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作為世家弟子,謝世卿難得的慌亂了,他設想過再見到溫珣的時候會如何說明自己的無辜。他會将整理好的證據交給溫珣,二人坐下慢慢複盤,尋找着遺漏的蛛絲馬跡。他明明準備了那麽華麗的說辭,可見到溫珣的時候,他腦海一片空白,只會重複着嗫喏着:“不是我。”
世上有什麽事能比君子失節更嚴重?謝世卿不敢想,如果遭遇這一切的人是自己,自己該怎麽辦?
見謝世卿雙眼通紅,溫珣笑容越發溫柔:“我知道。仲文,我知道。”
“你是個高風亮節的君子,不屑于用陰損手段,我信你。”
謝世卿的眼淚還是沒憋住,他以袖遮面雙肩聳動,聲音哽咽:“你,你……你別惹我哭,我眼窩淺,一,一哭就停不下來……”
溫珣:……
這話沒法接。
過了一會兒,感情豐沛的美男子謝世卿才止住了淚。因為哭過而顯得格外閃亮的眼睛緊緊盯着溫珣,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溫珣,抽着鼻子甕聲甕氣道:“這是我查到的一些線索,你帶回去看看,或許有幫助。”
見溫珣接過冊子,謝世卿認真行了一禮:“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此事若有水落石出之時,瓊琅定要只會我一聲。”
溫珣正色回禮:“多謝仲文。此事我一定會給你我一個說法。”
正事說完之後,溫珣眉眼彎彎:“還沒恭喜你入太常寺。”
謝世卿扯着嘴角笑了兩下:“其實沒什麽可喜的。”入了朝堂,謝世卿才發現自己的家世在各大世家之間不過如此。剛上任沒多久,小謝就被職場霸淩了,太常寺的那些個老家夥,把難做的事都推給了自己。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本該休沐的日子裏去加班,硬生生拖到現在才能和溫珣見面。
溫珣寬慰道:“剛入職總有手忙腳亂的時候,适應就好。”
謝世卿點點頭,“是這個理。等我忙完這一陣,就去端王府拜訪你。瓊琅,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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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送來的鳜魚果然新鮮,清蒸後淋上熱油和醬汁,鮮香的味道引得秦闕都忍不住動筷了。可溫珣的目光卻沒在魚身上停留,他跪坐在案桌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翻着謝世卿給他的冊子。看到興處時,還會唇角上揚笑一笑。
這有什麽好笑的?秦闕敲桌子的聲音:“吃完了再看,魚要涼了。”
溫珣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王爺,這東西有點意思,不小心看得太入神了。”
秦闕也來了興致,“一會兒也讓我看看。”
晚飯後,秦闕翻開冊子粗粗翻看了起來。越看他越迷惑:“這不就是賓客名單嗎?有什麽特別之處嗎?”冊子上記着那一日參加宴會的賓客姓名和職務,只不過有些名字是黑色的,有幾個名字是紅色的。人名後面還記了他們說的話,厚厚一本冊子,在他看來全是廢話。
秦闕百無聊賴地将冊子還給溫珣:“看得頭暈,還是你來說說吧。”他最煩看長篇大論,一堆堆字擠在一起讓人煩躁。
溫珣笑着接過冊子,随意翻到一處被标紅的名字處:“謝世卿寫這份冊子一定花了很多精力,當日參加宴會的人有二三十人,一一調查着實需要精力和錢財。就比如這人,考試時得了第四名,他被标紅的原因是,他進了去了大農令。”
“而我當初的意向,也是想去大農令。我的恩師曾在大農令任職,他也希望我能留在大農令做一番事業。謝世卿将此人标紅,是覺得這人有可能害我然後頂替我的職位。不過我倒是覺得他沒有必要這麽做,此人也是世家子,考核成績優秀,入大農丞也是正常的。”
聽溫珣解釋了之後,秦闕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那這本冊子上,你看到可疑之人了嗎?”
溫珣翻了幾頁,修長的指尖落在了“朱祿”這個名字上:“應當是他了。那一日我并沒有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喝了他端來的蜜水後,就徹底地睡了過去。我懷疑他許久了,直至今日看到了冊子上的這句話。”
秦闕探頭看去,目光随着溫珣指尖滑動,一字一字地讀着:“我運氣好,受了貴人的提攜——嗯?這有什麽問題嗎?”
溫珣笑道:“這次考核,朱祿考了七十名,這樣的名次,就算是做縣令都不夠格,何以能做刺史?”
“若是說先前我只是懷疑他,現在我斷定是他。他家世不顯,才學普通,因何能得到貴人賞識?”說道此處,溫珣輕笑一聲,隐去了眼底的諷刺。入長安的路上,他還為朱祿墊付過客棧費用,卻沒想到他捅自己刀子毫不手軟,果真是自己天真了。
秦闕“啧”了一聲,沉着臉起身:“他娘的。本王最恨這些小人,我去把這厮提回來,好好招呼他。我倒是要問問,到底是誰讓他這麽幹的,豈有此理!”
溫珣好笑道:“朱祿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他能暗算我,也只是因為不起眼。王爺若是去找他,會讓他變得起眼。問不出什麽也就罷了,說不定還會沾染一身腥。”
秦闕身體一僵,有些不可思議:“我是在為你出氣,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麽還說我沾染一身腥?這不是咒我嗎?”
溫珣擡頭直視着秦闕的雙眼,“暗算我的人明了了,王爺,暗算你的人又是誰?”
秦闕面色一僵,郁悶地坐回了原處。
溫珣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聽吳伯說,事發之後,王爺毀了泰來樓一批酒水和酒具。看來王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并非偶然,可是您确定那一批酒水酒具就是當日你們用過的那一批嗎?”
“謝世卿組建了酒局,我出了事,他為了洗清冤屈幫我調查了很多人。王爺醉酒當日的酒局是你組的嗎?美酒是你親手倒的嗎?參加宴會的那些人都是自己人嗎?你更衣方便之後,身邊沒有伺候的小厮嗎?為何會走到我的房間?這裏面可操作的事情太多了,王爺要說身邊沒有別人的眼線,你自己信嗎?”
秦闕張張口想說點什麽,可是面對溫珣認真的眼神,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溫珣的每個問題都像刀子一樣紮他肺管子。他确實不知暗算他的到底是誰,那一日和他一起宴飲的将軍平日裏都和他關系不錯,他和張先生盤算許久也沒能盤算出什麽來。
沉默一陣後,秦闕憋悶道:“那現在怎麽辦?放着那姓朱的家夥不管嗎?要不我找兩個人看着他,看看他和誰來往?”
越說秦闕越覺得這招可行,他雙手猛地一拍,篤定道:“對了,他不是說受貴人提攜嗎?我就讓人盯着他,看看提攜他的貴人到底是誰不就知道了?”
溫珣笑了:“王爺信不信,你的人只要派出去,朱祿這條線就斷了。”
秦闕沒說話,只是眼神中明晃晃地寫着“不可能”三個字。溫珣知道憑自己和秦闕目前的關系并不能讓秦闕改變主意,但是他還是細細分析着:“能暗算王爺的人手眼通天,他們不會讓王爺繼續追查下去。王爺可願和我打個賭,我懷疑你身邊有叛徒,您的人一旦開始盯着朱祿,用不了多久,您就會看到朱祿的屍體。”
秦闕呵呵笑了兩聲,很有自信:“我會挑兩個手腳麻利做事利索的部曲盯着他,不會讓別人發現我們的蹤跡。這事我會處理,你等着我的消息。”
說完這話後,秦闕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就在他的腳快要邁出大殿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偏過頭對溫珣說道:“去做幾身好看的衣裳,皇姊那邊的賞花宴不要忘記了。”
溫珣應了一聲,目送着秦闕的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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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賞花宴當日,一大早溫珣就被紅玉和袖青拉着換衣裳了。她們使出了渾身解數,要将溫珣裝扮成賞花宴上最靓的崽。
溫珣摸着鬓邊比他臉還要大的簪花哭笑不得:“只是賞個花罷了,不必如此張揚吧?”
兩個姑娘摩拳擦掌:“瓊琅你別怪我們,這是王爺交代的。”“今日你若是不能成為賞花宴上最美的那個,王爺就要禁我的足。”
聞言溫珣也不方便說什麽了,只能張開雙臂任由兩個姑娘折騰。他大概能猜出秦闕的意圖,春日的賞花宴說白了是貴族男女的相親宴。端王府正妃之位還空着,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長公主是想借着這場賞花宴給秦闕物色一個正妃。
秦闕不願意再生事端,至少現在他不希望府中多一個需要他應付的女人。因此他需要自己為他擋一擋,讓那些觊觎端王正妃位置的人歇了這份心思。
正想着,韓恬驚喜的聲音傳來:“公子,您果然料事如神,王爺他真的回來了!”
溫珣笑而不語,秦闕稍後還要在賞花宴上當衆和他“秀恩愛”,他不回來,這場戲自己一個人唱不了。
秦闕黑着臉悶着頭闊步走到了水榭亭中,一見溫珣,他面色柔和了幾分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豔,不過很快那份柔和又被肅殺沖淡了:“今天早上,城南的河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是你那同鄉朱祿。”
溫珣了然地點了點頭,朱祿的死在他的預料之中,就是沒想到他會死得這麽快,他還以為朱祿會在上任的路上出點事。
秦闕瞅着氣定神閑的溫珣,咬着牙:“真被你說準了。”怕打草驚蛇,秦闕派出了心腹之人去盯梢朱祿,現在人死了,看來他的心腹中确實有眼線。
來日方長,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辜負了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