明照臨後面有給他發消息來,路回看都沒看。

和對方睡覺只是一時起意。

畢竟是對方和他許願想要一個老婆的。

天吶,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僅幫他完成了願望,還是主動獻身。堪比割肉喂鷹了屬于,佛祖來了都要給他讓位。

他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還希望對方好自為之。

消息直接劃到最後,他看見對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淩晨1:12

【臨臨臨:回我消息】

淩晨1:16

【臨臨臨: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臨臨臨: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報警把你抓起來!】

路回一時手快。

【111:你準備報警後和警察怎麽說,你被qj了嗎?】

對面在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路回饒有興致地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對面也沒發過來。

【111:寶寶,你怎麽還沒寫完?】

【111:嗯?】

最後一條消息提示發送失敗,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路回丢掉手機,心想自己這個時候真是蠢得挺可愛。

倒是宴修祁就給他發微信來約他周末出去看展,還是他那套熟悉的說辭,說相逢即是緣。

至于訂婚宴那天晚上,路回在他微信裏面關于白盛忻的那些發瘋言論,對方一句也沒提。

他要是不發微信來,路回差點要把他這個便宜男四給忘了。

路回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麽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正好也可以去他那邊打探一下關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應了約。

他去得挺晚,絲毫沒有任何契約精神地遲到了快二十分鐘。

所以路回剛到的時候,宴修祁已經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閑西裝,寬肩大胸長發,再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光是站在那裏就吸引了不少周圍的目光。

“真是抱歉。”

路回雖然口上這麽說着,但是卻看不出一點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兩個極端,從衣櫃裏面随便挑了一件寬松的黑T就跑出來了。

眼上面還殘留着一點淡藍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連到耳骨的十字架長耳釘。

因為不習慣白天出門很困,打着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的樣子。

像是剛從棺材裏面爬出來的吸血鬼。

他對于穿着并沒有一丁點屬于自己的獨特品味,所以延續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風格,還有那一頭詭異的白毛。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看,所以穿什麽都顯得很有風格。類似于別人這麽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這麽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麽出來看展也不收拾一下,這樣子就出來了。”

宴修祁身高起碼有190,比路回還要高一點,此時微微低頭看着他,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路回背後的寒毛豎了起來,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

“約會?您是否對我們的關系有什麽誤解?”

他往外走了兩步,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對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這麽警惕嘛,我又不是什麽壞人。”

路回此時已經後悔自己答應這場邀約了。

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看。

畢竟買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錢。

說是印象派畫展,其實就是藝術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跡而是複制品,不過還增加了藝術性燈光效果,變換的位置和層疊的光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對莫奈的評價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發問,語氣裏很是有些興致勃勃。

路回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說些什麽,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畫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揚了揚眉。

“曾經我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但是現在因為個人原因,我對他有些偏見。”

“哦?”

“比如這一幅。”

路回在《拿太陽傘的女人》面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風輕柔地掀動她的裙擺,明媚的陽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溫柔的眼睛。

畫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爾。

在某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中,他們稱在她去世後,莫奈畫中的女人再也沒有了臉。

……因為他真正想畫的愛人早已離去。

“簡而言之,我覺得他有些戀愛腦,某種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愛情對于一個畫家來說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還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書特書的戀愛經歷,更是一個完美的炒作題材,人們會相信每一位出類拔萃的畫家都應該有着兩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資,而不是在作畫,尊敬的資本家先生。”

路回冷笑了一聲。

此時他終于隐約覺察到了宴修祁約自己出來的真實目的,只是雙方現在卻也都不動聲色,按兵不動。

“不,我覺得他愛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更愛繪畫。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去一天後,卻還在為她的屍體作畫……”

“畫畫只是一種表達情緒的方式。”

路回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就像是有些畫家會給一-夜-情的女人作畫,并不是因為他愛她,而只是因為他這個時候想畫畫了,并且還窮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藝術展還有雷諾阿、德拉克羅瓦和一些路回都不記得的畫家。

這些畫作裏有幾幅是路回之前沒看過的。

他在查爾斯安格朗的一副陰郁的石橋前面耽誤了些時間,等到回到現實裏面來的時候發現畫廊外面的玻璃大燈都已經被關上了。

游客們都已經散去,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整條畫廊裏面只有他和宴修祁兩人。

“怎麽,你是終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準備在這裏對我殺人滅口了嗎?”

路回講了一個冷笑話。

對方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實際上是這條畫廊的股東之一。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是很标準,我們有一個關于這方面的基金會,我是裏面的重要成員。”

“哦。”

路回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可能馬上就要弄明白,為什麽上輩子的宴修祁會選擇成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來我是打算選擇白盛忻的,我從他的畫裏面看見了一種很少有的東西,那種東西讓他的畫能夠從周圍的畫裏面區別開來。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某種可以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答應他的邀請,去參加他的訂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畫出那種畫的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一個人。”

“人你應該見到了,結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路回,從他的眼睛裏面流露出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熱情的東西。

他看他的眼神帶着垂涎,雖然這樣形容很惡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見了鮮肉的豺狼。

“然後,我發現我居然找錯了人。”

他們之間陷入到了幾秒中難捱的沉默中。

……

“那些畫其實都是你畫的,對吧?”

宴修祁悄聲問道。

路回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頭來,幾乎是冷冰冰地審視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對方查到了什麽,又或者是僅僅從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只言片語,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于繪畫的對話,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簡直敏銳得可怕。

不過他也沒有想要隐瞞的意思,畢竟他也并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畫畫。

“別擔心,我暫時不會将事情說出去的。”

他們已經到了畫廊的終點,宴修祁走到了最後一副巨大的《睡蓮》畫像之前。

燈光将淡綠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個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淺地在水中蕩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後的絕筆,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擔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誰都單純。世人都想成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為他背後的那個歐西德。”

路回其實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這一句話卻還是到了嘴邊,實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歐西德最後破産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選我的話,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宴修祁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歐西德曾經是大力支持莫奈進行藝術創作的富商,他欣賞莫奈,并且對着他的畫大買特買。

可以說,如果沒有歐西德的話也就沒有莫奈。

藝術投資向來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獲利的手段。

對于青年畫家的投資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畫家真的出了名,畫作轉手一賣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賺。

……只要被選中的那個畫家能夠出名。

看起來他上輩子對于白盛忻的關注和投資也是因為如此,這倒是的确解開了路回曾經的那個疑問。

只是這一輩子在路回的幹預下,對方卻失去了這個機會。沒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還會走得那樣順暢嗎?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賠錢了也沒事,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方沒有立即讓路回答應自己,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上輩子故人的緣故,就在這天深夜,路回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魇之中。

在上輩子所有痛苦的回憶中,那甚至比他最後的臨死時更加可怕的記憶……

車禍,很像是意外的車禍。

對方就像是刻意沖着他來的一樣,瘋了一樣地踩着油門沖向了副駕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脹開的氣囊将他壓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護車的聲音在他的身邊出現,呼吸機的聲音鼓動耳膜瘋狂尖銳地響着,他能夠聽見自己掙紮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表示着對于死亡的抗拒。

這具身體比裏面的靈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壓在裏面了,他現在在出血,我們必須要把他弄出來。”

“被卡住了!”噩夢連篇,白天晚上都睡不好。

連續幾個晚上,路回去Burning上班的時候一張漂亮的小臉都慘白頹廢,眼下面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就像是被資本家奴役吸幹的可憐打工人,白天996晚上還要出來賺外快。

他跟班的Molly都看得心疼,下半夜沒什麽客人的時候悄悄招呼他到身邊,讓他去休息室睡一會,自己幫他盯着。

路回沒拒絕她的好意,吃了兩顆安眠藥,蜷縮在帶着點煙味兒的沙發上,試着入睡。隔壁搖滾的樂聲透過牆壁傳過來,他用力地用手掌将耳朵堵住。

十五分鐘過去,他睜開眼睛,煩躁至極,眼神裏面毫無睡意。

md世界怎麽還不趕緊毀滅掉。

……人類不過是地球産生的不可回收垃圾,趕緊滅絕吧。

他還是沒有辦法忘掉那些東西。

一閉上眼睛,就像是有無數雙眼睛血淋淋地看着他。他們圍繞着他,就像是豺狼圍繞着一只正在不斷奔跑得筋疲力盡的羊,只等着下嘴的那一刻。

餓慘慘的眼睛,在等待着吃人。

他要活命,他不想被吃掉。

掏出手機,他點開微信,給宴修祁發了消息。

【111:我答應你】

明明已經是深夜兩點,但是對面卻顯然還沒睡。

甚至還能秒回他。

【修祁:/微笑】

【修祁: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你受不了的】

【111:……】

【修祁: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wink】

【修祁:這周末我來和你談合同】

【111:首先我要去上學,你幫我把我的學籍轉入最近的望欽高中】

【修祁:沒問題,我的小畫家】

【修祁: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入學?】

【111:下個月一號】

下個月一號,他剛好在Burning上完兩個月整的班,在這裏呆了這麽久也是時候離開了。

如果他想要徹底搞垮白盛忻,那麽他就要站得比他還高……他從來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上輩子這輩子都一無所有,除了手中的畫筆。

這一次,他要用這支畫筆去殺人。

【111:哦對了。】

路回想了想,惡作劇般将自己昨晚上用血畫的那張鬼臉畫,給宴修祁發了過去。

【111:這是我最近的新作,你可以先欣賞一下】

宴修祁那邊一時之間沒了消息。

畢竟誰在淩晨兩點猝不及防地看見這樣一張被單上面的血紅色鬼臉恐怕都無法無動于衷。

路回對着手機哈哈大笑起來,顯得精神更加不正常了。

等了好一會,宴修祁也再沒給他發消息過來,路回有些沒趣地放下了手機。

要離開Burning的時候,店裏給他辦了一個小型的離別宴,不過飯都是叫的外賣,酒水也全都是店裏現成的。

他的便宜老板魏溪向來多愁善感,此時那雙大眼睛眼淚汪汪地拉着路回的手,囑咐他未來一定要越來越好。

要一直往上走,不要回頭。

Molly送了路回一瓶自己私藏的葡萄酒,她真的很喜歡路回,就算是只是相處了這麽短的時間,但是有的時候人和人相處是看眼緣,而不是相處了多少時間。

貝斯手朱笙這幾天都沒有來Burning,今天卻湊了個熱鬧,眼神複雜地像是個怨婦一樣看着路回,看得他渾身都不舒服。

想要給他敬酒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前輩,不用了。”

路回擋住他的杯口,自己先一口悶了。

“之前的事情,對不起,是我有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希望你以後能夠成為一位優秀的貝斯手。

“還有,以後沒事別總想着戀愛了。”

喝到最後衆人都有些醉,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只有平時陽光痞氣的樂隊主唱還在半醉半醒地唱着不知道什麽歌,唱着唱着突然抱着桌角,哭了起來。口中不斷喊着一個名字,哭着喊着求對方不要走。

路回本來就沒睡熟,被他吵醒後更是睡不着了,滿屋子酒味兒他悶得難受,推開玻璃店門就走了出去。

待到天亮了大半,清晨的煙火氣開始順着土地翻湧上來。陽光讓人腦子裏面都熱哄哄地震動,像是頭骨下飛進了一只蒼蠅。

對面銀行大路上黑色玻璃跳躍明亮的光片,車輛一輛輛地從街道上面疾馳而過。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有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只有他們這群不遵守人類作息的夜行生物還在黑暗的房間裏面,發爛發臭。

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魏溪頂着一雙紅腫的核桃眼走了出來,看見路回就眼睛又紅了。

他是開酒吧的,偏偏自己又不能喝酒,昨晚就屬他睡得最快,一杯下去人就倒了,所以早上醒來得也早。

“小路,你如果需要啥幫助的話,就和哥說,別怕。”他拍着路回的肩膀說。

“不管你以後去哪裏,Burning一直都是你的家。”

“沒事,我現在還不缺錢,哥。”

路回難得笑得有些真心。

他上輩子一直都沒什麽朋友,一輩子都在和白盛忻的愛情裏面打轉轉,如今重開後倒是覺得之前的自己實在是太過于局限。

世界上好人這麽多,為什麽一定要從垃圾堆裏撿男人。

“真的?”

魏溪有些不信,靠在他身邊的欄杆上,也點了一根煙。

“比黃金還真,哥你看我像是差錢的人嗎?”

魏溪伸出手在他蓬松的白發上面rua了一把,軟乎乎的,手感很不錯。

的确,路回的身上天生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少爺味兒,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也不是什麽出身不好的小孩兒。

就算是流落垃圾堆成了流浪狗,也能分辨出是曾被嬌生慣養的名貴犬種。

路回解釋了一下。

“之前是有點意外情況,最近的話找到了一個大……”

差點将最後的那個冤種說出來,好在及時打住。

“總之是不缺錢了。”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要去畫畫,魏哥。”

路回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很漂亮,瘦長細膩,骨節分明,宛如一節節白玉翠竹,是完美的可以去當做手模的手。

合并手指,絲絲縷縷的陽光從他的指縫裏面漏下來。

他上一輩子的手也是這樣,當初有個算命的大師曾經和他說過,這樣的手是漏福之相,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所以他上一輩子二十七歲早夭,也不知道有沒有當初那算命大師多餘說這一嘴的功勞。

倒黴催的,這輩子要是再遇見那個算命的一定要揍他一頓。

魏溪想了想。

“你如果想要人指導的話,我應該有個表姐現在在芝加哥學美術,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不過她好像是搞室內設計的……”

“不用了魏哥,如果畫派不同的話,應該也幫不上什麽忙。”

路回笑笑。

“如果我連這一點天賦都沒有的話,還是趁早別畫畫的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直到紅色的炙熱光球在頭頂高高升起來。

原本在裏面睡得東倒西歪的那幾個也都醒了,洗了把臉過來打了個招呼,陸陸續續回家繼續睡覺去了。

Burning又再次冷清了下來。

路回去外面買了早點和豆漿豆腐腦來,剩下幾個沒走的睡眼惺忪地圍在一起吃早午飯,魏溪端起一碗豆腐腦,嘆了口氣。

“那小路,你是确定要走學院派這條路嗎?”

“嗯。”

路回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漿,頭都不擡一下。

“我要提醒你,這條路不好走。”

魏溪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光是憑借天賦,是不夠的。當你真的進入到領域之中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天賦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并且都比你要多。你會不由自主地去比較,去掙紮,并且就算是你真的學有所成,也不一定真的,能夠成名。

“你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其中,去搏一個很可能不存在的可能性。或許這樣說有些矯情,但是你需要将自己的全部都付之一炬。”

他的笑容裏面帶上了苦澀。

“在我像是你這樣年輕的時候,也曾想要成為最出名的搖滾歌手,寫出最好的後搖單曲。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三十三歲,龜縮在這家酒吧裏面,只能靠着家裏的接濟,自己一事無成。我不是想要勸你什麽的,我只是想要你再考慮一下。”

路回喝豆漿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認真地擡起頭來看着對方。他鞏膜的顏色很淺,像是貓一樣,在光下甚至散發出白金的色澤。

“我不知道你,或者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對于成功和失敗是如何定義的……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畫畫,我就會死。”

魏溪又嘆了口氣,半晌釋然地笑彎了眼,過來最後摸了把他的頭發。

“那,小路要加油哦。”

……

路回從破爛的廉價出租屋裏面搬了出來,重新在望欽高中的附近租了一間閣路,宴修祁本來要自告奮勇來幫他搬家,結果被路回拒絕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搬。

最後離開那間總是燈光昏暗的出租屋的時候,路回背着一個單肩包塞了幾件衣服就走了,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裏面還是空空蕩蕩的,和他來的時候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他順便将之前買的幾桶沒吃完的泡面堆到了之前那對父女門口,只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收。

打車去了新房子,這片的房子已經是老小區了,望欽高中的面積大,自然也不是在什麽市中心的地方,不過周圍倒也挺安靜,遂了路回的心意。

他最近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神經衰弱,聽見一點動靜腦子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痛。

選擇望欽高中只是因為這是一家私立高中,管的事情比較少,也好轉學操作。

上一輩子的明照臨也是在這裏挂名上學的,對這所學校也算是熟悉,不過對方是上網課,沒怎麽去過學校。

放下東西,他去路下便利店買了點洗漱的必備品。店長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兒子在旁邊打pubg,聲音外放開得很大。

小孩兒看起來一點點,脾氣倒是很大,出口成髒。

“md沒看見對面有人嗎?”

“舔包啊!我的天吶,那麽大一個包看不見!”

“菜就多練!不會玩就別玩——”

趁着女人在打包,路回在旁邊看他玩了一會,沒忍住上手也玩了一局。他已經不碰這些游戲很多年,不過好歹當年的手速還在,最後順利幫人吃到了雞。

還好沒翻車。

“說,哥哥帥不帥?”

他放下手機挑了挑眉,白色的短發閃着一圈光圈,在小孩兒眼裏簡直就是天使。

“帥死了!”

小孩兒眼光崇拜地看着他,想要他的賬號好友說要拜他為師,又很大方地請他便宜師父吃了口香糖。

因為這點小事,路回嚼着口香糖坐電梯的時候心情一直都還不錯,就算是晚上沒怎麽睡好,第二天和宴修祁見面,一起去辦入學手續的時候臉上也還帶着點笑。

宴修祁開車來接他的時候,看着他的臉色,沒忍住逗人。

“怎麽,就這麽想要去上學嗎?”

路回斜他一眼。

“怎麽,我比你年輕,你嫉妒了是不是?還有你怎麽整天這麽閑,跟着我鞍前馬後,你自己都沒有工作的嗎?”

宴修祁擡手敲了敲方向盤上的金屬标。

“為我的少爺效勞,當然随叫随到。”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當真的踏入校園,走在綠蔭下的那一刻,路回才有了一種,自己已經重生的感覺。

重回校園,是多少人的夢想啊!

就算是總是穿着醜醜的校服,做着厚重的習題冊,但是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

人總是不被滿足的。

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象着離開校園之後的生活。但是真的離開後,才發現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上一輩子的路回,也就是明照臨,也沒在這學校裏面待多長時間,只是挂個名,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上網課,只能說被人類社會抛棄的三次元無用廢物是這樣的。

這一次可不一樣。

路回不知道宴修祁是怎麽和這家學校的校長談的,又或者是搬出來了怎麽樣的身份,但是對方誠惶誠恐的态度在他看來還是有點太誇張了。

……甚至就連路回一看就十分非主流的發色和穿搭也一句都沒提。

不過好在入學的手續辦理得還算是順利,路回直接跳到了高三,準備參加今年的藝考高考。

“只剩下五個月的時間了,有信心嗎?”

在辦理手續的辦公室裏面,宴修祁故意問了一句,在路回看來有點犯賤的意思。

“哈?等着瞧好了。”

路回揚了揚眉。

別開玩笑了,他可是在原著的劇情中,被稱之為才華橫溢的絕世天才存在啊。

不然後來也不會被白盛忻給盯上,因為就算是在那種滿篇都是戀愛的垃圾三流小說劇情都無法覆蓋住他的才華。

上一輩子的白盛忻,就是靠着他的那些畫,才得到了認可,爬到了那樣高的,幾乎讓所有人都仰視的位置。

信心,他又怎麽敢沒有信心?

年輕的少年躊躇滿志,笑容裏面甚至有些狂妄。

只要他不是将自己的全部一切都獻給那個爛人,只要他不再一門心思地戀愛腦,作繭自縛,自尋死路……

誰又能困得住他?!

“ 稍等一下,這裏有一行文字有點看不清楚,麻煩您看下是這個字嗎?”

電腦前辦理手續的老師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眼神有點不好,擡了擡眼鏡示意路回過來。

路回過去看了一眼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他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瞥過了旁邊桌面上放着的透明文件袋。

只是一眼,幾乎是剎那,他的胃沉了下去。

……

那是一張望欽高中的退學申請書。

上面寫着的是另外一個自己,他曾經的名字。

明照臨。

像是在一個完美的甜蜜夢境裏,看見了一個血淋淋的、無法躲開的破綻。

“快點啊,怎麽才能弄出來?”

“想一想辦法!多找點人就能把車擡起來了吧!”

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焦急萬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響中,他說話的聲音清晰無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見血封喉。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把他的手弄斷了。”

夢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路回的左手。

……他賴以畫畫的那只左手。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過來,路回渾身冷汗,顫抖着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刀來。

不行,不行。

他得去殺了那個人,立刻,馬上。

路回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對方現在還和他一樣能夠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他就感到痛苦萬分。

為什麽他還活着?

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讓白盛忻死掉,立刻,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後背的虛汗潤濕了床單,他的手痙攣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鮮血順着腿縫一絲一縷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重生之後,就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徹底抛棄掉過去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但是沒有,就像是破繭的蝴蝶,看似美麗的顫動翅膀下面墜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燒殆盡的罪惡之繭。

上輩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着什麽……

那雙眼睛一直未曾閉上過。

躲不掉的。

只要還沒有徹底忘記那些痛苦漆黑的記憶,就躲不掉的。

低頭盯着那痕跡看了一會,路回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還未凝固的鮮血,在雪白的皮膚上畫起了畫。

後來畫起興來,血不夠了,又潑了一瓶新紅墨,酣暢淋漓,整片白床單都是他的畫布。

畫到後半夜,畫到他雙眼發澀,墨水畫幹。路回終于打定主意,陰恻恻地笑起來。

他當然沒有精神病,他也絕不能去殺人。

他不能為了一個爛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第二條命。

跪在床邊的地板上,路回心滿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後一筆。

白床單上顯出一張模模糊糊的血紅色的人臉,有幾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幾分像是白盛忻。

楊照臨扯起嘴角,笑容既張揚肆意,還有些許狂氣:“阿滿。”

他說:“你看,我們好像是同路人呢。”

路回回神,眼都不眨一下地反手捅了要從背後襲擊自己的人:“……我和你不一樣。”

明照臨歪頭,笑得更加猖狂:“光和影的不同麽?”

路回沒有回答這話,而是道:“焱。”

【使用裝飾卡:帽子戲法】

黑金紅三色的卡牌出現在他手裏的剎那間,和明照臨除了發色與瞳色以及衣着不一樣的渾身帶火的男子就出現在了這片天地。

幾乎是他出現的瞬間,整個世界就被烈火燎原——

如同照片被燒過一般,灰燼如雪般落下。

黑色的、紅色的雪。

路回揚起頭,輕輕地說了聲:“我聽到了,我看到了。”

你在哭泣,你在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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