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雖然溫珣并不想和一個死人計較,但是他也做不到親自為朱祿收斂屍身。他派韓恬走了一趟,等韓恬回來時,小少年的臉都是青。
看着韓恬一副想吐卻吐不出來的模樣,溫珣有些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
韓恬扯着唇角抱歉地笑了笑:“公子,我沒事。就是……公子同鄉的模樣不好看,我給做主燒了,讓人把骨灰運回老家。公子不會怪我吧?”
人死之後講究入土為安,韓恬也想着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可是屍體本就在水裏泡了一段時間,加上提屍過程中又耽擱了幾日,等他見到屍體時,屍體已經慘不忍睹。
溫珣擺了擺手:“沒事,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謝謝。”原本這事應該由他和杜白王楮去做,杜白王楮急着上任,他又不想面對朱祿,韓恬能将事情處理成這樣已經很棒了。
被公子誇了的韓恬咧着嘴笑了,笑完了後眉頭又皺了起來:“公子,剛剛我回來的時候,遇到王爺了。”
溫珣愣了一下:“王爺回來了?”
韓恬點點頭,小心翼翼說道:“王爺發了好大的火,好像出了什麽事,我看到秦甲大人背後都是血。”
溫珣摸着光潔的下颚思忖着:莫非王爺發現了身邊的細作?若真是這樣,那秦闕還是很有手段的。那細作能成為秦闕信任之人必定有幾分手段,秦闕卻能在幾日之內就發現了端倪将他揪了出來……
這時就聽見院外傳來了吳伯聲音,“瓊琅。”
溫珣應聲而去,就見吳伯眼神憂愁:“今日聖上下了旨意,王爺失了京畿大營的差事,心裏不好受。這是王爺喜愛用的甜羹,瓊琅你心細妥帖,幫着勸勸王爺吧。”
溫珣:……
是他想多了,原來秦闕并不是因為發現了身邊隐藏的細作而憤怒,而是因為失去了重要的差事生氣。
吳伯關照之心他能理解,但是聽說秦闕生氣時路過的狗都要挨兩巴掌,這會兒讓他去給秦闕送甜湯,真不是讓他去送人頭的嗎?
站在端王府的大殿外,秦闕的咆哮聲清晰傳來:“那姓楊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個寵姬妹子才敢如此嚣張嗎?!靠裙帶關系才入得了軍營的家夥,連大刀都扛不起的惡心玩意兒!本王忍他許久了,秦甲,點兩百部曲,老子要去幹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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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秦闕親切問候了包括姓楊的在內的七八個人的祖宗十八代,其中夾雜着張岩微弱的勸誡聲。
溫珣佩服地嘆了一聲:“肺活量真好。”他要是這麽爆發一次,嗓子得啞好幾天。
端着甜羹的韓恬瑟瑟發抖:“公子,要不咱過一會兒再來?”王爺生氣的時候也太可怕了,公子要是撞在王爺槍口上,就憑他的小身板子根本扛不住啊!
溫珣溫聲道:“總要進去的,你若是害怕,我一人進去就好。”說着轉身準備接過韓恬手中的甜羹。
韓恬後退一步,搖搖頭堅定地說道:“不,我和公子一起進去。”要是王爺真的對公子動手了,他也能上去擋一陣。
溫珣笑吟吟看了看韓恬,寬慰道:“沒事,王爺有分寸。”說完他敲了敲大殿的門,“王爺,我是瓊琅,來給你送甜羹,我能進來嗎?”
過了一會兒,大殿的門開了。赤着膀子的秦甲白着臉打開了門,溫珣從他身邊路過時,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秦闕面前的案桌倒在地上,上面的折子本子撒了一地。秦闕手握鞭子站在案桌之後,他瞅了溫珣一眼,聲音低了幾分:“是吳伯讓你來的吧。你告訴吳伯,我沒事。”
溫珣面色如常,上前将案桌扶起後,又彎下腰慢慢拾起地上的東西。直到将大部分折子本子都撿起後,他慢慢開口:“怒傷肝,王爺即便不為了自己,也該為親近之人想一想,若是氣出了好歹,那真是親者痛仇者快了。王爺用些甜羹吧,放了蓮子百合,清熱去火。”
溫珣的聲音像是夏日裏的一汪清泉,看到他放在案桌上的甜羹,秦闕心中的怒火不自覺地消散了幾分:“也是。”
拖了一張凳子坐下後,秦闕掃了一眼秦甲和張岩,沉聲道:“下去吧,我緩一緩。”
秦甲行了個禮就踉跄着退下了,而張岩卻站在原處,欲言又止地看着秦闕。秦闕擺擺手,有些煩躁道:“我知曉先生要說什麽,放心吧,我不沖動。”
溫珣擡頭時,就見秦甲後背鮮血淋漓。他側身對韓恬耳語幾句,韓恬點了點頭,也跟着秦甲他們退了下去。
一時間殿中只剩下了溫珣和秦闕,秦闕不動聲色地喝着甜湯,溫珣則在大殿中慢慢溜達,時不時彎腰撿起被秦闕掃落在地的物件。最終還是秦闕先開了口:“你不說點什麽?吳伯讓你來給我送甜羹,你就只送了個甜羹?”
溫珣有些抱歉地笑了:“對不住啊王爺,我不知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秦闕喝了一口甜湯,随意道:“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方才你站在門外偷聽了那麽久,就沒什麽想問我的?”
溫珣慢步走到了秦闕的案桌旁,将手中的物件放下後,又拖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方才我并未偷聽,實在是因為王爺聲音太大,吓得我不敢進門。王爺罵的那些人,我也不知是誰,因而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我只知,王爺的差事因為這些人沒了,王爺很生氣,僅此而已。”
秦闕側目,定定看着溫珣清澈的眼眸,半晌後突然輕笑一聲:“你倒是實在。”三兩口喝完甜羹後,秦闕将湯勺往炖盅中一丢,翹起二郎腿道:“兩年前,我從邊塞被調至了京畿大營,掌管長安營。彼時長安營中只有千餘人,軍紀渙散,根本無法獨立作戰。兩年,我用兩年的時間将長安營訓成了一支五千人的虎狼之師。外出平叛時,就算是禁軍也要讓我們一頭。誰能想,軍營強了,眼紅的人也多了。”
“秦睿和秦璟都想要長安營的指揮權,為了将我擠出長安營,這段時間他們使出了太多招數。軍營中他們安插了人手我能防得住,但是我沒想到,父皇會被秦睿蒙蔽。今日他下旨,從禁軍中調了楊彥來長安營做指揮使。”
“那楊彥是秦睿小妾的弟弟,他一到營房中,便尋了我手下将領們的錯處,将他們一一趕出了營房。”
想到氣憤處,秦闕的拳頭攢緊,手背上青筋畢現:“我氣不過,要去面聖,可是父皇他不願見我!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何父皇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就算是殺人,也要聽死刑犯争辯幾句。秦闕想不明白,調他入京畿大營的是父皇,讓他掌管長安營的是父皇。兩年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父皇點頭才會繼續,他究竟做錯了什麽,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辛苦訓練出來的将士成為別人手中的刀刃。
秦闕聲音中帶了一絲顫抖:“我知道,長安營不是我秦闕一人的軍營。聖上下令,我不敢不從。只是我……心疼啊。”
兩年來他以大營為家,和将士們日夜相處,這份情誼做不了假。他可以不做這個指揮使,但是至少要調一個能人來坐這個位置他才能安心。那楊彥是個大刀都扛不起的人,不說操練将士,就連兵書都沒讀過幾本。
秦闕不服!
溫珣不知該如何安慰秦闕,換做是他遇到了這事,他也會想要面聖,想要給兄弟們找個靠譜的領導。只是權利的争鬥素來不見血,聖上能做出找人頂了秦闕職務的決定,他身邊必定有人吹了許久的風。
秦闕正色道:“我不會放棄,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把那畜生拉下馬。”
發洩了一通的秦闕心情舒坦了不少,此刻看着溫珣的眉眼,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對不住啊,我本來想着找一找身邊的細作,被這事鬧得……”可能近期都沒心情抓細作了。
溫珣直視着秦闕的雙眼,寬慰道:“不着急,王爺,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日久見人心,困境中最能看出身邊人的心性。”
秦闕自嘲地笑了笑:“你別這麽樂觀,若是今日之後我一直得不到差事,以後成了閑散王爺,你也得陪着我受盡冷眼了。”落魄的皇子可沒什麽好下場。
溫珣不在意道:“總能活下去的。而且王爺不必心灰意冷,說不定峰回路轉,王爺憂心之事很快能解。”
秦闕眼神一凝:“是啊,下月初父皇要在京郊春獵,到時候所有的皇子王孫都會到場。屆時我一定要在父皇面前告秦睿一狀!讓他知道什麽能動,什麽不能動。”
溫珣眉眼彎彎:“那就祝王爺得償所願。”
另一邊,韓恬手中握着一瓶傷藥追上了秦甲:“秦大人請留步!”秦甲停下腳步,遲疑回過頭去:“嗯?你找我?”
韓恬雙手奉上藥瓶:“這是我家公子讓我給大人送來的傷藥,是太醫院的方子效果很好。請大人收下吧!”
秦甲看了一眼張岩,見張岩點了頭後,他才接過了藥瓶:“替我謝謝你家公子。”
韓恬笑着點點頭,而後快步往大殿的方向跑去。憨憨的秦甲将藥瓶遞到了張岩面前,義正言辭道:“果然被張先生說中了,他在賄賂我。也不知他到底是誰家的眼線,迄今為止竟然滴水不漏。張先生你說,下次我見到他該說什麽?這藥我是用還是不用?”
張岩揉了揉眉心,擡頭看看端王府門口高懸的牌匾,有些煩躁:“給你你就用,下次見面該說什麽就說什麽。”他真是受夠了,端王府從上到下都是一群蠢貨,到底何時才能擺脫他們?
秦甲握着溫熱的藥瓶,瞅着張岩離開的背影有些委屈:“先生怎麽又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