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秦闕自動忽略了秦璟話語中的虛情假意,準确地提煉到了精髓:“瓊琅的恩師讓你照拂他?也就是說,瓊琅入仕之後,本該是你的人?”哪怕秦闕對官場的事情不在意,也清楚大部分入長安參加考核的賢才早就被朝中的各勢力內定了。他想過溫珣可能也是早早站隊的賢才之一,但是轉念一想,若是他早站隊了,也不會遭遇這種糟心事。
溫珣抿了一口茶水,笑容中有幾分苦澀:“離開吳郡前,恩師對我說過,到長安後如果有不便的地方,可以去二皇子府上尋您。我知曉恩師的意思,他是想讓我在您面前過個眼,考核的時候能行個方便。可我當時只想看看憑着自己的實力,究竟能在考核中取得怎樣的名次,等名次出來之後再去見您。”
秦璟嘆了一聲:“文人風骨,能理解。若是我,也希望自己能拿出實力再與人對話。”
秦闕的面色變了又變,他冷聲道:“所以呢?那一日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到底是誰害了我和瓊琅?”
秦璟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行遠,你就不能讓為兄多和瓊琅說幾句嗎?你啊,性子太急,難怪會着了別人的道。”
秦闕沒好氣道:“整個朝野中,能暗算我的人就那麽幾個。實不相瞞,我還懷疑那一日之事你是幕後主謀。”
秦璟擺擺手哭笑不得:“罷了罷了,不能和你計較。”他折返到案桌後方,從厚厚的一疊冊子中抽出了一封帖子遞給了秦闕,“你自己看吧,我也是廢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了這些,你可看仔細了,看完了別再攀咬我了。”
溫珣放下茶盞,和秦闕湊在一處,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着上面的信息。
正如秦闕所言,整個朝野想要暗算他并且能暗算他的人就那麽幾個,既然不是二皇子,那主謀就是大皇子了。大皇子先前試圖拉攏秦闕為自己所用,被秦闕拒絕之後就懷恨在心。後來又聽說秦闕和二皇子走得近,他怕秦闕帶着長安營投奔到秦璟懷裏,于是就想了個辦法破壞兩人的“交情”。
正巧秦睿得知這次考核第一名是揚州郡守推薦給秦璟的賢才,他那不太聰明的小腦瓜子一轉,就想出了讓秦闕睡了溫珣的主意。他知道秦闕不好龍陽,也知曉秦闕性如烈火,發生這件事後必定暴跳如雷。
能離間秦璟和秦闕的“感情”,又能順便折了秦璟将來的一個棋子,此事何樂而不為?
冊子上寫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策劃者參與者标得清清楚楚。溫珣呼吸急促了幾分,捧着冊子的指尖輕輕顫抖着:“真相竟是如此可笑。”
只是因為莫須有的情報和一時興起,他就被秦睿斷了前程毀了聲譽。他早就該猜到的,秦睿第一次看他,就篤定地說他是二皇子的人,還告訴他恩師舉薦他的折子比他先入二皇子府……
溫珣以手扶額,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而他身邊的秦闕已經炸了,秦闕猛地站起來将手中的冊子重重往地上一掼,上前幾步身體探過案桌一手提着秦璟的衣襟将他從椅子上拽起,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上面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秦璟的臉被迫和秦闕面對面,他神色從容,甚至還很有興致地笑了笑:“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不出來嗎?”說完後他拍了拍秦闕的手:“快放下,營帳中人多眼雜,被有心之人看到了,指不定告你一個欺辱兄長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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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闕手一松,身體踉跄了兩下,整個人頹喪地坐回到了先前的椅子中:“是他,怎麽會是他?”他知道秦璟的性子,若是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他是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更何況裏面的細枝末節都和他們之前收集到的證據一樣。
他就是沒想到,那個隐藏在他身邊的細作,竟然是張岩!他深深信任的幕僚,陪着他在涼州戍邊軍中摸爬滾打,又一路陪着他入了京畿大營。這樣的人,怎麽會是細作?又怎麽會害他?
秦璟理順了衣襟,慢條斯理坐下,唇角帶笑地瞅着失魂落魄的二人。溫珣和秦闕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好,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我們這位大皇兄雖然是個草包,但是陰損的手段卻一個不少。他這人記仇,但凡看你不順眼,事後會千百倍讨回來。我就不一樣了,我這人心胸寬廣,即便先前你我有些許誤會,我亦能一笑而過。”秦璟手背撐着下颚,眼底閃着精光,“你知道你這次為什麽會被人頂替了嗎?”
雖然親近之人紮刀讓秦闕驚怒又悲痛,但是事關京畿大營,他還是強壓住了怒意回應了秦璟:“為什麽?”
秦璟微微一笑:“因為先前你在泰來樓打了兩個人,一個是承恩侯次子,還有一個是光祿勳大夫小妾的侄兒。單論家世,這兩人你打了就打了,可架不住承恩侯有個在宮中做貴妃的姑母,光祿勳大夫又極其寵愛他那個小妾。父皇在前朝聽了光祿勳大夫的哭訴,在後宮又繼續聽貴妃怒斥你舉止粗魯無狀,恐難當大任。所以你明白你是如何失去了京畿大營差事了嗎?”
秦闕難以置信:“就是因為這個?”他在長安營兢兢業業将一支散漫的軍營訓成了虎狼之師,卻敵不過聖上身邊兩個親近之人告狀?!
秦璟輕笑着點點頭:“是啊,就是因為這個。我知道你素來看不起裙帶關系上位的人,可是你不得不承認,裙帶關系枕頭風就是好使。再說了,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何看不起裙帶關系?說白了,我們也只是出身在皇家才會被人高看一眼,若不是這樣,你以為你如何在涼州衛和京畿大營立足?如何讓下面的人服你?”
“秦闕,我知曉你有能力,想做個純臣,并不想卷入黨派之争。可如今的形勢由不得你,你已經一步步的被奪權孤立,若是你還糊裏糊塗的,就算是我也幫不了你。你明白了嗎?”
秦璟要的很簡單,他要秦闕成為他的人:“若是你幫我,我保證讓你回到京畿大營,屆時幾個營房都歸你統率。你也不必現在就給我回答,我給你時間讓你考慮。”
秦闕只覺得疲憊:“為什麽是我?你和秦睿怎麽争,我素來不管,為何一定要拖我下水?”
秦璟哈的一聲笑了,眼神嘲諷地看着秦闕:“行遠啊,你真遲鈍。你真以為現在和我争的人是秦睿?你錯了,區區一個秦睿,我從沒放在眼中。現在真正想要那個位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心心念念感恩戴德的皇姊秦福貞。”
“秦睿只是她推出來的一個棋子罷了,這些年秦睿的翅膀硬了有些不受控,等着吧,不用我出手秦福貞就能摁死他。你當她對你的好只是姐弟之情?錯了,從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在控制你了。張岩就是她派到你身邊的人,這些年你的一舉一動,都受張岩控制。”
“不過張岩不行,沉不住氣。秦睿随意丢了一塊餌料,就讓他違背了長公主意願。說真的我還挺感謝張岩被策反了,若不是張岩算計了你,我還真找不到機會和你心平氣和地聊天。”
秦璟細細觀察着秦闕的神色,信心越發增長:“張岩那等小人,舍了就舍了吧。往後你身邊有了更好的人,只會越來越好。是吧瓊琅?”
從剛才開始,溫珣就沒說過話。他撿起了被秦闕弄皺的冊子,細細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秦璟點名,他才擡起頭,眼神黯淡地看向了秦璟:“殿下想說什麽?”
秦璟輕笑一聲,溫聲道:“瓊琅你是聰明人,你不止是我的同門師弟,也是我的弟妹。将來的路怎麽走才能順利,你很清楚,師兄我就不多言了。師兄只有一句話,有空來我府裏坐坐,我後宅的奇花異草,不比長公主府的差。”
從二皇子營帳中出來之後,溫珣和秦闕二人一言不發,沉默地走在了前面。這可将秦甲急壞了,這個憨直的大将圍着二人團團轉,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王妃,你們還好嗎?”“是不是那狗賊給你們下了什麽藥?要不要喚個醫者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王爺,您說句話啊,不行的話兄弟們去捆了二皇子來,方才我們查探過了,二皇子帶的那些個府兵親衛都是軟腳蝦,不是我們的對手。”
秦闕擺擺手,悶聲道:“我沒事,你和兄弟們幫我做件事。”
秦甲站直了身體:“王爺請講!”
“去城裏把張先生給我請來,記住,好聲好氣,就說我這裏遇到了一點棘手的事情,需要先生出謀劃策。”
秦甲神情一凝:“王爺放心,屬下這就去請張先生來!”
秦甲速度很快,眨眼間他就帶着兩個部曲離開了營地。端王府的大帳中空蕩蕩,只剩下神色莫名的秦闕和一言不發的溫珣。溫珣坐在椅子上偏着頭看着賬外,陽光從帳篷頂上的縫隙中漏下,斜斜地照了他半身。
春獵之人的談笑聲不斷傳來,明明只是隔了一道營帳,卻像是隔了兩個世界。溫珣的眼睛被帳篷外的陽光照得酸澀,不知多了多久,散漫暗淡的眼神漸漸清晰,他的眼底亮起了兩團跳動的光:“王爺。”
“嗯。”
“今日之前我在想,無論當日的真相如何,我都會坦然接受。可是今日得知真相後,我發現我無法釋然。王爺,我恨。”
“我恨高高在上随意踐踏安排我人生的人,我恨将我當成工具算計利用之人。這口氣王爺能不能咽想不想咽是你的事,我咽不下去。”
“你就當我是個睚眦必報心胸狹隘的小人吧,今生除非我死,不然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秦闕定定地看了溫珣許久,看着溫珣眼底微微跳動的光,他突然笑了:“好巧,本王也是個睚眦必報心胸狹隘之人,這口氣老子不想咽。”
“溫瓊琅,敢不敢和老子搞一票大的?”
溫珣燦爛一笑,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那必須的。”